刻之痕

    帝都，王宫。
    “报告陛下，东部的危机，解除了！”
    阿尔伯特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栏杆前，这是他沉思的场所。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手下们便会匆匆赶来，面带喜色地向他汇报联盟各地的战况。起初是中部，接着西部、北部、东部相继传来捷报。
    战报并不能令人感到意外，整个元老院都出动了，六艘主舰离开了莫比乌斯号，搭载着那些从第一次战争便存活于今的老怪物们重返战场。想必再过不久，解决了各地争端的将军们便会将莫比乌斯开到拜伦帝国的首都，并在那里展开无差别的屠杀。
    看起来，大陆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
    “下去吧。”
    士兵奇怪地应了一声。
    前线告捷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六世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在士兵告退后进来的人是理查德，他穿上了从皇家博物馆里翻出来的骑士重铠，整个身子都被罩在了里面，腰间像模像样地别着一把骑士剑，最不伦不类的是他身后背着的黑布袋子，那里面应该装满了理查德最主要的作战工具。
    “阿尔伯特，战争开始了，你为什么还不有所行动？”理查德用激昂的语调问道。
    杰夫老师已经带着自告奋勇投身战斗的学生们出发前往螺旋城了，而他则因为要整理自己的作战工具推迟了几天，不过理查德早已预备好了空艇，他绝对能在战争爆发前赶到螺旋城。
    一如既往的，理查德还在为他的骑士梦奋斗着。
    面对朝气蓬勃的理查德，阿尔伯特真想感叹一句“我愚蠢的弟弟啊”。
    可是他不能，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在帝都人民心目中，他是玩弄权术于鼓掌之间的暴君，他为了获取王位不择手段，联合贵族欺压平民，纵容见不得光的声音无休止地蔓延下去……
    “你过来一下。”
    出乎理查德意料，阿尔伯特没有像往常一般嘲讽他，而是朝他招了招手，这样理查德觉得太阳怕是从西边出来了……或者，他的哥哥已经被尤里X给洗脑了。不过他还是三两步来到了王宫的高台，清晨的阳光照得理查德睁不开眼，他不知道阿尔伯特是如何一个人在这次目的阳光下待上这么久的。
    “抬头，你看到了什么？”
    奇怪的问题。
    但耿直的理查德还是抬起了头。
    “云。”
    “……在那之上呢？”
    “太阳，你……该不会是眼睛出问题了吧？我就说一直站在阳光底下会出问题的！”
    阿尔伯特忍住了把理查德从高台上扔下去的心情。他记得当年理查德就是从这个地方摔下去了，看来坠楼的后遗症到现在都没好转，理查德从记事起就一直愚蠢到了现在。有关理查德在襁褓之中坠楼的消息，帝都不可思日报还有过专门的报道。
    当然，艾拉“可靠的情报来源”是阿尔伯特心血来潮时派人寄过去的。
    索菲亚就算再天然呆，也不至于把理查德从高台上摔下去，阿尔伯特本来觉得天底下不会有人相信索菲亚能在戒备森严的王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理查德摔下楼去，结果艾拉信了，还一举把索菲亚塑造成了帝都的大魔头。
    事实上，当初理查德的坠楼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精心策划过的阴谋。
    可是理查德的对此毫不知情。
    随着亨利五世的死去，又一个知情者被埋葬了进了皇家陵墓。不过阿尔伯特觉得当初冒险刺杀理查德的人一定后悔了，因为理查德是如此的愚蠢，以至于他在王位继承人的身份上根本不具备竞争力。即便有了莉莉丝商会和提尔-赛琉斯的帮助，也没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某一天，阿尔伯特就站在这里，询问他的母亲。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阿尔伯特，抬头看看，你看到了什么？”
    “云层。”当时的他不假思索。
    “在那之上呢？”
    “太阳。”
    “在太阳和云层之间呢？”
    阿尔伯特没能答出这个深奥的问题。他只知道那是一个晴天，没声特别的地方，在贺露提雅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晴天。
    “是鸟笼。”母亲说道。
    阿尔伯特自然不会像愚蠢的理查德一样追问鸟笼是什么，问出“谁会住在天上”、“还要在天上养鸟”这样的问题，即便他无法理解鸟笼的含义，但阿尔伯特依旧深沉地点了点头，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
    直到很后来，阿尔伯特才理解了鸟笼的含义。
    他是元老院钦定的王位接班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元老院就已经为他设计好了今后的一切，这是帝都每一位国王的宿命，从出生就被写好了结局的存在。而理查德是个“意外”，元老院从不喜欢意外的出现，而他们最常使用的方法就是将“意外”永远抹去。
    阿尔伯特早就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在云层和太阳之间的不是鸟笼，而是莫比乌斯号，贺露提雅的一切都运作于它的阴影之中。元老院就如同鸟笼般书写着每一位国王的命运。
    但是，即便是傀儡，偶尔也会做出挣脱命运丝线的挣扎。
    接着阿尔伯特遇见了和他抱有相同想法的迪玛王子，他意识到，如果当棋子的眼界提升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能隐约发现棋盘的存在。他的智慧，迪玛的力量就层到达过相同的层次。
    而西斯说，他能打破鸟笼。
    现在，阿尔伯特明白了，西斯想要打破的东西不仅仅是鸟笼。
    “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先说好了，等我镇压了螺旋城的恶党，绝对能在名望上压过你，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了，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先成为贺露提雅的英雄！”
    阳光下，理查德发出了让人不可小觑的宣言。
    理查德总有远大的志向，遗憾的是他的实际能力往往和志向成反比。
    “白日做梦，给我滚！”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但至少，这个白痴还有梦可以做。
    理查德并不在意阿尔伯特的恶语相向，事实上他从未在意过别人看待他的眼光。阿尔伯特目送理查德屁颠屁颠的背影逃出门去，转过身去。
    “影，你也去螺旋城吧，别让那个白痴死了。”
    理查德脚步声消失许久，阿尔伯特才兀自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