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

第37章


我对我如此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表示钦佩。牛红梅,你不仅历史不清白,而且……   
  《耳光响亮》第五章(5)   
  杨春光说到而且时,拉开了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串避孕套,说我走的时候还剩8个避孕套,可是现在只剩下4个。同志们,杨春光对着我喊同志们,你们说这里面有没有问题?这4个避孕套是谁使用了? 
  我在叙述杨春光张牙舞爪的时候,忽略了牛红梅的表情,所以我还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当时,我代表姐姐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杨春光,仇恨的余光落到了姐姐身上。她先是抱头痛哭,然后用手撕扯头发,然后搬起椅子砸自己的脚背。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似乎仍然没有表达完自己的心情,拉开保险盒,准备触电身亡。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杨春光还在向我晃动避孕套。我对着他们大叫一声:那4个避孕套是我用的! 
  他们的声音和动作全都凝固,四只眼珠子对着我。杨春光说你刚初中毕业就干这个了?我说干了。杨春光把那串避孕套丢回床头柜。事实上我没有动过那些避孕套,那上面沾满了细小的灰尘。姐姐说你险些害了我,我守了一年多的活寡,一年多不知肉滋味,还反遭陷害。姐姐盖上保险盒,断了求死的念头,仿佛一下子变得冰清玉洁起来。 
  那么,这又怎么解释?杨春光从床底下拖出一双特大号的臭烘烘的球鞋,这不是我的鞋子,也不是你们的鞋子,那么,它是谁的鞋子?姐姐的脸一下就白了。 
  这个晚上,姐姐没有回她的卧室,而是睡在牛青松的床上。她反复问我那4个避孕套的下落,并且为我的前途担忧。她说不管怎样,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学生是不应该做那种的事的。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圈套和陷阱,那是杨春光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他最清楚避孕套的下落,他也知道我在说谎。其实我没有干过那种事,一个没有干过那事而又说自己干过的人,就像一个穷汉说自己是富翁,穷汉冒充富翁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人知道了底细,我一冒充,他的心里就发笑。 
  姐姐缩回被窝保持沉默,大热天她也感到全身发冷,要我在她身上加盖两床被窝。我听到从她抖动的牙齿缝里冒出一连串的脏字,她的脏字直指杨春光。 
  第二天早晨,杨春光端了一张椅子拦在我们卧室门口。他穿着一条大裤衩赤膊坐在椅子上,天气愈来愈热,他的脖子和胸膛挂满汗珠。我从卧室走出来时,他偏了偏腿,给我让了一条小路。但是姐姐要出来时,他把路封死了。姐姐说你在于什么?杨春光说我要向你检讨。姐姐说有什么好检讨的,我要上班。杨春光说我已经到厂里去给你请假了,今天你休息。你看一看我身上的汗水,它们是我刚才去给你请假时骑自行车骑出来的。 
  杨春光的后背也全是汗水,汗水沿着它的脊背往下滑,浸湿了他的大裤衩。牛红梅站在门框边,还没有洗脸,两只眼睛像是被硬物撞击后肿起来的疙瘩。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那些委屈、愤怒、怨恨都随着哈欠跑出来,喷到杨春光的头发上。牛红梅说检讨吧。杨春光咳了两声,清理一下嗓子,说其实我是一个卑鄙小人,为了达到我个人的目的,常常不择手段。像昨天晚上,我说你曾经跟两个男人同居,一个是知识分子,一个是流氓,这无异于往你的伤口上撒盐。谁愿意跟流氓同居?你是出于无奈,而且当初并不是你追我而是我追你,在跟你结婚之前,我也知道你的一些往事。当时我能容忍你的前科,可是现在为什么不容忍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把你的历史翻出来,是我的不对。另外,我们结婚之后,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南宁,我没有尽丈夫的义务,我们没有过上真正的夫妻生活。上大学之前,我是兴宁小学的体育老师,是国家干部,有工资有身份,不用读大学也可以把日子过下去。可是我偏偏没有珍惜幸福的生活,偏偏要上什么狗屁大学。这样一来,我害苦了你…… 
  杨春光从大裤衩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右眼角的泪水。他好像是真的流泪了,但是他没有擦左眼。我想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一只眼睛流泪,要流的话应该是两只眼睛同时流。牛红梅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被杨春光感动了,她摸了一下杨春光的下巴,说这样的话我爱听。牛红梅端过一张椅子坐在门框内,好像是要耐心地听下去。 
  杨春光说更叫人恶心的是,我明知道你为我守身如玉,却还想诬陷你。8个避孕套,其实全在,我拿走了4个,然后对你发难。那双从床底下拖出来的球鞋,是我的同学刘光洁的,我从南京把它带回来,目的是想把它作为道具,迫使你离婚。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卑鄙小人? 
  牛红梅的脸一阵黑一阵白,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杨春光说我还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你回忆一下,自从我跟你结婚以后,我做过什么家务?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连澡都懒得洗。在学校我从来不洗衣服,也从来不刷牙,三天洗一次脸,十天洗一次澡。我的衣裳从买那天起就穿在身上,一直穿到不能再穿了,才脱下来丢到门角。当我把第二件衣裳穿得不能再穿的时候,我会回到门角去找被我丢到那里的第一件衣裳。我就这么轮番地穿那些发臭的衣裳,有时同学们实在看不过眼,便帮我洗一洗。他们一边洗一边骂我,说我小便胀了都懒得上厕所,宁可尿泡破,也不愿意上厕所。知我者,同学也,他们说的大致属实。   
  《耳光响亮》第五章(6)   
  牛红梅说这些毛病你完全可以改正。杨春光说我改不了,我改了好多次都改不了,简直是顽固不化病入膏肓。我有病,有不少的毛病,比如……比如自私(杨春光从大裤衩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像是专门为了检讨列的提纲。他的目光不时瞥一下纸片,他的双手轻度地颤抖),我很自私,一次我跟同学用纸牌赌钱,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赢过来 
  了,连他的饭票都收光了。我说还要赌吗?他说还赌。我说你用什么赌?他说赌一根小手指。于是我们又赌了一局,他又输了。我抓起一把小刀准备割他的手指。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说饶了我吧杨春光,今后我再也不赌了。可是一个赌红了眼的人,是不会原谅任何人的。我举着刀一定要割他的手指。他告饶不行,从地板上站起来,把左手掌拍在书桌上,说要割你就割吧,但你只能割我的手指,不能放我的血。赌之前,我只答应你割一节小手指,没有答应你放血。只要你不放我的血,你就割吧。 
  他这样一说,我一下子软了下来,再不敢割他的手指了,但我用另一种办法折磨他。他身上已无分文,没有钱买饭吃。同学们知道他爱赌,谁也不借钱给他。他钻进蚊帐,把自己关在床铺里,生自己的气。我买了一份饭,买了几个好菜还外加一瓶啤酒,故意夸大嚼食声。饭菜的香味飘进他的蚊帐,我听到他吞食口水的咕噜声。他不停地骂自己运气不好。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已在扑克上做了手脚,为了赢几个小钱,我常常在扑克上做记号。我用这个故事来证明我自私,实际上不够百分之百地准确,它除了证明我自私外,还证明我贪婪、残酷、狡诈。 
  牛红梅说你原来不是在读书,而是在干这些勾当? 
  杨春光说是的,我还很好色。在校园在大街在公共汽车上,只要我看见一位漂亮的女性,眼睛就会发亮,精神立即抖擞,甚至产生下流的念头,想跟她们睡觉。我从南京带回来的那双球鞋的主人名叫刘光洁,他与我同寝室四年,来自武汉,喜欢打篮球。他有一位老乡在我们学校外语系学习,到外语系,我想你一定猜到了,刘光洁的老乡是一位女性,而且是一位漂亮的女性。她经常光顾我们寝室,找刘光洁散步、看电影、跳舞。只要刘光洁的老乡王祖泉一走进我们寝室,我们八位同学立即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叠被子的叠被子,看书的看书,倒开水的倒开水,咳嗽的咳嗽,搓手的搓手,总之我们都变得十分虚伪,一点也不自然,好像王祖泉同志不是来找刘光洁,而是来找我们似的。 
  当刘光洁和王祖泉一离开寝室,寝室立刻炸开了,14只刚刚看过王祖泉的眼睛堆到一起,7张刚刚跟王祖泉打过招呼对过话的嘴巴,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感叹:真她妈的白,真她妈的丰满。王祖泉的白和王祖泉的丰满全校公认,这也是她跟你的区别。 
  牛红梅说她怎么个白法?又丰满到何种程度? 
  杨春光说打个比喻,她就像白云那么白,像山谷中的雾那么白,你明明看见雾在眼前飘动,可你一伸手却抓不到那雾。至于丰满,主要表现在她的乳房上,她的乳房有饭碗那么大(说到这里,杨春光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抓住了王祖泉的饭碗)。刘光洁是校篮球队前锋,每当他打球的时候,王祖泉总站在球场边为刘光洁鼓掌。她一鼓掌,我们就傻眼。为什么?因为她胸前的两只碗像两只野兔,不停地跳动。 
  有时刘光洁会叫王祖泉帮他洗衣服,洗的时候也顺便帮我洗。刘光洁有洁癖,他绝不允许把我的衣裳混到他的衣裳里。于是,王祖泉洗衣裳的时候必须用两只桶,一只桶装刘光洁的衣裳,一只桶装我的。在洗衣服之前,王祖泉喜欢掏我们的口袋,生怕我们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漏在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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