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的轨迹

    之后的两天里，海利加就心安理得地在船上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整天无所事事的生活。凯恩公似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让他去做的事情；之前和正规军方面的短暂的停火期限已过，但是双方似乎都没有继续之前战事的意思——正规军已经没了后顾之忧，现在他们能够坚守在比起荒郊野岭好了不止一点的要塞中，并且在之前的两天内，通过奥利巴特的特殊手段，弄到了大量补给，足够这支部队再消耗一段时间了。至于贵族联军方面，则是因为奥蕾莉亚将军的受伤而有些军心惶惶——尽管海利加的事情没有被大肆渲染，而看到他和奥蕾莉亚交战的人也只是少数被奥蕾莉亚带在身边的精锐，但是类似的流言还是慢慢地传开了。在奥蕾莉亚的原班人马无心恋战的情况下，贵族军的攻势也一时间陷入了停滞。
    目前，双方仅仅是围绕着要塞附近的几处阵地排兵布阵，进行短暂的对峙。海利加见状也稍微放心下来——看来，不管怎么说，奥蕾莉亚对凯恩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力量，在她不能出阵的情况下，贵族联军的侵略性要降低不少。当然，大概也有为了拉拢自己在内而做出努力的成分之一吧——毕竟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充当他和奥利巴特之间的传声筒的话……少一个对手，对凯恩公来说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两天内，他派出去的数名特使，都没能从罗格纳侯爵那里带来任何好消息——凯恩公的脸色逐渐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特别是在海利加这里，似乎也不吝他的不耐烦了。
    于是，到了今天，当海利加被凯恩公手下的士兵们请到指挥室内，他看到了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又情理之中的情景。上次见面时没看到的几张面孔出现在了这次的会议当中——一些军队的高级军官，但是海利加表示他们的名字没有记住的价值，只是听了介绍之后就忘记了。但是，薇塔本人出现在其中，让海利加不由得关注了一下，而另一个人的存在，更是让海利加忽然觉得这次没白来。
    “我是卢法斯·艾尔巴雷亚，贵族联盟军的总参谋长。之前就听说过你在内战中的活跃……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相会。”卢法斯的贵族礼仪无可挑剔——在凯恩公的指引下，他友好地向海利加伸出了友谊的手。
    “嗯……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要不是我早就明白了……他这副样子，没有一点做作和虚伪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就是十分富有教养的贵族子弟一样。”海利加一边和卢法斯假情假意地友好会见，一边暗中想道。看起来，这个家伙还真的是不太好对付——自己之前没有立刻对阿曼西亚伯爵那边动手，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一定要找个机会，找到让卢法斯路出马脚的机会才行——海利加这样想道，一边同其它几人随意地打了招呼，算是问候，随后对凯恩公说道：“这两天承蒙公爵阁下招待了。之前曾经说过，有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介意稍微帮一下忙……不过，看起来阁下并不需要我呢。”
    “这两天没什么战事，也没有什么士兵操练之类的活……不如说，那种事情不应该轻易让你出马才是吧。”凯恩公爽朗地笑了，“不过，这次的确可能需要你一起来一趟了。”
    “难道是……您准备亲自去找罗格纳侯爵……？”海利加随便猜了一下。
    “不是罗格纳侯爵，而是他的女儿，安洁莉卡·罗格纳小姐。”卢法斯在一旁接过话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现在罗格纳家真正对外交涉的，正是这位侯爵的大小姐。至于罗格纳侯爵本人，则是已经彻底闭关在侯爵城府内，宣称不见任何人，除非是皇帝陛下亲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好意思直接打搅。”
    “卢法斯卿稍早的时候带来了这条消息。”一旁的凯恩公说道，“我想也是……罗格纳侯爵，大概是因为女儿和「RF」的行动，而被短暂地架空了吧。因此，现在的罗格纳侯爵所做出的，并非是他自己想要的决定，而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凯恩公志得意满地说道，“因此，这反而是件好事。”
    “好事？”海利加不解。
    “同安洁莉卡小姐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贵族打交道，要比同罗格纳侯爵本人这样的老油条难得多。”卢法斯解释道，“况且，我们怀疑她同我的弟弟一样，暂时掌握了整个领地的大小事宜……只是，同尤西斯不同的是，她身边并没有你……你们这样的能人辅佐，能够稳定住局面……罗格纳侯爵也并未像我的父亲那样，因为一系列的诡异决策而人心尽失……我想，她应该也对局势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在这个时候，贵族联盟的统帅亲自出面的话，应该也会让她觉得受到了尊重，从而答应一些初期的条件也说不定。”
    “卢法斯卿也说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指望诺蒂亚州重新投入战争，已经是不现实的了。但是，至少如果能够把武器、弹药等材料的供应恢复，也算是能挽回一点损失。你意下如何？”
    “……咳。”海利加差点没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他的内心全部都是嘲笑：堂堂贵族联盟参谋，竟然和凯恩公一样犯傻，看不出来这点最简单的问题吗？罗格纳侯爵退出战争是因为安洁莉卡逼宫？那分明是因为奥利巴特和艾尔芬两位皇族成员的双管齐下，以及他们对凯恩公的指控罢了！凯恩公习惯性地自我感觉良好，看不出这么明显的原因也就算了，那个被他吹成神仙，看起来能够比得上帝国历史上都排的上号的顶尖谋士的卢法斯参谋，怎么也跟着犯这种错误？
    只是，海利加忽然冷静下来，又想了一下——联想到他之前在克鲁琴州查到的线索，以及那些线索中显示的卢法斯一直以来的手腕来看，他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白痴。但是，他偏偏又给凯恩公出了这样一个注意，那岂不是……他看向薇塔，发现后者果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便说道：“这也是需要考虑到的情况之一。只是，除了安洁莉卡学姐之外，我想「RF」那边也不可能不关注吧？”海利加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学姐那边需要谈判，但是实际上，我想莱恩福尔特社在这段时间内针对公司内部的贵族派残余人士的清理会更加雷厉风行一些……如果您的考量是诺蒂亚州的军火供应，是不能放松对莱恩福尔特社那边的警惕的。”
    “这个放心，公司那边我早有安排，伊莉娜会长一时半会儿做不出那么决绝的事情来。”凯恩公爵笑道——海利加的表现让他觉得少年真的是在为自己着想，因此忍不住得意了起来。然而，海利加敏锐地注意到了卢法斯的表情——那是一阵忽然的僵硬和疑惑之后的若有所思，和海利加刚才自己又是如何相似？看来，他之前的怀疑并没有错，卢法斯并非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他是在装傻，想要把凯恩公推出去，让他在这个问题上出丑。
    当然，就算情况不太好，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海利加暗自思考。凯恩公和莱恩福尔特社之间的问题，想必他自己也能够明白，因此早早地就做了准备，而卢法斯断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马虎，唯独在究竟是谁左右了如今罗格纳侯爵家态度的事情上，卢法斯却给了凯恩公十足的误导。从宏观看来，这更像是把凯恩公当成一个丑角在戏耍和逗弄，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对贵族联盟的伤害。如果就让凯恩公这么去，肯定最终结果是碰一鼻子灰，但是却并不会真正伤害到贵族联盟的利益……唯一在这个途中受到损害的，似乎就只有凯恩公自己的面子了。
    那，卢法斯这么干到底是想干什么呢？难道他和凯恩公有矛盾，因此想要让他就这样出丑？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下午就出发。”就在海利加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凯恩公似乎已经同其他人谈妥，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同卢法斯卿，还有常驻军的各位前去。奥蕾莉亚将军麾下的将士们，就暂时代替不能出阵的「罗刹」女士守阵吧。要提防正规军的反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偷偷看向海利加，看到后者毫无反应，这才放心。
    “是！”几名军官齐声说道。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沃雷斯准将？”海利加忽然发现，那个身材高大，皮肤和盖乌斯的褐色一脉相承的男子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好奇地问道。
    “发生了之前的事情之后，沃雷斯准将原本所效忠的对象，萨沙兰特州的海恩斯侯爵将他召回了。虽然阁下因此同侯爵有了一点争吵，不过……”卢法斯轻声说道，再起头的时候却另外说道：“总之，既然现在战事不算太过激烈，就不用太过于担心领地的防务问题。这拉马尔州仍有二十万精锐，坚固的要塞「朱诺」也依然完好——因此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问了多余的问题。”海利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军阁下她还好吗？”
    “恢复状况良好，预计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卢法斯温和道，“不过，既然说起这件事了……我之前去探望的时候，将军阁下……还有「苍之骑士」阁下也说，你用肉身就接住了将军的机甲兵大剑？”
    “算是吧……”海利加撇了撇嘴，干脆地撩起衣服的一角——一道从腰部到前胸的伤痕突兀出现，“虽然有我轻敌的原因在，不过居然能让我受伤……不愧是「黄金罗刹」。”
    “这可真是……”卢法斯撇了撇嘴，“只是，不知这究竟是如何强悍的力量……虽然我早已有所耳闻，但是居然连能轻松斩断钢铁的一剑都……虽然有些唐突了，但是在下能否领教一下这力量的一角呢？”卢法斯的语气中，伴随着的是强烈的好奇，和在海利加看来有些奇怪的，似乎正在被他努力压抑的战意。
    难道这个就是所谓的竞争意识？海利加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想来，尤西斯曾经说过，他的剑术都是卢法斯教的，而尤西斯本人的剑术在同龄人当中并不算差——因此，已经年近三十的卢法斯，应该是一位顶尖的高手，应该是不弱于莎拉·巴雷斯坦，甚至已经比她更早地触碰到了更高门槛的高手吧。
    特别是，卢法斯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情，其实更多是社交场合上的东西——算得上是文书类的工作比较多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不错的剑术实力的话，卢法斯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一个天才。
    只是……海利加依然觉得这不太对劲。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他应该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才对啊。
    因此，海利加的本能做法，只是淡淡地拒绝了：“不了吧……我可不想让之前使「罗刹」阁下受伤的事情重新出现。你要明白……”海利加看到卢法斯似乎想说什么，加重语气，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很擅长对人手下留情——特别是对实力同我无法匹配的对手。”
    “……你……”几名军官听到奥蕾莉亚似乎不被海利加当回事，当下都有点生气。但是回想起眼前少年恐怖实力的现实后，一个个都闭上了嘴——他们甚至都不敢和少年的眼神进行一个正面的接触。
    “是吗……那么，有什么人能够入得来你的眼？”卢法斯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没有准备，缓了一阵才说道。
    “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对手。”不知为何，海利加也忽然来了一股要和卢法斯针锋相对的傲气——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伴随着的则是指挥室内忽然加重的强大灵压——如同一口巨大的，正在震动的钟，缓缓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一样。
    在卢法斯逐渐变得难看的眼神中，海利加缓缓指了指门外：“如果你一定要感受一下的话……那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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