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输,死

第18章


他从自己行动迟缓拖拉的状态知道需要用什么东西来使脑子开动起来,但是这些书希奇古怪,再说他感到很累了,累得无法看书,却又没有到倒头便睡的地步,无奈之中,他还是翻起这些书来,只是没有去碰那本由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写的题为《月光和创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小说。
回忆在他脑子里萦绕。那辆菲亚特,那台阶,那铁栅栏大门,那微笑着的比阿特丽斯和她打开车门的瞬间,然后便消失在一团火球之中。不,是记忆在捉弄他吗?事实并非如此。她挥手微笑,后来怎样?猛烈的爆炸气浪将他掀倒?不,还有别的。她朝他笑着并将车门拉开。浓烟,与爆炸的火球同时冒出的是大量的浓烟。他们用的是什么炸弹,会冒出如此浓烈的烟雾呢?旋风炸药爆炸时不会如此。这件事他需要向上报告。有可能某些恐怖组织在使用新型炸药,或许是过时的老炸弹发出了异常的烟雾?不管怎么说,它把一位非同寻常的冷血的恐怖分子的王妃炸死了。
要几个恐怖分子王妃才能把一枚定时炸弹接上呢?三个:一个接线,一个拿金罗莱克斯表,另一个叫专家。有人敲了一下门,他应道“进来”,用一只手掏出勃郎宁打开保险盖,枪口指向门口。
来的是个高个子,穿着消闲裤和汗衫。他肤色黝黑有点像中东人,但他操一口纯正的牛津-剑桥英语。
“邦德上校吗?”他询问道,可是邦德一眼看出他这只不过是在遵循某种礼仪。
他点点头。
“我叫法西。”他大概40岁左右,一言一行透露出警觉的军人作风,但又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平民模样。当他笑时,他的笑声缺乏真实的幽默。“朱利安·法西,但朋友们都叫我西红柿。你知道的,他们是在玩弄字眼。西红柿·法西。法兰西西红柿——古老的法式番茄酱。明白了吗?”
“什么事?”邦德问道,他的语调干脆并有点凶狠。
“医生打算给你作个检查。我特地来看看你情况如何,是否可以去接受检查了,对吗?”
“那么你究竟是谁,朱利安?你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情况?”
“呃,实际上我是老二,对吗?”“老二”是军队对副司令官的戏称,就像在皇家海军里称杰米老大时,他可以是海军上尉,他可以是指挥官甚至有上校的官衔,有时甚至指海军少将。有些人感到这种称呼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什么地方的副司令官,确切说?”
“这个地方。”法西对着窗外挥挥手说。
这就像从桃子里面吃出了个葡萄籽儿。“这个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呢?”
“没人告诉你吗?”
“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就不会问你啦,朱利安。”
“喔,对,正确。实际上我们稍稍有点不那么正规。”
“有多不正规?”
“这是属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事设施,对吗?你可以说,是高度保密的,绝密的。正如他们所说的,我们甚至在书中也找不到,对吗?”
“说明白点!”邦德几乎吼了起来。他对雅皮士能忍受到一定程度,但却不能容忍军队的雅皮士。
“美国人的指挥部,对吗?”
“干什么的指挥部?”
“处理某种特别事务的指挥部。把某些我们不愿意让世界看到的人藏起来——或者我应该说当某些特工人员不愿意让世界看到他们时。”
“比如像我这样?”
“对。喔,对,正确,邦德上校。听着,你准备好让医生检查了吗,呃?”
邦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带我去。”
医生对他检查了3个多小时。 这是一般的全身检查,还作了一些化验。耳科专家说他是幸运的:“耳膜完整无损,就我所听到的情况说来简直是个奇迹。”这位专家颇具军人气派。
当邦德被带到医院的一排具有浓厚精神病科气氛的病房时他生气了。你首先能从墙上挂着的画里感受到这种气氛:浅灰色的天空和宁静的风景。其次,病房里养了大量的植物。你简直就像是走进了幼儿园,一个年轻的医生靠在可调节高矮的医用椅上,外表平静,内心忧虑。但正是罗夏测验①将他搞成这样的。这一天,当专家们拿出墨迹图案时,邦德看到了他们是如何作弄精神病人的。他还知道了如何用疯狂和聪明的答复供分析者进行罗夏测定。
①罗夏测验:一种关于人格和智力的心理测验。——译者
“你只需看一看每副图案并告诉我们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年轻人将墨迹图案每次一张地放在桌上。如果你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精神病人,你会将一只蝴蝶看成是一只正在祈祷的螳螂;一对接吻的情人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肮脏的武器。邦德告诉他们这墨迹图案看上去像是女人乳房,所以在检查结束时,精神病学家笑了——“你在装疯卖傻,是吗,邦德上校?”
“一句话——是的。听着,大夫,我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外伤。是的,在突然失去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人之后,我的感觉和大多数人一样。但是我知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刚发生时我感到悲痛,还有一点自怜。震惊,如果你喜欢用这个词的话,现在我只感到愤怒,恨自己无能。恨他们,让我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很自然,对吗?”
精神病学家微笑着点点头。“你有你的方式,邦德上校。愤怒是最健康的反应,所以咱们就不要再互相耽误时间了吧。”
朱利安在等着他。“我想指挥官要和你句话,先生。”
“一句话还是几句话?”
朱利安像驴子叫似的应道:“喔,对对对,说得好。对对对。”
几栋房屋都相当长, 全是砖结构,而且排列无序,就像设计者随手将6块模型扔进围墙里。房屋全是一层的,邦德注意到房屋虽然两旁都有窗户,但里面的房屋却根本没窗户,屋外的自然光线只能照到走廊。在宿舍和医院都有一些不同语言的布告禁止人们在走廊交谈,结论是显而易见的,内层的房间都有不同类型的防窃听屏蔽保护。
当他们穿过院子时,他试图鉴别每栋房子的用途。一栋是给一般人员用的;一栋是给高级人员用的;医院;一栋伸出各种天线的无疑是通讯中心了;还有一栋可能是招待所(正是他住的那栋),还有离大门最远的一栋,便是指挥官办公室了。
看来没错,因为朱利安正在将他领到最远的那栋。朱利安,邦德想,并不像他刚露面时那样是个白痴。
指挥官有一间很大的房间,被其他指挥官的房间围在中心。朱利安敲了敲门,一个美国人——很可能是美国南方人——的声音应道“Okey”。这声音低沉圆润犹如蜜糖。
“皇家海军詹姆斯·邦德到,先生,”朱利安驴叫般说道。邦德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并发现朱利安把门关上就离开了,将他一人留在这里。
房间里没有盆栽的植物;也没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图画。两副地图覆盖了整整一面墙——一幅意大利地图,一幅欧洲地图。后者是一幅详细的军事地图,上面注满了各种军事标记。其他都是一些美军军事图片,放得很大的黑鹰和奇努克直升机,随时准备战斗的士兵从奇努克的机舱门里冲出来,周围有炸弹在爆炸。
“进来进来,邦德上校。你来了我很高兴。”当他走到办公桌旁才发现这个指挥官就像是从专门向百万富翁介绍服装的时髦杂志的光彩照人的广告里走出来似的。米褐色的西眼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巴蒂斯托尼”,那是用军队的薪俸望尘莫及的,从任何情报部门所拿到的薪水更是买不起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衬衣是杰明街的等外品;真丝领带有可能是特别订做的,十有八九是在古吉订做的。
在这身衣服里的人矮小、打扮整洁、秃顶,尽管他身上隐隐有一丝科隆香水的味道,像通常的电影对白说的那样,他给人一种傲慢而难对付的印象。“真高兴见到你,上校。对你今天早上的遭遇我深感遗憾。这样度过节日不太合适,但我想,干我们这行的在圣诞节多多少少要工作,哪怕只有几个小时。有一次我听到一个作家说他也这么干,他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不管怎么说,欢迎你来到诺桑格。”
“诺桑格?”邦德重复道,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秘密旅行指南手册中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顺便说一声,我的名字叫托比·菜伦伯格。”尽管他身材矮小,但握手的力气赛过大猩猩。“坐下吧,上校,我们有几件事要谈。”
邦德坐下来。 椅子是用F14飞机的座椅改装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椅子很舒服。“谈什么,呃——先生……”
“不必称呼官衔,这地方不爱称官衔。就叫我托比吧。不过顺便说说也无妨——诺桑格的指挥官。我的全部工作就是坐在椅子上,冬天冷得发抖,夏天热得汗流满面,接待来去匆匆的特工人员。你,上校,是我接待的最重要的过往特工之一。”
“我确实需要证明这一点,托比。被人称为来去匆匆的特工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没有问题。顺便问一下,我称呼你詹姆斯,可以吗?”
“为什么不呢?”
托比走到他的办公桌后面,抱起一个大的钢制的文件保险柜,这柜子看起来需要三把钥匙两道数字密码才能打开。有那么一会儿邦德感到十足的毛骨悚然,有一种冲动,想用《甜蜜善良的女郎》的音调唱“我果真见到一个来去无踪的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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