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纸鸢

    “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请注意掌握时间。”
    广播里温柔而严肃的女声响起，夏芷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她手下的英语作文写了一大半，按道理来讲，时间是很充裕的，可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哆嗦什么。脑袋里有些发白，她蓦然撇头向窗外------冷静一会儿吧还是。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一阵清风，夹杂着草木熟稔清香的清风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力回到卷子上，继续按要求帮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李华写信。
    “I will appreciate it if you can join us，and we are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early reply.“写下书信体结尾的套话，她呆了一秒，然后郑重地打下了那个点号。
    作文的结束，试卷的结束，高考的结束。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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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合上笔盖，没有学校外家长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的横幅上面写的那般如同利剑回鞘的气势，而是轻轻地，轻轻地，仿佛在同一个老朋友告别一般------流水的笔芯，铁打的笔壳。她是个心大容易掉东西的人，唯独这支笔，好像跟她有孽缘似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无穷尽地循环着。
    长吁一口气，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手心的汗，夏芷拿起答题卷和试卷一一核对选项。末了，指针的位置无限逼近五点整。她屏息，整理好答题卷，试卷，草稿纸的上下顺序，准备交卷。
    “哐当当当当当当.....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霎时间，整栋楼如同一壶积蓄已久的准开之水，在铃响后五秒瞬间达到沸点突然咕噜噜地猛烈沸腾起来。人潮熙熙攘攘地涌出教学楼的楼道，众人似都有着短暂的光亮突然投射进黑室般的无所适从，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转而化为束缚太久终得挣脱的兴奋。
    而这些，夏芷却没有，微笑地看着众人百态，自己却很平静，称得上麻木般的平静。她向来心理素质过硬，“高考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考试而已还有很多机会和出路尽最大的努力抱无所谓的态度”——每天都这样自我催眠强行麻痹，终炼成百毒不侵之内功。于是备考期间，经常可以看见她心情平和地做着那些挨千刀的题却从不骂爹骂娘骂大爷，人前也鲜见她的紧张焦虑——甚至经常在班上开导同学，成为了班上公认的夏半仙、没有考证的职业心理辅导师。后来和小伙伴吹牛的时候还袒露过，她感到很羞愧的事情之一就是高考的两天晚上居然没有失眠，而且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现在，她缓缓地走在通往考点大门的林荫小路上，话虽是之前那样说，可她自己也明白，麻木并非麻木不仁，一个人纵使再百毒不侵对“高考”二字也不会全然无感，或许只是像是被麻醉了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苏醒然后浑身酥麻也未必。总之，现在的她心里暗流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却似是被一层硬壳包裹住了一般，尚未到井喷的时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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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点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家长们举着向日葵拉着横幅为孩子们庆贺。夏芷也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同他们开心地挥了挥手，正准备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迈去时，突然一下，却被一个感觉下一秒马上要搞事情的年轻人拉住。
    她可怜巴巴地望了爸爸妈妈一眼，然后无奈地转过来，有点气，但还是保持着微笑。
    “同学你好，我是蜀都电视台第一频道新闻全播报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您现在的感受呢？十二年的努力就在这两天啊，铃声打响的那一刻您激动吗？兴奋吗？还是......”
    眼睛一亮，她忽然觉得自己既然都要上电视了，还是应该好好回答一下的：“啊哈哈谢谢哥哥抬举我。说实话吧，我还真没什么感受。你刚刚说什么？十二年啊？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小学到初二都是玩儿过去的要真说说十二年那简直就是在开国际玩笑哈哈哈，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态好。那啥，哥哥要没啥事儿我先走了我爸妈还在等我你们继续加油哦！”
    ......空气突然安静......夏芷迫不及待拔腿就跑飞奔向亲爱的爸爸妈妈，徒留一群记者原地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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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到夏芷采访了哈哈哈哈！”
    “233333666666”
    “夏哥威武！实力怼记者啊hhhhhh@夏芷”
    一个同学把夏芷接受采访的截图和蜀都一台的直播链接发送到班群上以后，很快群里就炸了锅。班上也有其他同学进入其他新闻报道的画面，可夏芷似乎是目前为止大家发现的本班第一个在电视里说话的人。当然，他们的亢奋很明显不只是因为夏芷上电视的原因，只不过刚好逮到一个靶子顺便开开炮娱乐娱乐罢了。夏芷当然懂，于是也很开心地随意附和着，怎么好玩怎么来，群里一派欢乐气氛。
    “欸老大说明天要穿正装参加毕业典礼......正装是啥”
    “莫管这个喂，散伙饭在哪儿吃啊啊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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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群里水得越来越厉害，和他们斗图也疲倦了，于是点了最小化，返回了好友列表，痴痴地看着一个灰色的河岸头像出神——唔，这人什么时候能“诈诈尸”呢？她期待着。
    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台灯旁的桌面收纳柜，打开了第一个抽屉里面的一个不透明的婚礼糖果盒，里面用小雨花石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夏芷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打开过它了，却又在记忆里打开过它无数次——当时收到这张纸条是无心的，后来收起这张纸条也是无意的，再后来，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后的有心栽花。
    花会开吗？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慢慢打开纸条，清秀的字迹跃然而上：
    “同学你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孟凌远，大家交个朋友呗。”
    欸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欸，同学！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