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第67章


周恩来接到电报,还没来得及与张学良商量,张学良已经陪蒋介石回南京”⑦了,实在遗憾得很。
那天,张学良离开金家巷不久,孙铭九就得知张、杨二将军去机场送蒋的消息,他立即向周恩来报告了这个紧急情况。张学良对周恩来是敬重的,他对他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中的艰苦卓绝的工作,是怀着由衷的敬佩和感激之情的。但他也总认为,他们此次举事虽带有一定的军事阴谋的性质,可却完全是为了抗日,是以国家民族利益为最高准则的,也关系着国民党的兴亡绝续,而绝非出于私利,或欲与谁去争一日之短长,因而觉得踏实,心安理得。而对于蒋介石会背信弃义,对他们进行报复这一点,却估计不足。周恩来曾对他多次相劝,让他不要对蒋介石抱很大的希望,特别是对他的阴险多加提防。可是,他有点忠言逆耳,未加重视,加之蒋的回宁提前了,事出仓卒,所以未与周恩来再作协商,现在周恩来得知此事,也不禁一惊,不无责备地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报告?”孙说:“我以为他同你们商量过的,他走也没有告诉我啊!”另据张学良的副官张沛汉谈,1936年12月25日下午,当蒋介石回南京去机场时,“周恩来来到了张公馆,只有我在家值班。他进屋后,十分着急地说:‘张将军要送蒋先生回南京,我马上到机场去,劝阻张先生不要去南京。’我们来到车库,要了一台车,就驶向机场。
“周恩来几次让司机快点开,车子几乎飞了起来。车中,有周总理、我和他的一个随行人员,周总理对我说:‘这么大的事情,张将军事前一点也没有和我说(这显然指的是提前放蒋——引者)。我们无论如何要劝他不要去。’可是已经晚了,车子到机场时,蒋介石专机的螺旋桨已经转动了。在回来的路上,周恩来沉默不语,心情十分沉重。”⑧
第二天,“周恩来在长安县礼堂向东北军的军、师、团长讲了话。他脸色严肃,语调深沉,他说:‘革命的同志们,换一句话说,就是亲密的战友们,我马上就要回陕北啦。张将军送蒋先生回南京,同志们大多数还不知道,昨天走的,张将军就可能要晚回来。……同志们,你们要记住,你们有个朋友,就是中国共产党。在张将军回来之前,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来找中国共产党,共产党对你们负完全责任。’周总理的讲话,深深打动每个人的心。他的语音一落,立刻就响起了掌声。”⑨
作为中国近代历史的一个转折点的西安事变,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对于它在停止内战、推动第二次国共合作、成功地实现了由国内阶级战争向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转变、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和发动全面抗战奠定了基础这方面,可以说是举世公认,对国内外大多数史学工作者来说,是没有什么异议的。但对于张、杨两将军的评价,对于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张学良的南京送蒋等问题的看法却不尽相同,如张、杨两将军的行动,明明是出于爱国的赤诚,善良的愿望,是顺应人民公意和历史潮流,真正“大有功于抗战事业的”,然而,有少数自称“不务华美,但求真实”,“品评是非,一本良知”的学者,恰恰在有关西安事变的一些关键问题上颠倒了是非。如有本书里就说张、杨发动西安事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劫持最高统帅”,是“不明时势,不通事理,不守纲纪,不顾民意”之举等,恐怕失之偏颇,不论是与史实、民心,亦或历史的公断,都是相距甚远,甚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当然,也有些分歧是因学术观点的不同引起的,这是可以研讨的。如关于张学良的南京送蒋,长期以来,人们一直持否定态度,认为他出于民族大义,不顾个人安危,亲自陪送蒋介石去南京,精神固然可佳,但由此却也带来严重的损失。他的南京被扣,终身失去自由,便是因此而引起的。王以哲将军的被枪杀,东北军的衰落,西北“三位一体”的解体等,更是严重的后果,所以此举实属重大失策,是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个别西安事变研究者甚至发出了“假如我是张学良”这样的唉叹!
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一个问题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是不奇怪的,这无碍大局,也正象俗话所说的:“人间自有是非,公道终在人心。”对此有所非议者,历来人数不少。但对此举肯定,认为它真诚、悲壮,把它看作是“张学良爱国主义思想指导下逼蒋抗日和拥蒋抗日的继续,是张学良谋求全国一致抗日的又一爱国义举,是张学良处理事变后期复杂局面的一种果断措施”的,也越来越多了。前面提到的鱼汲胜的文章,就具体引述了五十年前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此事的评论,那才真正是高瞻远瞩的真知灼见:
1936年12月25日,也就是张学良送蒋走的当天,周恩来、博古在致党中央的电报中分析张去蒋走的形势时指出:“……故蒋走张去虽有缺憾,但大体是转好的。”
1937年1月1日,在张学良送蒋抵宁横遭审判的第二天,刘少奇在《西安事变的意义及其以后的形势》一文中指出:“有些同志当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张学良跑到南京请罪时,表示悲观,认为张学良是投降了蒋介石。
这一种认识是不对的。张学良的认错与请罪,对于南京与各地的左派有很大的帮助。对于争取中派也有很大的帮助,而对于右派借以鼓动内战的口实,则给以取消。张学良在南京的行动,是有助于团结全国抗日,停止一切内战的方针之实行的。这不是表示张学良的无耻与投降,反而表示张学良为着团结全国抗日停止内战而不惜牺牲个人的忠诚。张学良是请罪了,西安事变的一切责任他担负了,剩下来的还有什么呢?那就只有南京政府要执行真正足以满足全国人民愿望的抗日救国政策。”
两个月后的1937年3月1日,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访问陕北苏区,在延安府会见毛泽东,就中日问题和西安事变进行了谈话。当时的《新中华报》全文连载了这个长篇讲话。毛泽东在谈话中回答史沫特莱关于“共产党为什么主张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的提问时说:“西安事变中,国内一部人极力挑拨内战,内战危险是很严重的。如果没有十二月二十五日张汉卿先生送蒋介石先生回南京之一举,……则和平解决就不可能。兵连祸结,不知要弄到何种地步,必将给日本一个最好的侵略机会,中国也许因此亡国,至少也要受到极大的损害。”⑩
据此精辟见解,作者认为下列问题是明显的,是题中应有之义:
1.从感情上说,张学良到南只身陷入囹圄,确实是一个我们难以接受的极大的个人悲剧。
2.从个人命运看,张学良的这一选择无疑是失误,值得深切同情。
3.从国家命运看,张学良的这一抉择无疑是正确的,值得充分肯定的。
4.张学良突然出走,准备不足,的确有些欠妥,以致造成了东北军的纷争和解体以及西安方面的被动局面,但从维护统一战线的全局看,这只是一个居于次要地位的小错,无损于张学良这一行动的意义、价值和光辉。
5.从当时的社会舆论看,张学良此举有效地消除了那时国内外大多数人对西安捉蒋的种种误解和疑虑,在政治上是必要的。
6.从张学良的主观愿望和当时的客观效果看,亲身送蒋回宁这一光明磊落的仗义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有力地缓解了西安与南京的尖锐矛盾,避免了一场新的内战的爆发,在做法上是明智的。
7.从张、杨、蒋的本质和当时特定的复杂的历史条件看,张、杨个人的厄运及其部队的瓦解是必然的。这不能全部硬算在张学良去南京的账上。正如周恩来所说:
“因为既捉了蒋,又在蒋的统治下,张、杨两将军要牺牲是不能避免的。
8.“为了抗日就要付代价”(周恩来语)。从抗日大局看,张、杨为西安事变逼蒋抗日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和无私贡献是必须的。如果他们不付出,别人也会去付出这种代价。张学良的重大历史功绩不仅在于捉蒋,而且在于放蒋,在于他为了抗日救国这一崇高目标,“把个人的荣辱生死完全抛开”,亲自陪蒋回宁,以个人的失,换来了民族的得。
总之,无论何人对此做出何种评价,他都应尊重和承认这样的事实:在张学良送蒋回宁承担全部捉蒋的责任以后,历史的发展实现了张学良的愿望和主张,内战结束了,抗战开始了,并且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点胜过任何雄辨。⑾
很明显,前面引述的中共著名领袖对西安事变的一些看法,是客观的,富有远见的。作者以此为根据,对于史学界长期存在的某些不免偏颇的传统观点提出了质疑,亦是难得的。当然,我们也不否认,张学良的南京送蒋,是带有“负荆请罪”的用意的,也是对时局造成了重大影响的,这是不是张学良的倒退和妥协呢?还不能这么看,因为这与他只要蒋介石停止内战、联共抗日,就仍拥护他做领袖的初衷是一致的。他这样做,正表明了他识大体,、顾大局和维护团结的真诚,正表明他无私无畏的坦荡胸怀。后来,他虽然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但他仍然以大局为重,不计较个人得失。1937年1月8日,他在致杨虎城及各将领信中说:“盼兄等切实体谅中央及委座之苦衷,及本我等救国之初旨,切不可引起内乱苦我国家民族之外,更使我仇邻鼓掌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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