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第83章


张学良喜形于色地说:“霞,看来我们不仅有缘,连志趣也十分相投啊!来,来,让我们把这首诗再来读一读吧。”说到这里,张学良沉思片刻,便与赵四小姐一起,实际是以他为主地共同吟诵道:“汉家宫阙斜阳里,五千余年古国死。一睡沉沉数百年,大家不识做奴耻。忆昔我祖名轩辕,发祥根据在昆仑。辟地黄河及长江,大刀霍霍定中原。痛哭梅山可奈何?帝城荆棘埋铜驼。几番回首京华望,亡国悲歌泪涕多。北上联军八国众,把我江山又赠送。白鬼西来做警钟,汉人惊破奴才梦。主人赠我金错刀,我今得此心雄豪。赤铁主义当今日,百万头颅等一毛。沐日浴月百宝光,轻生七尺何昂藏?誓将死里求生路,世界和平赖武装。不观荆轲作秦客,图穷匕首见盈尺。殿前一击虽不中,已夺专制魔王魄。我欲只手援祖国,奴种流传遍禹域。心死人人奈尔何?援笔作此《宝刀歌》。宝刀之歌壮肝胆,死国灵魂唤起多。宝刀侠骨孰与俦?平生了了旧恩仇。莫嫌尺铁非英物,救国奇功赖尔收。愿从兹以天地为炉、阴阳为炭兮,铁聚六洲。铸造出千柄万炳宝刀兮,澄清神州。上继我祖黄帝赫赫之威名兮,一洗数千数百年国史之奇羞!”②诗一背完,赵四小姐就抚掌称赞:“啊,好记性!好记性!
背得一字不差,看来这几年你真用功呀!”
“哪里,哪里。”张学良微微一笑,说:“我不过是敬仰这位女中豪杰。她的诗,总是激越昂扬、充满爱国主义精神。而且,她是很有才华的,不光诗写得好,也善于填词,她有《鹧鸪天》一阕云:“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③“好词,这词填得太好了!”赵四小姐感动地说:“秋瑾是因为起义失败被满清政府杀害的,先葬于杭州西湖,因清廷掘塞,改葬湖南。光复后,才又重葬于西湖之滨。据说她的好友徐自华曾写过一些悼念亡友的好诗,这你还记得吗?”
“记得。”张学良的记忆力强得惊人,经赵四小姐随便一提,他竟当场诵念道:“年年风雨惯悲秋,今岁秋风散尽愁。郢唱一声天下和,居然光复旧神州。还有:秋风秋雨起战尘,胡尘吹净扫妖氛。剧怜革命成功日,立马吴山少此君。”④由于久不相见,会面后所谈的又都是充满哲理和诗意的话题,所以都由衷地感到格外的亲切、温暖,并从中获得了有益的启迪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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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赵云声:《赵四小姐与张学良将军》,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88年10月出版。
② 此诗原载何处不详,现引自许涤新著《百年心声》一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3月出版。
③ 引自秋瑾词:《鹧鸪天》,出处同②。
④ 引自秋瑾诗:《悼璿卿》,出处同②。
张学良传--起看星斗正阑干
起看星斗正阑干
由于日军节节逼近,国民党军队多抱不抵抗主义,凤凰山不再是安全之地,特务队奉命将张学良转押往贵州修文县阳明洞,张学良又不得不搬迁了。
贵州修文的阳明洞,在县城以北的龙岗山,离修文县城五里,山不算高,却林木茂盛,风景优美。阳明洞不是人工开掘的,而是一座天然的宽阔明亮的洞穴。有趣的是,这里面还有些自然形成的石桌,石凳呢。至于名曰阳明洞,那是因为相传被贬谪的明代思想家、兵部主事王守仁曾在此读书讲学,由于他自称阳明先生,所以他住过的这个山洞,人们就称为阳明洞了。
张学良从湘西来到这里后,就住在阳明洞顶原有的一座木结构楼房里。那时回国参加抗战的杨虎城也被捕了,而且就囚禁在息烽的玄天洞。息烽与修文是邻县,二人相距不远,而且是由同一个特务团(原有的特务队和宪兵仍然不变,这是又增派的篮管军队)看管的,但张、杨两将军却都一无所知。
杨虎城将军原来不是留在西安,一直代替张学良将军负责那里的军事工作吗?怎么也被捕并被关押到息烽来了呢?
原来,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杨虎城和于学忠都受到所谓“撤职留任”的处分(蒋氏的食言,处处可见)。不久,又令杨“出国考察”。杨即于1937年6月29日动身出国。随行人员除夫人谢葆真、二子拯中外,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七七事变发生后,他曾致电蒋介石要求回国参加抗战,却遭拒绝,让他继续在国外考察。后来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争进一步扩大,杨虎城对考察十分不感兴趣,再次要求回国;加之,他在国外的抗日言论,也使南京政府不满,所以10月初才又接到宋子文来电,让他“自动返国”。当时,将军部属认为宋的电报缺乏诚意,表面看说得好听,实际里面大有文章,因为宋光说“各方同志纷纷集会,共赴国难”,而对张学良却只字不提;另方面,要杨将军回国,为何蒋不电召,而却由宋来电,还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宜自动返国”,这岂不是为日后迫害将宰作预谋吗?所以那时很多朋友都劝他不要回国,或看看形势发展再说,但杨虎城仍然坚决主张尽快回国,他说:“我们发动‘双十二’事变是为了抗日。现在国内全面抗战已起,如我仍然逍遥国外,实无脸面对待中国人民。至于我回国之后,不管蒋介石怎样对待我,我绝不追悔,只要问心对得起国人,死何足惜!”①友人劝阻不住,将军遂于11月26日回国。当他路过香港时,仍有些友人对他的安全担心,认为他还是不再与蒋介石打交道为好。中国共产党人对他作了诚恳的规劝。当时,“张云逸是中共中央驻香港代表,按党中央指示,特地去拜访了他。张向杨转达了我党中央欢迎他同我党共筹抗日的意见,并具体建议他直接到武汉会见周恩来同志,然后到延安去。张云逸还向他概述了张学良一片愚忠得到的结果,以及抗战前后蒋介石的一些作为,希望他能引鉴前车,洞察其奸,临事慎重,不要再蹈覆辙。无奈杨将军当时对蒋介石的本性仍然认识不足,以己心度之,以为既然同意合作抗日,何分彼此,如去延安,反授以口实,因而拒绝采纳共产党的建议,率然去见蒋。谁知,蒋介石根本没有等到他来,就先下了手……”②
原来,那时蒋介石来电,嘱至南昌相见,并派戴笠迎接。实际戴并未前往迎接,而是电约杨将军至长沙,再同去江西。杨虎城即先期乘飞机去长沙(机票是宋子文拿来的。宋后来来港,并与杨作了长谈)。当时,特地来港迎接的一一七师(十七路军的一支军队)全师将士的代表王根僧(副师长),为保护将军,向宋一再要求,才勉强要到一张机票,与杨同行。他们到长沙后,又据戴笠留条去武昌(戴已到武昌去了)。这之后,杨虎城的情况就每况愈下,完全落入南京当局的圈套了。
关于杨虎城被捕经过,王根僧当年曾写了日记,其中有几则是这样说的:
十二月一日午后三时三十分车抵武昌车站,戴笠率行营及省府人员约百余人在车站迎接。当即安顿我们住在胭脂坪省政府招待所,表面招待很周到,但发觉有特务人员秘密监视,杨将军去访于右任时亦然(“据于说:
他们两人谈话时,跟去的特务竟敢旁坐不动,经他斥责后,才到外边去了。可是还不时进来,催促杨先生早些回去休息,使他生气极了。”——笔者转引),我当时将这种情况密告杨将军。杨将军说:“我又不是回来作汉奸,中央不需要这样做吧?”他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二日午十二时三十分由戴笠陪至汉口空军航空站,已预备小飞机一架,可乘三人。戴笠原来安排是杨将军、戴笠本人,另副官一人。当时经我再三要求,始临时将副官叫下来,准我上机。午后一时五十五分抵南昌,寓二纬路戴笠在南昌的办公处所。当车抵寓所附近时,我瞥见有一队宪兵正在周围布置岗哨……我乘机将所瞥见的情况告知杨将军,我说可能已把我们监禁起来了。他仍然说:“我又不是回来作汉奸,他们不需要这样做吧!”
(现在想起他这句话,是多么光明磊落呵!)……应该试探一下。我当即挟着一套衬衣裤和毛巾、肥皂,佯装出去洗澡,果然被门口卫兵拦阻,并说外面风声不好,不能出去。我折返楼上告知杨将军,他长叹一声,默默无言者久之。
三日戴笠表面上招待我们甚是周到,伙食特别好,并和我们有说有笑,但迄未谈及蒋介石何时来南昌,至此我们也已了然。
五日听说蒋介石即来南昌,晚餐时杨将军询问戴笠,他说不确。杨将军判断当时情况,也认为蒋介石不可能来南昌,并且说既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步,他来与不来,都不相干。
八日杨将军读报,得悉日军已达南京近郊汤山一带,不胜愤激!他说:“我今不能上前线杀敌,至感无聊!作为一个军人,能上前线多杀几个外国敌人,才算得光荣!
若论内战,则难免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讥!”云云,于此足见杨将军的苦闷心情。
十日午后一时许又发警报,警卫人员带我们到江边下沙窝隐蔽。午后五时四十分,戴笠说:敌机常来轰炸,城内不安全,请杨先生迁到乡下去。要他立即上车。当时戴不准我随去,我挥泪送别……③
是的,这是不寻常的分离,或者勿宁说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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