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喷嚏

第25章


跳下树,走下山坡,远远看着孤儿院。
视野真好。
我走下山坡,来到我发誓再也不进去的孤儿院,跟守门的王伯伯聊了几分钟后,就请王伯伯跟心心姊姊通报一下。
心心姊姊走出来时身后还跟了一群橡皮糖似的小鬼头。她不管在什么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暖暖母性特质都吸引着周遭的人。
“又要去后山啦?”心心姊姊摸摸我的头,说:“发型好逊,晚上我下班后帮你剪一个帅气一百倍的。”
“不了。”我摇摇头,说:“我打算绑马尾上阵,那样看起来比较有个性。我走啦,妳乖乖上课去吧,每天晚上我累了,都可以下来找妳吗?”
“可以啊,你正好可以教教这个精力过剩的小鬼打拳,他跟你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心姊姊揪着一个小男孩抱怨。
那小男孩眉毛粗粗的,嘴巴小小的,左边眼睛比右边的眼睛细了点,一脸的扭捏跟藏不住的心不在焉。果然很像我。
“大哥哥快教我打拳,我要变成心心大姊姊最喜欢的勇敢超人。”扭捏的小男孩突然很热切地看着我。
“喔?为什么?打拳很辛苦的喔。”我笑着,用力捏着这小鬼的脸庞。
“因为我长大以后要娶心心大姊姊啊!”小男孩正经八百地说。
我一愣,心心姊姊笑弯了腰,说:“你看,像到骨头里了吧!”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喔。”我的心头好热,紧紧抱住这个天真的超级大笨蛋。
我站了起来,在孤儿院门口跟大家挥挥手,趁我眼泪还没掉下来前离去。
我沿着河流走,还没靠近废弃铁工厂,亚理斯多德就派了好几条野狗迎接我,我从行李拿出一大盒鸡爪赏给他们吃,十多条野狗高兴地翘起尾巴来回飞奔着。
“我来了。”我站在亚理斯多德面前,笑着将行李放在工厂角落。
亚理斯多德像往常一样,既骄傲又兴奋难耐,全身筋肉纠结地看着我,闪电怪客抽着卷烟、坐在空油桶上瞇着眼。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哈哈一笑,脱掉脆弱的上衣,说:“我这次跟你打架的次数会少很多啊,我没多余的时间昏倒了,我要开发出威力超大的拳头。”
亚理斯多德可不理会这么多,战意高昂地扑上,我也不废话弓起拳头用力砸下去,缠斗了十几分钟,疲累的亚理斯多德用了六次磷光咬击才将我弄昏。
一桶水将我泼醒。
“这次你伤没养好就上来了,可见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闪电怪客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手里拿着空水桶。
“是,我要跟拳王打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架。”我躺在地上,脸上却没有笑容。
我该怎么开始呢?
昨天吃铁板烧时,一向随我高兴的布鲁斯非常难得,主动跟我讨论起擒王战术,想来他认为这次不仅要将比赛打得精彩,打得令人动容。
还要打赢。
我站了起来,甩甩脸上的水珠。
“如果我改变战术,身为不倒人的我居然闪躲他每一拳,战局会不会扭转?”我问。
我走到空汽油桶旁,摸着生锈的铁。
“省省吧,勇次郎脚程很快又灵活,双拳左右开弓像他妈的两管大炮,以他的经验要逮住你太简单了。”布鲁斯老实不客气地说:“而且你别忘记,你就是因为不闪不避,所以体力才保持得对手多很多,一旦你开始花体力、花心思闪拳,你就没有那种狗屎体力撑到第九回合了。”
“也是。”我有些着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在关键时刻躲开全场唯一的一拳,或许会有空档。”布鲁斯指着自己的脸。
“然后呢?”我问。
我拍拍桶壁,摇摇头。
不够。
远远不够。
“除了脸,勇次郎全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肌肉像是用焊枪烧在身上一样,要打赢他绝对没办法取巧,你需要一记可以捣破他所有防备的好拳。”布鲁斯直接了当。
我走出铁工厂,一堵莫名其妙矗在大树旁的水泥砖墙。
“什么样的好拳?”我问。
我摸着水泥砖墙,厚实坚硬,它原本是用来储油的抗压墙。
“就算是超人系的家伙也挡不住的一拳。”布鲁斯握紧拳头,兴奋地说:“一拳捣破他的十字防固、轰在脸上,然后让他直接飞下台。”
我闭上眼睛,让手指感觉这堵厚墙顽强的生命力。
“闪电老伯?”我慢慢开口。厚墙冰冰冷冷回应我。
“什么事?”闪电怪客正在生火。
“如果有一种拳头可以砸坏墙壁,它足够打倒年轻的你吗?”我睁开眼睛,手指轻推墙壁。
“抗压墙?那种连拳头都会一齐毁掉的威力,足够轰垮任何一个英雄超人了。”闪电怪客笑笑。
我对着墙壁说:“就是你了。”
吃过闪电怪客从溪里电昏的溪虾跟吴郭鱼当晚餐后,趁着残余的营火,我将抗压墙做了一些改变。
拳王比我高了三公分,于是我在墙上量了一下,在差不多是鼻梁的地方做个记号。
不,应该要低一些。
“拳王挥拳过后十分之一秒时,鼻子大概是在这里。”我将记号重作,然后将护垫一个一个黏在抗压墙的记号上,轻轻打了几拳试试,确定拳头受到柔软的保护为止,共加了五片护垫。
“你打算怎么做?”闪电怪客问,收拾着碗筷。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说:“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固定练这个呆板的姿势。”
我说:“没错,这两个月我除了这个动作之外,什么防守、攻击都不练,因为我的剧本很简单,我只要咬紧牙关,除了倒下又爬起来外什么都不做,撑到第九回合,闪开拳王一拳,然后看着他惊诧的表情将这一拳塞在他的鼻子上。”
闪电怪客爬上树,躺在我为他做的吊床上,说:“然后比赛结束,腰带到手,你跟音波侠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步。”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拍拍脑袋,让自己的思虑专注在无趣的练习上。
亚理斯多德百般聊籁地趴在地上,看我不断挥舞这一拳,平实无奇的大轨迹从腰际划到墙上,亚理斯多德看到睡眼惺忪,看到呼噜呼噜睡着。
“不好意思啊,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一个月后再跟你打架。”我持续弯身挥拳,看着月光下的亚理斯多德,说:“我拿到一百五十万出场费,一定请你吃一百只好吃的烤兔子。”
月光下,闪电怪客不久后也睡着了,只剩下墙壁上的拳拳闷响。
化繁为简,千捶百练。
我的眼睛只看得到软垫上的靶心。
所以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深怕我会看见身披白纱的心心姊姊,手里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四周回荡着教堂的钟声。
直到一拳落空,倒在地上睡觉为止。
隔天醒来不见闪电怪客,后来才知道他下山买了一个电冰箱,虽然废弃铁工厂里的电力网络根本荒芜多时,但这对人体发电厂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从此每天早上我一醒来,就会发现右肩上冰冰凉凉的,一大包冰块敷在我身上,原来是闪电怪客装作随手兴起的体贴。
早餐常常是野菜加蔬果汁,还有一盘白煮鸡肉。
然后挥两千拳。
午餐有时是鸡肉炒豆芽加五碗大白饭,有时是几颗鸡蛋加乱七八糟电炒饭。
一个小时的午觉醒来,对着墙壁又是两千拳。
筋疲力尽后全身反而无法放松,于是我会找早就按耐不住的亚理斯多德教训我一顿,索性被咬昏呼呼大睡。
醒来,跟闪电怪客一齐张罗晚餐时,下班的心心姊姊有时会带几个厨房的小菜、营养好的牛奶跟我们一起吃,后来经过闪电怪客同意,心心姊姊还会带两三个小鬼头来看我练拳,顺便让我随便指点几招,他们都是小男生,个个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这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看见那些小男生的脸上隐隐藏着我曾有过的笑容和期待时,一种置身时光隧道的愉快错觉就会闯进我的灵魂。
心心姊姊走后,我又会站在满天繁星下,站在屹立不倒、比我更顽强的抗压墙前,继续千篇一律的沉默对抗。
记得,也是心心姊姊教我打架的。
当时建汉还没进孤儿院前,我只有五岁的时候。
一个因为家庭暴力被暂时安置在孤儿院的男生,同样也是五岁,但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足足高我两个头,他看所有小朋友都不顺眼,大家都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但他最常针对我,经常讥笑、欺负我。
有一次下课,那男生将我罚站到讲台上,逼我用粉笔在黑板写一百遍“我是没爹没娘的大便”,我不从,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只好一边哭一边罚写。
从走廊经过的心心姊姊看见了,当时还是七岁的她二话不说卷起袖子,走进我们低年级的教室。
“干什么!”过度发育的男生双手叉腰,一副校园小霸王的模样。
“别欺负我弟弟!”心心姊姊左脚往前一踏,右拳从腰际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过度发育的男生一拳揍得鼻血直流、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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