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恋爱的季节

第9章


此人来自云南,身材娇小,长相喜人,说话带着种南方姑娘特有的甜腻,只可惜,除了对樊星,我很少看到她让别人享受这种甜腻滋味儿,我是说,这姑娘一向沉默寡言,对人爱搭不理,难于沟通。当时石光和沈月还都是孤身一人,抱着同样的心理,我和樊星都想给两人牵线儿搭个桥儿,于是制造出此次出游良机,准备让石光在路上把沈月一举拿下。 
  出发之前,我们四人一块儿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结帐的时候,我拉过石光低声询问:“怎么样,这姑娘靠谱儿吗?” 
  “行,挺尖的。你说我怎么办—含蓄点儿还是直接扑?” 
  “生扑可能有点儿难度,沈月老爱耍不理人范儿,你得想法儿先和她接上头。” 
  “得令。” 
  事与愿违,石光兴冲冲地踏上征程,半截儿还没到就败下阵来。路上,我们在一个加油站歇了一会儿,我刚从厕所出来,就被石光气急败坏地堵在了门口,“小谢,这什么妞儿啊,我说十句话丫能回我一句就不错,聋哑人吧,真他妈受不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跟她说话也差不多这待遇,习惯习惯就好了。” 
  “这也太离谱儿了,完全没法交流呀。”石光还是满脸的愤愤不平。 
  沈月和樊星正有说有笑地靠在车边晒太阳,一人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萝卜,看见我们从厕所出来也熟视无睹。我偷偷拉过樊星:“我说,你姐们儿怎么那操性啊,一点面儿都不给。” 
  “她就那样儿。我刚才也帮石光探了探情况—没戏。”樊星一边说着一边把大萝卜杵到我面前,“吃吗?水儿特多。” 
  “不吃!” 
  果不其然,在青岛的几天里,任凭石光使出浑身解数,沈月犹如铁板一块不漏缝隙,弄得我们最后只得扫兴而归。回来的一路上,我从反光镜里看见石光无精打采地歪在后座上,愁眉苦脸,奄奄一息,心想:丫也真够背的。 
  到了北京已经是晚饭时候,我给姚远打电话叫他出来一块儿吃饭,没想到他把凌晨也带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凌晨,你不是跟你们头儿到外地扎项目去了吗?” 
  “是去了,刚回来,这不一出车站就碰上姚远了,行李都没来得及放。” 
  “怎么这么巧啊,你丫真是一顿饭局都不错过,想不加你玩都不行。沈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姚远,这是凌晨,都是我哥们儿。” 
  —这是凌晨和沈月的头次见面,谁能料到,半年之后,他们两人居然奇妙地混到了一起,想想也真有意思。 
  20 
  2001年年底那场臭名昭著的大雪让北京的交通彻底瘫痪,不计其数的车辆大灯乱闪,屁股冒烟,凝固在城市的各条大街小巷上动弹不得,堵得昏天黑地。我亲眼在三环路上看见一个姑娘从车中冲出,用大衣一围就蹲在隔离墩儿上撒起尿来,神色紧张,左顾右盼,引得周围哨声四起,着实壮观。 
  我和樊星就是在那天出的事儿。 
  那天樊星正好从南方出差回来,我开车去接她。从机场出来,天上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儿,谁也没在意,哪知道刚到三环路就开始堵得水泄不通,我们的车一步一停地往前蹭,最后干脆困在了原地,彻底歇菜。我打开车窗探头察看了一下形势,告诉她一时半会儿我们可能不会动窝了。   
  不见不散(15)   
  “不着急,” 樊星懒懒地蹬掉鞋,把脚放在我的腿上,“咱们又没什么事儿。” 
  “谁说不着急啊,我正着急上厕所呢。” 
  “那怎么办呀,要不你跟这儿解决得了。”她向我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 
  我点上一根儿烟,看着前面的公共汽车一次次轰鸣着爬坡又溜下来,越发感到情形不妙。这时,旁边的车流突然有点儿松动,我当机立断,一打把往外并了条线,同时聚精会神,一边严防别的车加塞儿一边伺机往出口并过去,就这么战斗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终于把车努出三环停到了路边。我伸了伸踩离合踩得僵硬的左腿,没来得及和樊星打招呼就冲向了附近的一个饭馆儿,撒了一泡酣畅淋漓的长尿,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回车里,浑身轻松。 
  “哎,等急了吧?” 
  樊星背对着我,没说话。 
  我略感奇怪,捅捅她的胳膊:“你去不去啊?咱们可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我看到樊星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搂住她肩膀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了樊星?出什么事儿了?” 
  樊星慢慢地向我伸出手,手里攥着我的手机,眼泪哗哗往下流淌,依旧一言不发。 
  我接过手机一看,脑子当时“嗡”地一响—屏幕上是一条打开的短信: 
  又下雪了,我还是那么想你。来找我吧,带我兜风,带我上床,哪怕只有一天也好,范雪。 
  和范雪散了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面。开始的时候她还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接都没接就挂了,唯恐再生出什么事端。此人一招不灵,又生一计,改为短信轰炸,我几次想给她打电话说清楚,但转念一想,还是不理不睬为妙,日子一长,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果然,几个星期之后,范雪的短信频率骤降,最后终于销声匿迹,杳无音信,我也渐渐纠正了当着樊星把手机深藏兜里的恶习,庆幸总算逃过了一劫。哪知事情过了一年,到底还是露了馅,正被樊星捏了个瓷实。 
  车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让我感到透不过气来,樊星的两道目光慌乱绝望地盯着我,盯得我手心全是冷汗。一瞬间,我脑子转动不停,闪过无数个念头儿:说短信发错了?—恐怕已经错过了时机,刚才我看短信时的表情樊星全瞧在眼里了;死不承认,说那姑娘是个花痴?—这也太不要脸了,我还真干不出来; ……唉,看来除了到家把这事儿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把车开动,慢慢汇入车流,刚并进三环的入口,樊星突然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我一下没能抓住,赶紧追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瞧着她穿过横七竖八挤成一团的一辆辆车,向便道上跑去,刚才脱掉的鞋都还没完全穿好,心里不禁一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到车里,把堵在路口的车重新开上三环。三环路上堵塞依旧,我望着前面没有尽头的车海,心乱如麻,头一低,直接栽在了方向盘上,不料正好撞上喇叭,车子发出一声刺耳鸣叫,后面的车不知何故,也一个个跟着我摁响了喇叭,路口当即响声震天,乱成了一锅粥,操他妈的,真是乱上加乱! 
  21 
  那天快到半夜我才到了家,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坐在屋里,除了一遍遍地拨打樊星早就关掉的手机,不知道还能做点儿什么。三点多钟,我手拿着话筒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两个小时后突然惊醒,再无困意,起身去冲了个澡,喝了杯咖啡,然后坐在床上抽烟,像昨天一样头脑空白,茫然无措。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探头一看,果然是樊星走了进来。她脸色发青,目中无人,绕过我直接打开衣柜收拾东西,我在身后轻轻叫了她两声,见她置若罔闻,只好坐回床上继续闷头抽烟,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解释。一会儿,樊星把东西全收拾好了,提起箱子转身就走,我心中一急,赶紧冲到门口把她堵住:“樊星,别走,你听我说……” 
  她把头一偏,硬梆梆地说了句:“昨天晚上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谁?”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范雪。” 
  我心下一凉,知道这事儿已经是雪上加了霜,我没想到樊星看短信的时候把电话号码也记了下来。 
  “她全都跟我说了。” 
  “不是,你听我说……”我抓起樊星的手,结果被她一把挣脱。 
  我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是我错了,樊星,是我错了,可是,你别走。” 
  樊星一下子哭了出来,神经质地挣扎着,打掉了我环绕着她的胳膊,“你别碰我,别碰我!”,然后把手中的钥匙扔到桌上,提起箱子从我身边跑出门去,“咱们—完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动,耳边听到房门“咚”地一声撞上,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咱们—就这么完了? 
  22 
  整个冬天都过去了。2001年的冬天,对我而言,寂寞可怕,不堪回首。那几个月,我几乎成天闷在家里,干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诸如做饭切伤手指、抽烟烫坏衣服、电视看着半截儿突然停电等种种倒霉事儿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我身上,弄得我已经见怪不怪,简直都有点儿习惯了。这期间,我唯一干的正经事儿就是坚持给樊星打电话,起先她一看是我来的电话,直接挂掉;后来不知是心情缓解还是不厌其烦,终于开始对付着和我说两句话,但口气冷淡,言语僵硬,总之,一副叫我无可奈何的腔调。   
  不见不散(16)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又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那个季度,我们公司的业务出奇得好,我一连带着好几个团跑下“京西沪桂广”全线,一个月之中在北京连一个星期都呆不了,偶尔下团回到家中,看到家具上都已经因为没人收拾而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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