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蜻蜓

第32章


 
  这样的专访,杂志上尤为常见。 
  明星图片,或者是由经纪人或者公司提供,或者就通过图片库买卖。 
  若干年后互联网迅猛发展起来后,这样的稿件,开始漫天飞。许多根本没有见过明星一面的普通作者,只要他拥有流畅的文笔,及适当的想象力,一个晚上,就可以拼凑出很精彩的“独家专访”。 
  要问答式还是有情节的,发挥自如。 
  整整两个月,我几乎没有离开办公室和家的两点一线。我拼凑专访的本事,也越来越娴熟。猛一看,虽然多是老套消息,但重新组合了再经过新鲜加工,居然还能让人读得津津有味。 
  整整两个月,Sam没有任何音讯。我所指的,自然不包括他在媒体上的音讯。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我一句告别,他就爽气接受。 
  Steven那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答复。方冰比喻我如一个患了自闭症的病人,连走路都只懂得看地上。她说这样对孩子不好。难为她不再怪我瞒了她一段时间。 
  闲时我们一起去逛婴儿用品店。看各种粉嘟嘟的婴儿用品,她说:“难怪很多女人容易一时兴起想当妈妈,过后却全不负责任。” 
  我说:“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你是想借助这个孩子表达你所谓的爱情。”她抚摩着一件小衣服,心不在焉。 
  “这个时候你不用刻意表现你的惊世骇言,我是一个需要爱和支持的单亲妈妈。”我冷冷地说。 
  她笑一笑,转过头看看我:“一会请你吃潮州菜,大家都是女人,虽然我总是爱说女人怎么怎么的,仿佛我自己不是女人似的,其实,只有你最明白我。” 
  “我现在只明白一个道理,曾经深爱过,就好。” 
  “难为你不去纠缠他,如果是我,倒觉得有时完全可以利用这还不算生命的生命去威胁一把,起码不能让自己空手而归。” 
  我揽住她:“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她替我拿购物袋:“但下场都是一样的。” 
  “不过我有美好回忆。”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如果没有美好回忆,有什么值得大批女子一次次地重蹈覆辙?”她拉住我走快点,“另外你现在还不算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不用故意装弱柳扶不起吧。” 
  我大笑,追随她的脚步。 
  点完菜,她给我倒茶:“多喝水,对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大概能赶上给林青霞的儿子当媳妇吧哈哈。”我笑。 
  “明年年初?没那么早吧。而且,她生男生女,还是个未知数呢。” 
  “呵呵,过段时间,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吧。” 
  她说好:“不过,你还有1个月时间思考到底要不要这个小家伙,过了3个月,听说婴孩正式有了生命,而且要想拿掉,就得做最可怕的引产手术。” 
  “不要吓我。”我冲她打一个“讨厌”的手势。 
  吃完饭结帐,我拿起大衣想穿上,却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的靠窗座位上对我们挥手。定睛一看,却是穿得十分素雅保守的百合。 
  她说一起来吃饭的朋友刚有事先走一步。 
  接着走过来,一手一人地拖住我们坐下,说:“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吃饭。朋友介绍的,不过果然好吃。”看了看我们又说:“你们还有事情吗?要是没有,就一起说说话吧。” 
  我把百合介绍给方冰,同时也把方冰介绍给百合。 
  她们两个并排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突然会产生一种幻觉,仿佛她们是同一个女子,至少是同一类的。可是她们又是那样不同。 
  百合看看方冰,顺势握住我的手,面带笑容地,又故做神秘地问:“你有孩子了?是不是那个香港男朋友的?”说的时候,淘气地眨了眨眼。   
  路过蜻蜓24(2)   
  她一语出,方冰立刻掩住她的嘴,接着东张西望:“轻点哦!” 
  百合轻轻推开她的手,垂下眼皮,不置可否,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有了孩子是很好的事情啊,也许就可以把他留住。不像我碰见的男人,今天还跟我说要和我结婚,明天就可能不见了。” 
  方冰瞪住她:“什么跟什么嘛,谁要结婚,还有是谁跑了啊?” 
  我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下,方冰缩一下脖子,不再说话。百合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她听着铃声响了很久,矜持的笑容一直在她的脸上。她对我们说:“我要先走一步了,改天到寒舍来坐坐,我和这位朱小姐是很好的朋友。” 
  然后就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挂起墨镜,踏着高跟鞋蹬蹬地走了。 
  方冰摇着我的胳臂,悄悄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她认识的啊?” 
  我一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等回到办公室,方冰才匆匆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给我看。 
  看过照片,我当下呆住。 
  其中的女人赫然就是百合,她身边的男人却是台湾最当红的明星A。 
  她不是说她的他是个黑道吗? 
  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但我想起Sam,我又对她释然。 
  方冰问我:“我已经写了两千多字,你说这稿子我该发还是不该?” 
  “有备用稿件没有?” 
  “现在版面上就等着这份稿件。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好朋友……” 
  我知道这下有麻烦了。做记者,最烦处理人情事件。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比较好处理的是托关系的吹捧稿,只要不违反国家有关政策,闭着眼睛发挥想象力地尽管描述金童玉女,娱乐了大众满足了Fans,亦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和社会负面影响。 
  比较头疼的,就是好容易设法弄到了所谓的一手劲辣资料,正准备跟主编邀功,对下一季度的好稿奖充满期望的时候,居然遭受半路的程咬金。程咬金的来路通常是这么几着:或者是当事人的熟人,希望你手下留情,峰回路转。或者是你的好朋友和当事人有关联,碍于朋友情面,你不知所措。还有比较变态的,则是来自当事人的后台力量,他们总有办法让你最后按照他们要的样子去处理了。 
  无论是最后写成表扬稿,还是渲染成火暴的眼球稿,许多真正的观点和视觉,其实不过在执笔者的私人日记里,内心里。 
  我想起就在上个月才发生的,至今回想起来仍然窝心的事情。因为妞妞和电视台的人关系不错,电视台正好要推广一档据说品位独特的节目。于是妞妞安排我出面去采访这个节目里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去之前,妞妞再三关照我,一定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来写,但以杂志一贯的风格来描述。 
  我问妞妞这份稿子的目的是什么,想娱乐大众,还是让读者了解节目主持人的感受,还是变相地替该节目暗中炒作。 
  妞妞想了想,回答我说:“我给你个电话,你直接和我这个朋友联系吧,她在里面也是小有名气的编导,跟我关系很不错,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去问她好了。” 
  这样的回答几乎是可以把我噎到半死。这个女人,回了头,她可是对所有辛苦写就的东西,拥有生杀大权的。 
  可是她把这样的权力,当成了一种游戏。给我指一条三岔路,哪一条是她期望我去走的,她也不知道。我只有去自己猜度。 
  我还是拿起了电话给她介绍的某著名编导电话。对方很热情,答应约个时间尽快安排我们面谈。 
  次日却通知我说两位主持人的时间无法统一,问我能否先采访一个,然后电话采访另一个。想想这样也没有什么难度,我答应了。但是我必须重新写我的采访提纲,原来的策划是想巧妙地贯穿两人的同时回答,记录他们的不同表情。 
  现在我要分头准备。也幸好他们没有再变化,除了答应接受面谈的,临时决定要缩短采访时间外。 
  我向来对其中的男主持人印象不太好,觉得他在舞台上的表现过于疯癫讨巧。便问那编导能否以表面批评实则突出特色的文章来写他们。编导答应了,但她要求采访前先看过我的采访提纲和问题。 
  我立刻用传真机给她传过去。 
  一会电话过来,口气很不高兴,问我能不能由他们来定问题。当时很生气,几乎想脱口而出:那你们自问自答好了,还要我做什么? 
  可是我没有这么说,我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政治新闻,不是社会报导,不过是娱乐的东西,别人会以为我过于较真无趣。是的,忽悠一下又不会死人,也不会妨害无辜生命,多一条怨鬼,不过是转移了观众的视线,让他们看见当事人希望他们看见的东西。 
  我的“正确举动”,应该是虔诚地问些高调的积极的问题,比如做电视节目如何做得大气,如何在众多节目中跳出来,一枝独秀,请广大观众不要只看见主持人表面的风光,介意他们偶尔的低级错误,而是应该看到他们幕后的艰辛,童年少年时代的阴影……甚至摄录节目的那天,父母病危都顾不上赶回去守在榻前孝顺。 
  那一天我很郁闷,坐在电脑前无精打采。我很想写我想写的东西,哪怕是很无聊的明星之男欢女爱,但只要是真实的,不虚伪的,我都乐于把它们写得有趣。一样促进新一期杂志的发行量。   
  路过蜻蜓24(3)   
  最后我还是写了我不想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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