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对方将来会牵涉大案坐牢,胡一亭哪还愿意与他多说,只好在客厅沙发就坐,有一搭没一搭的礼貌敷衍。见胡一亭态度冷淡,周正一心中暗暗不快。
这时门铃又响,胡一亭对身旁朱小桥笑道:“应该是刁主任来了。”
开门一看果然如此,而且还有客人同来,这男子看着像个中学教师,白衬衫黑西裤,温润朴素,身上找不出一丝带金属光泽的东西。
可胡一亭看刁主任神情,同来此人应该是身份尊贵之人。
不等刘元宝开口,刁主任先喧宾夺主道:“胡一亭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吴光振吴先生。”
见胡一亭反应有些迟缓,刁主任进一步解释道:“吴先生是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委会委员,下午在筹委会办公室开会时,吴先生听我说你今天来了香港,就说一定要请你吃饭。本来我打算明天做东,嘿,没想到你今晚上请我过来,那我索性借花献佛,请吴先生一起来咯,呵呵呵……”
胡一亭哪里是反应迟缓,而是心中有些惊讶,自己低调来港办事,居然还会惊动本地豪门,世界头号船王包玉钢的二女婿,地产巨头九龙仓集团的掌门人亲自前来,这面子可谓大极了。
想到这里,胡一亭也不禁有些得意,早已看淡的虚荣心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满足。
“你好,吴先生。”胡一亭笑的亲切。
“你好,胡先生。”吴光振和气一笑,儒雅温厚。
刘元宝因为来港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因此今天也头回见吴光振,早已久仰本地土豪大名的他,自然表现的殷勤万分,连连热情招呼吴先生就坐。
吴光振特意挨着胡一亭,在三人沙发上坐下,笑道:“我久仰胡先生大名,你以16岁神童之龄,赫然解开数学王国的皇冠庞加莱猜想,让世界数学界山摇地动,给全球华人争了光,当之无愧全体中国人的骄傲!我在媒体报刊上闻名已久,今天终于见到你,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胡一亭心中得意,赶紧客套道:“哪里的话,吴先生纡尊降贵特意来探望,也是我的荣幸,您年纪比我父亲还大,叫我胡先生实在愧不敢当,还是叫我小胡吧。”
吴光振笑着点头,表示答应。
这时毛钰萍周正一夫妻也围了上来,得知来人是港岛豪门巨子吴光振之后,夫妻二人心活眼热,恨不能立刻搭上话。
周正一见吴光振对胡一亭如此赏识,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心想:“我刚才倒小看了胡一亭此人,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是个大知识分子,可看他年纪一点也不像做学问的人呀,什么庞加莱猜想,搞数学的如今也这么吃香了?来的又不是陈景润,这吴大富豪瞎激动个什么劲呢?还是说吴光振想要借此机会结交胡一亭身后的靠山?”
毛钰萍却比她丈夫有见识,混迹浦海香港两地交际圈的她,近两年常听到胡一亭的名字被人不经意间提起,关于此人的背景,说什么的都有,但说法各异,莫衷一是,没人吃得准这小子的来头。
毛钰萍知道,越这样摸不透,越说明此人来头大,有人不想让大家摸透,否则这么多人打探下来,早就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瞧今儿个,港岛地头上屈指可数最有身份的富豪之一,船王包家,九龙仓的吴光振都特意跑来,为的是和他见上一面,可见此人很有价值,值得亲近,若能深交今后必会派上用场。
“吴先生,我小毛久仰大名,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毛钰萍把身段放得很低,灿烂地笑着巴结道。
刘元宝也连忙把周毛二人介绍给吴光振,吴光振礼貌周到,和二人谈说了几句,之后又和胡一亭继续交谈起来。
得知胡一亭此次来港,是特意为开立证券户头而来,吴光振奇道:“大陆也有股市,小胡你何必舍近求远,难道说重光在港有收购标的?”
胡一亭不想透露自己的投资目的,只好打个哈哈,笑称“中央说了,香港明天会更好,所以我想着,来给香港建设添砖加瓦,顺便沾沾贵宝地的光。”
吴光振听出他言语多有遮掩,便笑而不语,但心中好奇丝毫未减。
和周毛二人不同,作为港岛豪门成员,身为华人顶级富豪的他,眼界阅历都更深广,旗下资产近年来投资也趋向多元,因此清楚知道,胡一亭的重光集团眼下是中国高科技行业冉冉升起的一颗璀璨明星,而且这颗星越来越有光芒万丈的夺目之势,令岛内科技业内直呼不可思议,简直是个奇迹,难以追赶!
“区区不才,有个头衔是香港理工大学校董,我们学校的教授学者多有在IT业研究颇深的,如今谈起国内科技行业,都觉得大陆的重光集团前途不可限量,听说你们的专利连美国英特尔都得甘拜下风,AMD和Cyrix都和你们有专利授权往来。我还听说,重光集团有个计划,要在大陆一年建一所晶圆厂,这样大的手笔,港岛可没有一家科技企业能和你们相提并论。”
胡一亭没想到吴光振对科技业了解的这么多,坦诚道:“吴先生过奖了,我也是走到哪算哪,没什么规划,但重光在技术研发上绝不含糊,投入极大,只希望能在世界微电子行业占有一席之地,让中国制造早日升级为中国智造,智力的智。”
吴光振微笑点头,又见胡一亭谈吐谦和,无半点卖弄,言谈中透着自信,充满蓬勃向上的朝气,心中愈发喜爱。
这时刘家厨师也把夜宴准备妥当,于是众人围坐一堂,开始吃起这顿中西合璧的晚餐。
因为来了贵客,刘元宝命厨师拿出浑身解数,菜色越多越好,因此厨房冰箱几乎被搬空,各种菜肴被菲佣流水般端上来,只是菜色复杂,各种菜系都有,说不清这顿酒宴是哪里口味。
窦士诚谨守本分,待在厨房帮忙,席上众人除了胡一亭,都是久于应酬的,杯盘交错中,言谈也热络起来。
刘元宝说起港岛房价太高,自己这样的总裁都买不起时,吴光振便说起港岛地产业这几年面临的形式有些扑朔迷离,房地产是他老本行,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毛钰萍听得耳热,笑着邀请道:“我们家刚在湾仔华景阁花6200万买了套顶层复式别墅,不知道有没有升值空间,吴先生。”
吴光振听她这么说,也不由高看这对夫妻一眼,心想二人多半为大陆有钱富豪。
“这个价买的有些高,但既然自己住,长远看并不吃亏。”
周正一大声笑道:“6200万小意思,湿湿碎啦,只是停车物业费贵了些,我家车位停了我的宾利房车,便没地方停我刚买的林宝坚尼了。”
胡一亭闻言笑望周正一,发现他很享受众人注视的目光。这种喜欢并享受成为中心人物的感觉,大概是这年头那些从底层发迹,迅速暴富者的共同心态。
吴光振听他说完,淡淡笑道:“兰博基尼的确好车,只是香港没什么地方可以上路飙,稍微加加油门,罚单吃到手软。”
周正一笑道:“我也刚上手,吴先生要喜欢,可以约个时间,一起来玩玩。”
吴光振摆手笑道:“我这把年纪哪里还能开跑车,反应速度不行,周先生客气了。”
毛钰萍笑道:“吴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别墅吃顿饭吧,我家厨师原来是我浦海黄河路饭店的主厨,我来香港,特意把他也雇来,烧的一手正宗浦海本帮菜,吴先生小时候既然是浦海出生的,那家乡菜一定要尝尝的。”
吴光振笑笑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叨扰。”
说完侧首对身旁胡一亭道:“小胡你明天有时间吗?”
胡一亭一怔,放下手中金黄诱人吃到一半的盐焗鸡翅:“我明天上午视察重光香港分公司,下午和几个本地分销商和代理商见面,夜里两点的飞机回北都。”
吴光振目光透着嘉许:“多玩一天如何?年轻人勤勉当然好,不过也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啦。”
“吴先生意思是?”胡一亭探寻道。
“后天中午,你和朱总监来我家做客如何?吃个便饭,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人,我女儿和你同岁,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的,她在英国读中学,这几天正在香港陪她妈咪过生日。嗯,这个……下午嘛,就陪我打打高尔夫,呵呵呵呵……等吃过晚饭,坐我的湾流回北都。”
胡一亭略略思索,看了看朱小桥,见他一脸热切,大概很期待去吴家做客和搭乘富豪的私家飞机。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打搅了。”胡一亭笑道。
吴光振见胡一亭答应,便笑着点头,动手夹了根菜心吃起来。
周正一闻言,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却不忿至了极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侮辱,吴光振和胡一亭都对自己夫妻不冷不淡,偏偏吴光振却又对胡一亭态度热切殷勤有加,于是觉得满桌菜肴顿时索然无味,只大口灌下红酒,以之浇息心火。
不多会功夫,一瓶红酒下肚,周正一的酒糟脸已全红了,突然粗着嗓门尖笑道:“小胡,听说你浦海晶圆厂贷款70亿,是不是真的?恐怕你们每个月要还的利息都是天文数字吧?”
胡一亭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周老板消息灵通,的确如此呢。”
周正一以为自己说到了胡一亭的痛点,得意极了。
“呵呵呵,胡老弟,做生意能搞到贷款当然是好啦,可如果摊子铺得太大,小心收不回来啊!你借这么多贷款,恐怕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了吧?呵呵呵,当负翁的感觉可不好受,我说的负翁,是负数的负,胜负的负啊。”
周正一此言一出,满桌人都呆呆望向他,觉得此人不合时宜之极,毛钰萍直接在桌子下面踢了丈夫一脚,直觉告诉她,胡一亭不简单,丈夫这次有些莽撞了。
胡一亭默不作声,静静取了只巴掌大的蒜蓉对虾剥了起来。
周正一打定主意要揭穿胡一亭的“负翁”嘴脸,丝毫不顾妻子暗中劝阻,顶着酒劲一不做二不休道:“胡老弟,一旦你那什么芯片厂的项目盈利达不到预期,银行不但要断贷,恐怕还要提前抽贷,那老弟你的计划恐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刘元宝来港前曾在浦海任分行长,与周正一素有往来,可以说周正一的浦海农凯集团之所以能一夜暴富,吃下多块稀缺土地,靠的就是刘元宝让银行大力放水,贷款支持,此刻他见周正一说的不堪,又心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禁怒道:“小周你喝多了!”
周正一对刘元宝还是有些忌惮的。但今晚他一来酒精上头,智商落地。二来平素里与刘元宝称兄道弟,并不担心刘与他翻脸。三来他暴富之后日渐骄狂,前半生累积的自卑统统化为了自尊自大。
“刘总,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都是行家,我说的也是肺腑之言。”周正一放下酒杯,滑稽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态度,严肃道:“小胡,你这次来香港,大概是打算让你的重光集团上市,好圈钱还贷吧?”
胡一亭听到这已忍不住要笑出来,想了一下,索性便发出畅怀大笑。
吴光振见胡一亭笑的开心,略略一想,便也笑出了声。
朱小桥见老板笑的开心,不似作伪,放下心来道:“我听周老板这话,纯粹是以己度人。我看周老板可才要小心呢,拆东墙补西墙,早晚有当裤子的时候。”
刘元宝此刻心里气得不行,可当着大家面还得维持宴会气氛的和谐,于是冷笑接口道:“小毛,小周喝多了,你带他出去醒醒酒。”
毛钰萍此刻气得脸黑,觉得丈夫实在失态,只得忍住气陪笑道:“我家老周是喝多了,尽说胡话,他这人就这样,两杯酒下肚就醉了。”
说着她便起身,拉起周正一,扶着丈夫往客厅走去。周正一抬头张望,被刘元宝冷笑的圆脸上那对冰冷双目瞪住,自觉后背冒出一股寒气,顿时酒醒了一半,连忙噤声,低头装作大醉欲睡的模样,脑袋顺势搭在毛钰萍肩头,灰溜溜出了餐厅。
见这对活宝出去,胡一亭对刘元宝笑道:“刘哥,其实我会看相,你这朋友眉心里泛着黑气,恐怕五年内就要有牢狱之灾,你跟他走得这么近,可得小心着点。”
刘元宝闻言一愣,认真打量胡一亭表情,见他不似说笑,心中便隐隐有些不悦,心说周正一得罪你,你何必咒我呢,虽然今晚是我请他来,可我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发酒疯,胡说一通呢。
“小胡,别介意,小周这人就是这样,其实本质不坏,是个直肠子,为人又豪爽。”刘元宝为周正一开脱道。
胡一亭望着刘元宝,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老子主动提醒你也就只有这一回了,你自己不接翎子,听不懂人话,将来牢底坐穿可怨不得我。
吴光振则饶有兴致地道:“没想到小胡你还会看相,你倒是说说,我面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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