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世界

第十四节 糖果屋Ⅲ


    “我们多留一天好吗?我想和科兰蒂多呆会。”玛丽向维克多央求。
    “嗯。”维克多点头答应了。
    “太好了!谢谢你,维克多先生。”她高兴极了,蹦蹦跳跳的跑走了。她去找班吉尔兄妹去了。
    “只是个天真的孩子。”乌鸦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初次遇到她时,像只受了伤的小狗。”
    “是啊。”
    “真希望这是自然的流露,而不是因为遇到故人而被短暂的唤醒的反应。”
    “我也是。”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答道。
    此时维克多正立在河畔,身前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静静地缓缓地流淌,偶尔,会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但仍然是静静的,缓缓的流淌。小河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谷流下来,又消失在山的转弯处。小河石头很多,方的、圆的、青的、白的,横七竖八。在众多的大石间,间或有些小潭,清澈见底;看上去甚有空明之感,太阳一照,又莹光闪闪。河边树木葱葱,翠鸟点过水面,留下圈圈圆晕,野鸭浮过,划破树的倒影,灰雁在芦苇荡中,时地发出粗哑的叫声。
    他的下方有一块天然光滑的石头,整块呈椭圆形,细腻黝黑,棱角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磨平了,石头的前面还有一块同样光滑黝黑的石头,不过个头要小的很多,大块的石头基本淹没在河水里,只露出背面,小的石头则在岸边,两块石头连在一起,像一只即将爬上岸的老龟,正在吃力的爬出水面。
    “这块石头真奇怪。”乌鸦也发现了,啧啧称奇,“怎么像块洗衣石。”
    “是的。”
    “会有人在这里洗衣服吗?”它问。
    “或许把。”木屋中传出阵阵欢笑,他扭头看向木屋,随口应付着。
    不知不觉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月亮就应经升上了天空,没有任何光,也极难辨认,放佛与天空融化成一片。在天的西边,原本的明亮的金色此时成了暗红的血色,稍微靠近的浮云此时也升起通红的火光。黑森林升起朦胧的烟雾,萦绕在萋萋芳草、潺潺流水边,暮鸦停在树枝上,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寂寥的鸣叫,远处的大山,沉默着,渐渐暗淡下去。冷碧压缩着最后的光热,云渐渐也染成了青黛色,只有苍山于琼宇之间尚存一线,像狭长的橙红的瞳孔,俯视着这个世界。东山之上的月亮却越来越显眼,褪却淡青色纱衣,放出冷冷的光辉。月亮缓缓上升,橙红色的瞳孔阖闭了,皎洁的白光静洒大地,黑漆漆的夜晚带来了光却夺走了温度,人、木屋、森林都镀上了一层水银。浮云簇拥着盈盈的月亮,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素色的光圈,似深似浅,若有若无。
    这一晚,他们很晚才肯睡觉,玛丽很是兴奋,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科兰蒂嘴角一直含着微笑,班吉尔手舞足蹈,橙黄色的火光溢满小小的客厅,黑森林充斥着寂静黑暗,除了小木屋,看不见一点明亮。已经很晚了,都忘记时间了,直到瞌睡催促着孩子们。玛丽眼睛红红的,不住打着哈欠,兀自不肯睡觉,科兰蒂眼睛也红红的,却还一直笑吟吟的,班吉尔不自觉的睡过去了,又被她们一起叫醒,到现在一直懵懵懂懂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高兴,但该睡觉了,大家都累了。”最后科兰蒂站起拉起玛丽,嘴里不住地哄着兴犹未尽的小女孩,“我们可以明天继续玩呀。”她这样说道。
    “明天……”玛丽为难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维克多。
    “维克多先生绝对会答应的,他最喜欢玛丽了。”科兰蒂也看向维克多。
    “是的。”维克多薄薄的嘴唇弯起,嘴角与两颊之间形成不是很深的笑纹,但没有发出声音。
    “先生,让你陪我们这么久,再等我会就带你去你的房间。”她说。
    “没关系。”他说。
    “起来,到自己屋睡去。”科兰蒂踢了哥哥一脚,朝他喊道。班吉尔吓一跳,精神陡的一震,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有陷入了迷迷蒙蒙的状态,只是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一声。
    科兰蒂带着维克多走到最东边朝阳的房间,走廊很窄,木顶很低,门框擦到了头,再往上看,就是乱丝丝的蜘蛛网。房间内墙壁上一边挂着一副戴着花冠的小女孩图画,画面的背景依稀能看出是小木屋,画被嵌在一个粗糙的画框里,含着微笑望着他们。房间同样搭盖得那么低,一个比普通身材的人在里面便感到局促不安,时时刻刻都觉得头会碰着天花板。全部家具只是一把摆不平的跛腿椅子,一张没铺桌布破桌、桌上几个瓶瓶罐罐,屋角里一张无法形容的窄小的破床,小床内侧的窗户上还挂着窗帘,但是现在破烂了,尽是斑点,满是尘土。这个大约有六七步长小柜橱似的空间,看上去最寒伧不过了。
    “我没有更大的床了。”科兰蒂略带歉意的对维克多解释道。
    “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风吹露打了。”维克多说。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她最后告辞时祝福维克多。
    略微收拾下房间,吹灭了火苗,维克多躺在短小的床上。由于他的身材比普通身材要高大,所以小床承纳不了躺在整个身体。他双手枕在后头,双腿屈起,小腿横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右脚踩着床尾,仰躺着,轻轻摇晃着,一时没有睡意。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如凝,睁眼如盲,只有一道笔直惨淡的月光,透过破窗,射进屋内,打在维克多脸上。他眨着眼睛,耳畔能听到哗哗的树浪声,所有人都睡得静悄悄的,好象它们都完全消失了的一般,黑暗形成一所无情的监狱,把他牢牢地禁锢起来,隔离开来。
    “嗨,维嘉,睡了吗?”乌鸦站在一边问。
    “没有。”
    “这是那个孩子的房间吧?她去了那里?”乌鸦朝着墙上的画说道,“这里有些奇怪。”
    “是以前的主人家的吧?”他胡乱猜测着,“可能发生什么意外,瘟疫或者疾病,他们被迫搬走了,嗯,也可都死掉了。这对在森林里游荡的兄妹正好来到了这里,出于本能,就住在了这里。黑森林中,有个容身之所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不对!”
    “不对?”他反问。
    “是的,”乌鸦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偷偷观察过整栋房子了,东边四间卧室,西边两间,阁楼上也曾经住过人。而且都是孩子才能住的下的卧室,也就是说这里以前曾经收养过七八个孩子,这栋木屋不像是一个家庭因该有的结构,更像一个组织的宿舍。”
    “你的意思是他们兄妹被这里的主人收养了。”
    “是的,你没发现吗,他们用的锅非常大,比普通人家用的大了三倍还多。如果不是拱很多人吃饭,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锅。”乌鸦又抛出另一个发现。
    “其他人那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这兄妹俩?他们说是偶然发现这里的,撒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不要小瞧孩子们。”
    “是吗?”
    “你的命都是玛丽救的,要不然你前天晚上就成一堆肉酱了。”
    “你确定我真的需要玛丽的帮助?”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显得很无趣。”乌鸦有些索然了。
    “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
    “维嘉,你觉得科兰蒂怎么样?”乌鸦忽然问道。
    “她故作成熟,却处处还显得幼稚。”维克多想了想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乌鸦又兴奋了。
    “你有想干什么?”
    “多余的空房间,消失的看护人,神秘的兄妹,是疯狂的爆发还是饥渴的无奈,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乌鸦绷直身体并向前倾,一只翅膀抚摸着脖子,一只翅膀指向前边,小脑袋严肃的望着对面,异常认真而铿锵的说,“真相只有一个!”
    “算了,他们是玛丽的朋友,还都是小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也是。”乌鸦想了想随即垂头丧气的说道。
    天色已经微明,太阳还没有升起,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光还没有照射到山谷里,澄蓝的天上疏疏落落,洒着数朵极薄的云。草上也已布满密匝匝的露水,稠密的灌木在寒风里摇摆。而在遥远的、遥远的天际,狭长的瞳孔,暗红而带点金黄,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缓缓睁开。
    “早安,维克多先生。”科兰蒂走了过来。
    “早安,”他回应着。
    “先生,能帮帮忙吗?”她看着一大堆木柴恳求道,他带着犯难的语气说,“班吉尔力气小,每次都劈一点点,烧不了多久。柴火就不够了,先生能帮忙劈些吗?”
    “乐意之至。”
    “太好了”她欣喜的说。
    “太好了!”班吉尔揉着眼睛出来,他同样也听到了对话,他高兴的说,“我正发愁呢,没想到不用我干了。辛苦你了,维克多先生。玛丽,我们去采蘑菇,早上的蘑菇又鲜嫩又肥美,炖汤味道好极了了。”他拉着小女孩就往外跑。
    “好的,”她答应着,“克拉恩,一起去,森林里还有松子呐。”她朝着乌鸦招手。
    乌鸦扑棱棱飞到小女孩头顶,班吉尔在旁羡慕不已,“真听话,我以后也养一只比它还听话的,不过不要乌鸦,太丑了,要白头雕、鹰或者鹞子。”他边走边说。
    “不要回来太晚。”科兰蒂朝着他们的背影喊。
    维克多拿起斧头掂量了下,斧头不大,木柄很短,也不重,还有些钝,似乎专门为力气弱小的人准备的。他将木头放在木桩上,单手持着对准纹理,猛挥而下,木头应声而裂,不一会儿,积累的木头就变成了均匀的木条,被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他直起身子,喘口气,擦擦汗,向森林张望。天已经完全亮了,可是玛丽他们还没有回来。
    “辛苦你了,进来喝碗水,休息一下吧。”科兰蒂在屋内招呼他。
    “好的。”他答应到。
    维克多走进屋内,科兰蒂早已盛好了热水,他坐她对面,拿起碗,水温刚刚好,碗里几根绿褐色植物的叶茎,散发出独特的清香。
    “我特意放的。”她在旁边笑意盈盈,弯弯的眼睛看着维克多,似乎滴出蜜来。
    “唔。”维克多应道,他吹开叶茎,啜饮起来,水微微有点苦,当它缓缓渗入喉咙时,会感到些微的辛辣,不好喝,却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怎么样?好喝吗?”她有些期待的问他。
    “唔,还好。”他违心的说道。
    “嘻嘻。”
    时间悄悄的过去了,班吉尔和玛丽仍旧没有回来。
    “奇怪,我怎么有点头晕。”维克多和她闲聊了会,忽然感觉眩晕,眼前星星点点,他站起来,扶着头,摇摇晃晃,天旋地转,仿佛自己为中心,所有任何物品都在围着自己转,根本不敢睁眼。
    “嘻嘻,笨蛋,喝了迷幻草,当然晕啦。”科兰蒂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的,得意的笑道,“婆婆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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