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第12章


如意喜鹊闹春的紫色檀木大方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她的面前是蒸发豆,红烧鲤鱼,凉拌芹菜,是南边的应景的年夜饭。
晚饭后,南山别馆里喜庆洋洋,燃放爆竹,贴了福字,挂起红色琉璃宫灯,派发红包,侧厅支起牌桌,他陪着她坐在和室里,听着喧哗和嘻笑声,侍女捧进茶具,他笑:“平时都没什么闲暇,今晚守夜,倒是有大把的时间,就让你看看我的功夫。”
“水、火都讲究一个活字,活水活火,是煮茶要诀。《茶经》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其下。”这水是南山的第一场雪,从梅树上采集,用紫砂罐贮存,这是红泥小火炉,用的是锦西的木炭,紫泥苏罐是南人袁熙生制造的珍品,是最小的一种,大就显不出我的功夫了…。”
他絮絮地说着,手优雅地展示,茶具、文化、情趣,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儒雅俊朗,俨然是一位大师,哪里还能找到一丝独裁的痕迹。
火苗滋滋地窜烧,室内清香袅袅,韩紫接过茶碗。
这一切都是假想,他用权势布置的,她轻轻吹去雾气,她不应该动摇,如果他不是强劫掠了她,她会更快乐,去岁,她是在姆妈家中,和谷哥、嫂子,还有二个可爱的小淘气欢度着佳节。
他不是她的良人。
他不是她能动心的人。
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是不对的。
她抬起眸,他的眼中有一道光芒,她看不懂,看不明。
“到了。”车子停在高家的寓所前,窗外高家的主人诚惶诚恐地站着,“我就不进去了,她的思绪被打断,点点头,门外侍从打开车门,她弯腰,肩膀一紧,面对着他,盛向东盯着她的眼睛:“下午,我来接你。新春快乐!”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韩紫走到了门前,又扭过头来,盛向东对前座的郭德明,“秋护卫今天怎么没跟着?”
“昨天她是轮休,后来她家里来电话说是她母亲病了,她又好长时间没回家,侍从室请示我,我想您在,就安排她回家陪她母亲两天,难道是…?我马上叫她回来.。”
“算了,去大同里。”
郭德明望了车子外的韩紫一眼,不禁流露着同情。
车子决尘而去,高哲如吁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汗,昨天的贵客一大早又秘密进了高府,高家是福是祸,还不知呢?“贤侄女,你姑妈等了你一夜呢,快进去吧。”他客客气气地。
满腹心事的韩紫,这才觉察到大年初一的早上,高哲如没有一丝喜气,其余的表兄姐妹也不在场,有些蹊跷,她狐疑地看了看高哲如,高哲如紧张地搓着手。
穿过月亮门,往右是一条甬道,有一个院子,是高哲如夫妻的居所,高哲如亦步亦趋地跟着,回头看见四名侍从,陪笑道:“贤侄女,你进去看你姑母,我陪贵客到花厅宽坐。”
花厅正对着高夫人的寝房,因为来过几次,侍从们就由高哲如陪着到花厅去了。
寝房的外面是个小客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也没个仆妇,韩紫心中纳罕,挑起帘子,不由一怔。
仿古式的雕花床缦帘半垂,高夫人脸色憔悴,一旁的螺钿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年轻贵妇,丹凤眼,弯月眉,鬓如刀裁,肤如腻脂,气势凌厉,上下打量着她。
一个骄傲美丽的女人,韩紫笑了,原来如此,“盛夫人。”
师玉裳眉毛一挑,“他的女人总是有不同的风情,鲁郁美艳,成瑶伽娇弱,而你看似平凡,却是兰质慧心,你,是我的威胁。”
“威胁?”韩紫涩涩地笑,“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走到床前,侧身坐了,拉住姑母的手:“姑母,您好点儿吗?”
“我好多了,紫姑,盛夫人有要紧的事情找你。”
“是啊,韩小姐,我已经和你姑母谈了谈,她很赞成,我的时间也不多,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就是对面小房间。”说着径自走过去,转过六扇屏风。
高夫人拉着韩紫的手,“紫姑,不要管我们了,这是一次好机会,再说,盛夫人已经承诺会帮我们的。”
韩紫的心扑通地跳,她略略明白几分,“燕菊告诉您了。”
“是。说到燕菊,昨晚她没有回来,盛府里来电话说是盛夫人把她留下了,这是拿她当人质阿,方才我也没敢问,你跟盛夫人说说让她放过燕菊,燕菊虽是天真了些,竟向师家求援,可是眼前能帮你的,也只有师家了。”
“好的,您安心就是。”韩紫宽慰,“我先过去。”
小房间里,师玉裳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拆开,“我也不罗嗦了,这是您的吧?”
韩紫瞥了一眼,“是。”
“我是从你表妹手里拿到的,一封邀函,一张随时可兑取的支票,那么,今天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济州港中午正好有一班邮轮去法国,我来安排,你走。”
“为什么?”韩紫冷静地,心里却是激扬,她终于有契机了吗?
“帮你等于帮我自己,昨天他陪了你一夜。”师玉裳虽不愿形于色,示弱他人,但想到深夜凄冷,孤枕难眠,不由咬着牙齿,一年中最重要的两个日子,都给了这个女人。
“那高家…,还有燕菊?”
“你放心,虽然高家会有些麻烦,但我师家也不是毫无力量,我会帮他们,燕菊我更不会亏待她,我会送她到美国去。”师玉裳以为韩紫是怕盛向东知道,这一切最初是高燕菊牵的头会对高燕菊不利。
韩紫沉默,一会儿,她抬起头:“好,我走。”
“是必须得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了,误了今天的邮轮,等到下一次是半个月后,你未必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的侍从我会处置,等十一点,我会派人来接你。我得回去了,大同里等着拜年的贵客很多,我这个做主人的迟迟不露面总不太妥当。”
听得师玉裳走出去,客气地对姑母说了声:“打搅了。”
这样走出去不怕侍卫看见吗?韩紫苦笑,反正她不用操心,盛夫人既然来得,自然也能去得,秋志鸿家里突然有事,也应该是这位夫人的手段了。
他们倒真是一对夫妻。
只是师玉裳口口声声端着主人的架势,难道还以为她会抢盛夫人的位置吗?
她拿起信,这封信她于圣诞夜读了百遍:“余畏于权贵,屈于威武,以至于君入牢笼,前年曾送君之画作参加国际大赛,半月前,评奖委员会寄来深造之邀函及支票,凭邀函可免费坐任一邮轮赴法,君之才华,不下文姬班昭…余遂冒险潜来,陈情于令妹,…望君能有机会脱身,国外他人势力,彼难顾及,若君得自由,余才能稍赎罪愆!”她不敢带回南山,才藏在她在高家的卧房里,落于师玉裳之手,大约是燕菊找出来的。
“紫姑。”
“来了。”韩紫收起书信及邀函放进手中的坤包里。
“紫姑,这些钱,你拿着,路上用,只是你父母亲的遗物,上次叫那人拿走了,他没有还给你?”
“给了,我没想到今天的事情,没有带出来。”韩紫流泪,“我虽然答应了她,燕菊应该没事,可我不能一走了之。”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安心地去,要不我这病也好不了,我也没面孔去见疼爱我的大哥大嫂,要不是你姑父老不羞,不顾教育者的脸面,要娶什么姨太太,我也不会赌气去了清凉山,你也就不会落到…。”高夫人想到此生也许再也见不到韩紫,不禁伤感万分,“你去了,千万别写信过来,在外头一定要小心,有好人家也别错过,你心里更不要有芥蒂,要知道,你父亲在世时最反对什么‘失节是大,饿死是小’”
“我知道了。”韩紫抹去姑母脸上的泪水,紧紧偎依在她怀里,“您一定要珍重。”师玉裳话是说得漂亮,可是姑母难免不被牵累,她怎么放得下心。
“紫姑,你走吧,现在就走,师家不是善与之辈,尤其是师夫人的大哥,这里有燕梅的大衣,你们俩身段差不多,现在你姑父陪着那些侍从,家里还有拜年的亲友,这会儿都挺忙的,我前头就跟他交待了,我只和你说话,要清静,不让他们到这院子里来,连燕梅他们都不行。你赶紧走,从我床后的小门出去,有个夹道,右转就是厨房,那儿有个角门,除了厨房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若碰到人就说我想吃口甜的,坐三轮车直接到码头,明白吗?”
“明白。”韩紫忍着泪水,“可是,那人的手段毒辣,他不会放过高家,还有燕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傻孩子,高家不能靠你荣华富贵,你不欠这个家,我已有思想准备,过过苦日子没什么,燕菊我也想好了,盛夫人放她回来,我立即叫她带上钱,去找师右裳先生帮忙,他是燕菊学院里的教授,燕菊傻丫头,全告诉了他,可如果师家还有一个良善的,也就是他了,看能不能买到船票,让她去美国,你姑夫在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再说也应该让盛主席知道师家才是最大的推手。”
韩紫站起,穿上大衣,对高夫人鞠了深深一躬,披上纱帽,“我走了。”
“去吧,他们若问起,我就说你陪我说话累了,在里屋小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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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门后是一条幽长的巷子,狭窄,两边夹着高墙,挡住了阳光,在这个冬日的早上,有几分阴森,城市的喜庆没有一丝光临到此,韩紫有些茫然,她扶着墙,机械地往前走。
“站住。”
一个黑洞在她的额前,狰亮,她清楚地听到上镗的声音,还是很刺耳。
韩紫轻轻笑了,这才是了。
清灵的眼神让持枪的人有些意外,那人点了点头,“临危不惧,一个弱女子有这份胆识,令人敬佩。可是,你必须得死。”那人堵住了路,左手亮出一把尖利的匕首,“让你死个明白,别怪我,是师家人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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