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第15章


“您还是麦茶?”秋志鸿也放松了表情,笑道。
“是,有劳你了。”韩紫看见师右裳,点点头。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师玉裳站在几前,伸手拿起画作,“我听说你就是那个画坛小有名气的余风。”
师右裳不住皱眉,可心里也想看,所以他问了一声:“可以吗?”
“请指点。”韩紫倒不以为忤,师右裳是著名画家,也是理论研究者。
秋志鸿带人端上茶,看了看师家兄妹,退了出去,带上门。
师右裳赞叹了一声,师玉裳也不得不承认,韩紫非常有才华,如果不是现在这样,她是很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的。
“他究竟是爱着你还是摧残了你?”师玉裳走到方桌前,径自在正首的太师椅上坐了。
师右裳看了看对面坐在右下首的扶手椅上的韩紫,想想还是没有出声。
师玉裳挑剔地上下打量了韩紫,“韩小姐一向都是这么随意见客人吗?”
“玉裳。”师右裳忍不住了,玉裳有必要这样盛气凌人吗?“我们说好只是来知会一声的。”本来就多此一举,玉裳还不肯放弃吗?
韩紫淡淡一笑,“师夫人登门,必是有要紧的事体?”
师玉裳置若罔闻:“你好歹也是他的女人,保持仪态非常重要,这是社交起码的礼仪,哪有你这种的?不过,他们说你病了,我看气色不错。”
韩紫喝茶,不语,师玉裳以为她会惶恐吗?像侧室见到正室,那她就要失望了。
师右裳站了起来,“韩小姐,我们今天来是…”
“二哥,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吗?”他的话被打断,“我只剩下这一些,端端女主人架子,抢正位置坐,我真可悲,是不是?这些原本就该是我的,对不对?色厉内荏,我还有什么?”
“玉裳,”师右裳温言:“你还有我们呢,世上有许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韩小姐和你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可她是胜利者,盛向东爱她,连二哥也不例外,否则你今天为何要陪我前来?”师玉裳尖刻地:“而我,憔悴是我,伤心是我,绝望是我,全部是我。”她突然失控地喊着,哭倒在师右裳的怀里。
师夫人是天之娇女,所以不能受半点委屈,所以可以任性地对着亲人,师夫人固然可怜,可她也是幸福的。女人,一定有男人的爱才叫幸福吗?受了委屈,家里人呵护着,拥抱着,出谋划策,就像现在,哥哥在身后站着,安抚着脆弱的妹妹。韩紫垂下眼睛,掩住自己的孤瑟。
师右裳拍着妹妹的肩膀,韩紫流露的那一抹落寂,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不禁令他的心揪拢了,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韩紫,她不该进入盛向东的视线?玉裳,她不该爱上盛向东?盛向东,他不该有真正动心的时候?还是该怪这个强权凌弱的乱世?
师玉裳低声地:“二哥,对不起。”
“没关系,玉裳,把话说完就走吧,我们打扰韩小姐许多时间了。”
“是。”师玉裳的脸上又是矜持,“韩小姐,我来是告诉你,我将去美国,可我见不到他的人,只好到你这里来,跟你说一声。”
“哦。”韩紫抬首。
“你就一个字?”
“一路顺风。”
“你高兴了吧?从今往后,济州是你的了,”师玉裳凄伧地,难掩满腔幽怨,“我这个正牌夫人终于让你给逼走了。”
韩紫抬首,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她真的有几分厌烦了,这种所谓的高贵女子,随便用一个“逼“字,引得世上的人看她无限委曲,若是平头百姓,为了某人的利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是应该的,这就是自私和虚伪。
“师夫人,我会转告的。”师玉裳的指控,韩紫是不在意的,天下间的很多事情,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会迁怒别人,只会怪他人坏事,唯独不会反思自己。
“可是我不会离婚,绝对不会离婚,所以你就别想盛夫人的位置了。”师玉裳傲然地。“我还有几句话,身为他的女人,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内忧外患,列强虎视眈眈,南方军因为芜关事件不断在边境挑衅,他位置未稳,就迫不及待打击亲贵,才一年功夫,弄得鸡飞狗跳,军中也有哗变,他是摇摇欲坠,这些事情起源都是你,你应该好好劝劝他,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师夫人,你也是女子,却比任何人都鄙视女子。”韩紫澄澈的乌眸落到师玉裳的脸上,师玉裳不由呐呐地守住口,“如果你爱他,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你的爱是有条件的。如果他什么都不是,你还会爱他吗?”
“我...我也是为你好,他若有事,那么覆朝之下,焉有完卵,你还能这么安稳吗?”师玉裳老羞,“我去美国,也还能起些作用,可不是...”
师右裳叹息,什么时候妹妹也像大哥一样工于心机和名利了,“我们走吧。”再说什么还有意义吗?今天真是多此一举了。
※※※※※※※
山下青纱帐起,一碧万顷。左一丛右一丛的绿树,在青地里簇拥起来,里面略略露出屋角,冒着青烟。再远些,就是一层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东西,从地而起,远与天接。
黄昏时分正是小孤山最美的时候。
情字难破,师玉裳受的是中西方教育,温婉大方,精明能干,她实在是盛向东的良配,盛向东是如何的人,他是那种接受威胁的人吗?那个人为所欲为,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怕”这一字,师玉裳原本应该最清楚,就因为情迷其中,反而让自己处于劣势,乃至失去了常态。
夕阳的光芒渐渐淡去,韩紫眯起眼,追逐着光线,这天空下暂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一刻她是自由的个体。
她向往过爱情吗?
韩紫哑然失笑,少女时代,她因为有难得的机会拜在名师门下,如饥似渴地求学,心无旁骛,就算有人喜欢过她,她也无知无觉。
父母最牵挂的是她的终身,但他们的主张又是宁缺勿滥,那时已经有人爱慕或追求她,可她因为没有感觉都婉言谢绝了。父母离世后,为了财产的纠纷,她被缠得有几分厌烦,怎么会有心情想那些呢?
立夫,她对他的印象应该是好的,否则她怎么会信任他呢?也许是立夫太含蓄,而她又太木了,也许会是一段好姻缘也未可知,也许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盛向东会因为她有丈夫而不强夺吗?
他是强势的,在这个乱世,能紧紧攀附着一个强大的男人,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何况这个男人对她付了真心,在近一年的生活中,他不是对她毫无影响的,可是,让她去喜欢他那样的人,似乎也是一件难事。
才想到他,就感到了他的气息,隐隐有血腥的味道,他从战场归来吗?
韩紫回过头去,额头正好碰到他的嘴唇。
那件事情后,他虽然还是那么霸道、强悍,可是他也不吝啬他的温柔。
师玉裳说他爱她。
平淡如她,何德何能呢?
她探索地凝视着他,从画家的角度看,他的轮廓线条分明,浓眉黑目,嘴唇紧抿时,可以看到这个男人的冷酷,可是当他的眼睛散发着些许温情时,会有许多女人如飞蛾般地投入罗网。
“紫儿,想什么呢?”盛向东俯下头,环抱着她,形成十分亲密的气氛。
“我的思想也在君的管辖之内吗?”韩紫淡淡地,他的眼睛有黑圈,满满的疲惫写在脸上。
“自然,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盛向东收敛了笑容,“她对你说了什么?”
“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不在他的监视中吗?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
“那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盛向东放开她,莫测地盯了她一会儿。
“命运,有时候冥冥中有天定,我什么都不想。”
“如果说,如果你请求我,我会同意送你去法国,你会求我吗?”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可是了解他的人,会感到寒意。
“我不会。”韩紫很干脆地说,她转头望着美丽的青纱帐,“不可能实现的东西我不会奢求。”
“你很识时务,紫儿,这就是你一贯对我的态度,是我奢求了,你到底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你的心是冰的吗?”盛向东的眼里有火焰窜起,愤怒和烈火灼烧着他,他站得笔直。
“你怎么了?”韩紫回头,“不像是你。”盛向东会有这种口吻吗?似乎在祈求什么?
“我也有软弱的时候,紫儿,你在我的伤口里添了一把盐。”他的身躯压了过来,韩紫欲闪,忽然觉得不对,他的额头上崩着汗珠,忙勉力扶住他,这才感觉到他的笨重,往后看去,果然郭德明已经跑上来。
“他怎么了?”韩紫有些惊异,她从来看见的是强势的盛向东。“受伤了?”
“是。”郭德明接过盛向东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先生一天赶路,马上来见小姐,还不许我跟上来。”他责备地看韩紫一眼,“您又泼了他一瓢冷水。”
郭德明陪着关锦生走出房间,站在两边的侍卫没有立正敬礼,他不免扫了一眼,微微一愣。
幽暗的长廊上,韩紫闭着眼歪在长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有一件袍子半披半盖,椅背后秋志鸿轻轻打着扇子。
两人一时都站在那里,没有人开口或走动。
浅睡的韩紫还是醒了,睁开眼睛,一时有些模糊,用手揉着,一边坐正了身子。
“小姐,先生没有大碍,只是长途奔波,伤口发炎,静养几日就会好的。”关锦生是熟悉韩紫的,那件事情后,她大病了一场,都是由关锦生看诊的,故而他走到韩紫面前说道:“您不必担心。”
“是吗。”韩紫站了起来,“关先生费心了,那我回房间了。”韩紫感到头晕,趔趄了一下,关锦生是医生,所以他本能地扶住了韩紫的手肘,“您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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