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能复兴

    卢克在这个奇怪的空间战斗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于是表示来点清水和燕麦饼。
    “如你所愿。”法师拍了拍手，一套银餐具匆匆从橱柜中跑出来，挪到两张橡木凳之间的茶桌上，其中那把花里胡哨的酒壶跳起来试图给卢克的杯子中倒酒，却立即被旁边的另一把木壶撞到一边。
    木水壶趾高气扬，向卢克杯子里倾泻液体，那是满满一大杯的泛动着雪状泡沫的金色淡啤酒。
    “不好意思，”西奥多打开木壶的壶盖往里面看了看，“这里仅有的水被啤酒花元素入侵了。”
    卢克表示不介意，不过主食似乎超出了预期。从隔壁厨房漂浮而来的盘子中放置的并非燕麦饼，而是烤得金黄酥脆的肉脯，那精致的纹理搭配均匀涂抹其上的花椒粉末，着实令卢克食指大动。
    “南部沼泽鹌鹑，”西奥多不无得意地介绍，“储存在小型时间静止结界中这么些年，我希望它没有坏掉。”
    卢克咬了一口，鹌鹑肉鲜美多汁，就像刚从清晨林间捕捉回来烤好一样。
    而白面包和几种常见的蔬果陆续出现在桌子上，西奥多饶有兴致地看着卢克填饱肚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同学。一名周游荒野的资深法师，怎么能没有相同资深的厨艺与其相配呢。”
    卢克塞进最后半块面包，仰起脖子使劲把它吞了下去：“多谢款待，冒昧问一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西奥多挑了挑眉毛，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模像样来到起居室的正中位置，整理他那并不存在实体的衣袖与束带，清了清嗓子：“尊敬的贵客，欢迎来到佩雷拉达大图书馆，一个曾经庄严、肃穆、探寻光辉与真理之地！站在你面前的，是魔法学院前副院长——西奥多·史密斯，六阶幻术法师。”
    洪亮的声音以念咒的方式发出，整个房间回荡着西奥多的致辞。
    “别这样，这里只有我们俩人。”卢克说。
    幽灵面露尴尬，不过他立即用咳嗽掩饰过去。
    卢克抓住了西奥多致辞中的细节：“你刚才说这里是佩雷拉达大图书馆？”
    “是的，这里是五十年前的图书馆，那边是正门，那里是大厅，至于我们这里，原先是图书馆长的办公室，现在呢，则是我们，唔，是我的休憩之地。”
    “可是为什么要在地下再建一个图书馆呢，”卢克不解，“学院地面上的图书馆似乎还有扩建的余地。”
    “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同学，”幽灵摆手示意卢克听他说完，“我是说，这里，是真正的佩雷拉达大图书馆。而你过来的那个建筑，是我曾经耗费数年时间，一手打造的真实幻象。”
    “什么！”卢克如坠冰窟，五十年间，居然没人能够发现图书馆的异常，如此之大的一个幻象，竟然能够矗立在堂堂学院的正中，无数高深的法师往来于此，借阅书籍，竟然没有一人看破，这是何等强大的能力。
    那么为什么会有同学消失而不为人知，为什么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会立即在图书馆中被具象而出，为什么走廊中多出一扇门，却莫名消失，这一切，恐怕都是这个幻境从中作祟。
    这还能称之为幻境吗，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国。
    西奥多一声苦笑，仿佛这事情完全不值得骄傲：“你觉得我六阶的水平，一个王国中前百名都无法进入的法师，能够凭自身的力量，做到这点吗。”
    卢克盯着他半透明的脸。
    “不能啊。”
    西奥多缓缓道来，当年发生的事以他的角度在卢克眼前展开。
    与斯特恩那边看到的记载大同小异，伊欧拉与西奥多正是那个年代佩雷拉达学院的神仙眷侣。但是不同于伊欧拉在斯特恩那边的描述，事实上西奥多在恋情开始之后就发现了端倪，这名新来的美丽导师，恐怕爱自己的藏品多过爱自己的人。
    伊欧拉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当真实的佩雷拉达大图书馆还屹立于现实世界的地面上时，她就开始在这里进行诡异的研究与实验。
    一开始西奥多很自然地将这种行为归结为少女那无止境的好奇心，不过他很快发现，伊欧拉的研究是有目的。她着重寻找史前文明的资料，而在史前文明的资料中，她专攻妖灵研究。
    这是幻术学界最难攻克的难题，也是众所周知极为危险的一种研究。
    “是因为妖灵狡诈凶猛的性格吗。”卢克问。
    “哦，看来你已经遇到过它了，那头无羽者，”西奥多上下打量着卢克，观察他是不是某个肢体已经残缺，好在并没有，“这只是妖灵危险的最小部分，相比之下它们无孔不入的幻境才是可怕的杀手……伊欧拉就在一次实验时中招了。”
    那时候伊欧拉用法阵复苏了某个妖灵残骸的遗体，鉴于世间只有真神才有复活生灵的能力，通常人们所知的所有与“复活”相关的法术，都属于亡灵魔法派系。
    那不是真的复活，而是死灵化的一种表现。
    妖灵的遗体立即形成了强大的幻境，将伊欧拉困入其中，好在西奥多就在附近，发现异常，立即赶来破解并救出了伊欧拉。
    那一次幻境的内容，伊欧拉一口咬定只是个迷宫，不愿多提，然而从她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的冷汗与近乎扩散的瞳孔中，西奥多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伊欧拉开始更加深入地研究妖灵，以致于寻常实验室已经无法掩盖扩散的幻术能量，西奥多为了爱人，开始在大图书馆下方建造一座实验室。
    当初那只是几个小小的房间。
    “她似乎只是在利用你。”卢克指出。
    “利用又如何呢，只要她爱我。”西奥多的眼角闪过一丝柔情。
    在两人数年的冒险生涯中，除了那些及其危险的地域，和神殿严令禁止踏入的古迹，其他地方几乎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有我在一旁关照，本来不该出什么问题，在奥术方面，我还是有一点天赋的，”西奥多回忆道，“直到那件东西被发现并运了回来。”
    这家伙的奥术天赋岂止一点，就算把他扔到塑能系，恐怕也是顶尖的一员，反正卢克是无法想象眼前这幽灵中年男子当年在幻术上的造诣。
    “是什么东西。”卢克问。
    西奥多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它过于邪恶，我无法提及它的名字，甚至不敢在这里旁敲侧击地描述它。”
    卢克倒吸一口凉气，这岂不是意味着图书馆里还存在着一头更为强大，甚至眼前这位六阶法师连名字都不敢提及的妖灵？
    “总之，我心爱的伊欧拉受到了那种邪恶的影响，毁灭与吞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滋生，她甚至……总之我不能眼看着她坠入深渊，但我更不能看到她闯入世间，最终被圣武士或者神灵出手消灭。”
    “所以伊欧拉还活着？”
    “是的，整个地上的图书馆，那个真实幻境，就是我用来封印她的大阵！”
    卢克无法想象当年这里经历了什么，从之前文献中所谓的“地震”，“妖灵书典”闹事，似乎完全不能反映这里的危险与邪恶。
    “可是你说你一个六阶的法师，无法做到。”卢克突然想起幽灵刚才提到的事情。
    西奥多一声长叹：“这就是你看到我现在状态的原因……我借用了那件东西力量，真实幻境的制造能力。”
    又是那件不能提及的东西。
    “这就是代价，它要我死，我不能不死！”西奥多幽灵的躯体开始膨胀，扩大，那半透明的长袍变得犹如实质，在壁炉映照之下将巨大的黑色在后面的墙壁上铺散开来。
    火光摇曳，剪影森然。
    “我把伊欧拉困在这里，我就是这个法阵的一部分！但这一切随着外来势力的闯入即将被打破，那个名为玛雯的女人试图释放伊欧拉。”
    “就是她，玛雯！”卢克终于再次听到那个名字，“她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那件东西。”
    卢克刚想说：好，让我们去阻止她吧！我来干掉玛雯，然后把伊欧拉封印回去。但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无论是玛雯，大厅中的妖灵，还是西奥多以死封印的伊欧拉，外加那名字都不能提及的神秘东西，都不是他区区一名一阶上位战士能够抗衡的。
    诚然他使用极能，越级碾压。诚然他身怀光脑，无视幻术。
    但差距就是差距，当绝对力量差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是再精妙的战技，再强悍的至高之能。也无法帮助卢克扭转战局！
    “不如……我先找到我的同学。”卢克最后缓缓吐出这句。
    西奥多幽灵的身躯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他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我有另一个主意，你可以听听。”
    “什么？”
    “我聚集最后的能量，把你送出这个空间。你，立即前往佩雷拉达的炽光神殿，寻找这一代天武士的帮助。虽然你使用邪能，不过我想你自然有掩饰的能力。”西奥多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这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办法。
    “所以？”
    “你需要尽快远离学院，在我耗尽能量之后，外界那个幻象图书馆将会崩塌，此处镇压的邪恶将会破土而出，唯有炽光神力，才能将其消灭。”
    卢克点点头：“那么我的同学来不及救了。”
    “很难。”
    “哦，”卢克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背上的剑鞘和不太合身的盔甲，收紧腋下与关节处的束带，“多谢您的款待，我想我要先告辞了。”
    “孩子，”幽灵在身后喊道，“你需要再考虑一下，这里非常危险。”
    “不了，西奥多先生。战士的一生中，也许会获得许多件武器，而战友正是其中最锋利的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