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玫瑰

第11章


 
  听崔盈说过,在暑假期间,她曾经在海洋公园干过扮演小丑的工作。每天穿着重重的小丑衣服,戴着小丑面具,一整天下来,整个人累得满身大汗。她说,这样的工作最好玩之处,是你可以看清别人,而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在别人眼里,你只是一个小丑,而她能任意地和每一个人玩乐。 
  崔盈的话让他产生了联想,一个小丑的故事,意味着什么?他突然觉得生活充满戏剧性。也许小丑本身可以渐渐消失,一个人迷恋某种事物,不过是消解他精神上某种不安。 
  王中维还记得,某个下午,在绮梦咖啡厅,崔盈坐在那里,侧着脸看着他,嘴里唏嘘啃着一个水蜜桃。一只飞蛾绕着玫瑰形灯罩下的电灯飞舞,她歪过头看着飞蛾。他看着她,阳光忽然落在她身上,忽然又从她身上消失,她俨然是一个童话中的女孩。这个喜欢嘟着嘴的女孩,有着一张瓜子脸,长长的黑发梳理得平滑,让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你有染过发吗?”他问她。 
  “我不喜欢染发。为什么要染发呢?”她啃了一口水蜜桃,说,“你还没有恋爱吗?莫飞呀,他可是有一大打的情人。” 
  她的嘴角浮起笑容,仿佛藏着一种幽深的秘密。 
  他没有出声,看着她。 
  “你好过分啊。这么看着我,像一只大色狼。” 
  不知道为什么,王中维在她面前有一种特别的轻松感。也许是她率真的个性,她会不经意说出话来,带着让人轻松的笑意。 
  “我很希望成为一头大色狼啊。” 
  他笑了笑,看着她裸露的膝头,光滑洁白。 
  她嘟着嘴说:“别那么色……我的腿好看吗?是不是很性感?” 
  “你不性感啊。像螳螂的腿……” 
  他扶了扶黑框眼镜,露出了微笑。 
  “你去死吧。这么说我。其实我的腿结实修长,很好看。” 
  “你为什么喜欢莫飞?”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吗?” 
  “嗯,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可贵。” 
  “你不会是说爱情吧。好酸的话哦。” 
  王中维看着崔盈笑了起来,那一刻他想搂抱她。事实上,崔盈很多时候让他想到了车婉婉。他知道他不会爱上崔盈。他清楚这一点:崔盈不过是车婉婉的化身。直到那个声音不断响起:崔盈也许可以代替车婉婉……直到那天,他开着宝马,在半路上碰见她,招呼她上车,然后绑架了她。 
  此刻王中维才意识到,他绑架崔盈整整一个星期了,莫飞才打电话告诉他,崔盈失踪了。 
  墙上悬挂一面很大的电视屏幕,崔盈现在整天和电视在一起。有时他会播放莫扎特的音乐给她听。一开始她是厌恶莫扎特的音乐,她说整天播放这些音乐想弄死我吗。后来她安静下来,在莫扎特的音乐中安静下来,甚至能说出哪一曲是《安魂曲》或者《唐璜》。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过莫扎特的音乐,她只听流行歌曲和摇滚。   
  绑架(2)   
  此刻王中维捋了捋头发,打开CD唱机,倾听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柔和的音乐弥漫,他整个人松弛下来,两只手伸了出来,在空气中作弹奏琴键的动作。他心里回荡着一种异常轻的声音,仿佛无数颗星星在他眼前闪烁,发出轻微的声音,一点点地敲着他的皮肤。然后他躺在星星的周围,浮在梦里。他不是在做梦,是浮在梦里。莫扎特的音乐总让他浮在梦里。那些强烈的厌倦感似乎消失了,他清醒在这个时刻。他醒着做梦。 
  然后他看了看房间放置的那具棺材,他想躺在那里,好好做一个梦。然而,他却拿起一个遥控器,打开了墙上悬挂的电视,然后他再在遥控器上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造梦工厂的造血车间,他把这些车间叫做“玫瑰车间”,那是规模很大的一系列车间。 
  王中维和车婉婉在造梦工厂装置了摄像监控的设备,每个车间、办公室和走廊安装了微型的摄像机,通过墙上的遥控电视或电脑,可以随时看到现场的情况。 
  现在屏幕上呈现的是“玫瑰一号车间”:那是提取鲎血的车间,车间立着一排排玻璃瓶,玻璃瓶很大,有三米高、一米宽,贮存了超过两米多高鲎的血夜。鲎的血液是蓝色的,乍眼看去,玻璃瓶就像蓝色的导弹。 
  在鲎的血液里,有着蓝色玫瑰。王中维突然这样想。然后他笑了笑,点燃一支雪茄,慢慢闭上眼睛。 
  王中维嘴角掠过一丝笑容,突然想到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句:蓝天的马达是强大的,我们置身在抖颤的工地上。此刻《小星星变奏曲》又一次响起,他感到特别的兴奋。这是他和车婉婉打造的王国。他将打造更加美妙的世界。 
  他突然想知道此刻车婉婉在干什么。 
  如果没有她的许可,车婉婉不准他进入她的办公室。事实上他住在第三十层楼,她则住在第三十一层楼,办公室附着一个总统套房。他们住的都属于五星级酒店标准的总统套房。我们要享受生活,这是车婉婉的格言。他很少进入她的房间。她却随意走进他的房间。他曾经反对她这种强盗式的闯入,她则笑着说,男人应该学会尊重女士。她喜欢当一个闯入者。她有他房间的钥匙。对于这一点他反对过。当然他内心觉得无所谓,事实上他喜欢她当一个闯入者。不过她最近很少闯入他的房间。 
  他的卧室还有一个密室,就是囚禁崔盈的密室。所谓密室是相对于房间来说的,其实密室和他的卧室差不多,透光度十分好。车婉婉似乎没有密室的钥匙。他喜欢睡在密室里,因为那里有他特别喜欢的一副棺材,那副棺材是在柳州订做的,比普通的棺材大了十倍,刻了不少蝴蝶。他把它叫做“蝴蝶棺材”。他睡在蝴蝶棺材里,觉得安宁。他想车婉婉应该知道他有这样的密室,不过她似乎从来没有走进去。在他的记忆里,她只在他的总统套房里度过了一个夜晚,那时他和她睡在密室外面的卧室里,照样放着一副棺材,那时车婉婉和他躺在棺材里,笑着说他和她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他在她的房间、卧室和办公室都偷偷安装了微形摄像机,通过微波发射到他的接收器上,然后透过电视或电脑偷窥她。他没有她的密室钥匙,也没有进入她的密室。他觉得彼此应该保留最后的隐秘。他相信车婉婉也是这样做的,没有进入他的密室。 
  按了按遥控器的密码,透过办公桌上的电脑他能看到车婉婉正蹙着眉头看一个文件。他喜欢她这种认真劲儿。在他看来,车婉婉是个公私分明的女人。在工作上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在玩乐上放荡不羁,花样百出。她今天化妆有些淡,嘴角口红抹上了淡黑色,眼影是浅紫色。一般来说她看上去像个时髦女郎,而不是一个公司总裁。他相信不少男人会迷恋她的魅力。 
  他叼了根雪茄烟,扭过头看着密室,想看一看密室里面的崔盈,他想此刻她在干什么。也许她在睡觉,或者瞪着眼睛看窗外?她感到无聊?一个被囚禁起来的少女有怎样的感受?他打开了电脑上监视密室的摄像机窗口,看到崔盈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他能看到她两眼发呆。这个少女就这样被他囚禁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就这样折磨一个好动的少女,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烟,然后慢慢喷出烟雾,很快产生一种舒畅感,他觉得看着一个美少女如此受到折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他想快乐本身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许有一天他厌恶了囚禁崔盈的方式,突然把她放了。或者把她当作制作梦之丸的牺牲品。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对崔盈的感情会走到那一步吗?王中维不清楚这一点。他不想猜测这些,只想好玩一些。生活应该呈现好玩的意味,而不是死气沉沉。他绑架了崔盈,似乎唤醒了内心沉睡的另一个他,原来内心潜伏着虐待别人的另一个自己。他在虐待崔盈。虐待是游戏,他喜欢游戏精神。低下头,看着脚尖,尖尖的皮鞋让他眼前豁然一亮,想到了芭蕾舞女演员的鞋子。   
  绑架(3)   
  王中维踮着脚尖走了过去,打开密室大门,走了进去。他看到崔盈回头瞄了一眼,又扭过头看着窗外。他走进更衣室,脱下衣服,换上一套芭蕾舞女演员的白裙子,然后赤着脚,对着镜子用脚尖轻轻抖动几下,镜子出现一个白色的天鹅在俯首弄姿,他冲镜子笑了笑,踮起脚尖,打开CD播放机,《天鹅湖》的音乐弥漫出来。他放慢脚步,走到崔盈的身后,带着笑意哼了一声。崔盈扭过头看着他,忍不住哧地笑了,但很快板着脸。自从绑架崔盈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的样子。他踮起脚尖,轻舒双臂,在崔盈面前跳起了芭蕾舞。崔盈偶尔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很恶心。”崔盈终于说话了。 
  王中维停下来,看着她,说:“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崔盈说:“你什么时候放我?” 
  王中维说:“我不舍得你走。” 
  崔盈说:“你好无聊。” 
  王中维笑了笑说:“也许有一天我不无聊了,会放你。” 
  崔盈再次转过身子,看着窗外,不理会他。 
  王中维看着他身上的芭蕾舞裙子,舒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窗外。窗外浮动着一团很厚的白云。他猜想崔盈此刻在看云的流动,也许以前她从来没有细心观察过云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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