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竞技场

    王力望着走在队伍前列的雪桐，感慨万千。
    从得知议事会准备拿近卫团的幸存者开刀，追究他们保护主帅不力，最终导致战败之责的那刻起，他就深信自己离失去她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事实上，王力很清楚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雪桐，他对两人的结局设想过很多种场景:既有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她跪在他战死的沙场上痛哭的。也有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她跪在他消失的空地上哀嚎的。但自己被剥夺荣誉流放边陲，因为一群宵小作梗而失去她？这可不是他设想过的，更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可他不愿意接受又能怎样？拨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主帅和近千号弟兄撑腰，他这个所谓的百人队长在面对议事会时，那就是盘人家想煮就煮想炒就炒的菜。
    “队长，休息休息再走吧。”
    “是啊，队长，就休息一会儿。”
    “队长，大伙儿脚都肿了，实在走不动了。”
    听到男人们的哀求，王力刚要说个不行，前面已经有人大喊了个“行”，然后又是一句“全体都有，原地休息！”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队长了。
    “记着，等你到了北部要塞，要先学会夹紧尾巴做人，摆正态度。你现在成了什长，就必须有个什长的样子。千万别用以前的口吻跟你的队长说话，一定要记住，他不是你的平级，而是你的上司。”
    石诚的话浮现在他的脑中，令他颇为感动。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眼把他看了个通透。王力暗暗感激着五团团长，决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偿还这份人情。
    队伍停住了脚步，众人七七八八地或卧或倒，沿着路边休息。雪桐走到王力身旁，紧挨着坐下，轻轻抱住了男人的肩膀，表情无比幸福。
    我欠下的人情不止他一个，还有大祭司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被他称作神棍的家伙感恩戴德。议事会前脚通过了把他撵到北部要塞当什长的决议，后脚许博就宣称他的奴隶犯有对主神的大不敬之罪，作出将她驱逐出主城，与前主人一同流放的裁定。
    “北部要塞的守备团团长是你们近卫团出身的老人，有他罩着，你俩吃不了亏。”大祭司没提为什么议事会会把王力流放到那里，但前近卫团队长知道这里面有许博掺的一腿。
    “还有，你小子别想歪了，你的女人从没求过我。她求的是我的女人，我为了我的女人才管这档子烂事的，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他同样感激那个叫薇草的女人。
    王力和雪桐所在的队伍一共一百人，男女各占一半，都是奉命轮换到北部要塞当值的。其中男人这边是新兵居多，单阶者不到十人，双阶者更少，只有两个。女人那边是新兵和单阶相差无几，双阶一个，全部接受过新一轮的感情转化，忠诚度在短期内没有问题。
    “嗨，队长。跟你挤挤不介意吧？”
    王力看了对方一眼，“我已经不是队长了，你才是队长，我的队长。”
    他的队长挤到他身边，跟雪桐形成了左右夹击。“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是我的老上司，哪怕那帮狗日的降了你的职，你在我心里也是我的队长。一天是队长，永远是队长。”
    “离开了四队这么久，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碰运张。”王力捧起水囊灌了一口，“嘴巴甜的能腻死人。要不要？”
    碰运张咧嘴一笑，赶紧客气，“不必了，队长，我还是喝自己的吧。”
    “这里面装的可不是水，是我在五团的朋友送的果酒哟。”
    “我去，这一定得尝尝。谢啦队长。”对方瞬间变成了实在人。他仰头喝酒的样子令王力想起昔日的时光，如今成了过往云烟，一时唏嘘不已。
    一同唏嘘不已的，还有王力的女人。曾几何时，雪桐也是名百人队长，也曾与自己的姐妹抱膝而坐，把酒言欢。
    那时她们是多么快乐啊。
    而现在，命运拐了个弯，她来到了这里，和差点被她杀死的男人依偎在一起。她的姐妹们呢？要么死了，要么离开了，要么跟她一样当了奴隶，要么好端端的在界墙的另一边，如往常般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怀念过去，共度这注定会成为云烟的美好时光。
    她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开始遐想。
    “刚才多亏了你嘴快，不然我可就出大丑了。”
    “唵？队长你说什么？我什么快你什么丑？”王力低语的声音太小，碰运张没听清楚。雪桐险些笑起来，她的主人又不慎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啊，没什么，话说我以后在你手下当什长，以后还要麻烦你受累，多多关照我一下呢。”
    “队长，你也太见外了。以后恐怕是我要麻烦你受累，多多关照我才对呢。”碰运张把水囊还给了王力，“别看我现在当了队长，可管理操练五十多号人，这种事我一点经验都木有，还全指望着你来帮忙出主意呢。”
    “说到帮忙出主意，”王力看向队伍的前列，一些几分钟前还嚷嚷累的动弹不了的货正在奴隶的肚皮上表现自己的龙精虎猛，“我现在就有一个，你想不想听？”
    碰运张脸红了。都是老伙计，王力想说什么他马上就猜到了。
    “这个，嘿嘿，毕竟还没到地呢，这么急着立威怕是会起个反作用。我看不如让他们先爽一爽，以后再严加管束。队长你说呢？”
    “我说？我能说什么？你才是……”
    队长两字还没说出口，王力感到抓着自己肩膀的手突然攥紧了。
    “有人来了！”
    雪桐异常尖利的声调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茫然地看向她，不明白这个女人在紧张什么。
    “女人！敌人！有敌来袭！”
    她猛地站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份冲男人们怒吼:“别呆坐着！一个个的等死吗？快准备战斗！”
    众人齐齐看向碰运张，碰运张又看向他的老队长。
    “照她说的做。”王力沉声说道。临行前应薇草的请求，大祭司解除了加持在雪桐身上的精神限制。她的异能能探测到很远的地方，这事他是知道的。
    “你们听到了没？照她说的做！都特么给我起来，起来！准备战斗！”队长嘶声大喊。
    整个队伍顿时鸡飞狗跳，脚卒们打开随时空间，分发武器和藤牌。王力拍了下队长的后背，冲雪桐歪了下头，“给她把长矛。”
    “啊？可是，可是，可是，”一连三个可是后，碰运张压低了嗓门，“她没问题吗？队长。”
    “你马上就能知道了。听着，现在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力量。她们有手有脚，都在战场上见过血，论打仗不比你我差，难道你想把活下去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些新兵蛋子身上吗？”
    仿佛是为他的话做注脚，一个新兵拿到武器后慌忙转身，被另一个新兵绊倒，他俩倒下时把一堆人砸的东倒西歪，骂声四起。王力转向她的女人，“待会打起来你没问题吧？”
    “只要来的不是我的族人，我就没问题。”
    “我百分百她们肯定不是。”他又转向碰运张，“看，她没问题。把矛给她，还有其他女人。”
    片刻之间，所有人武装完毕。雪桐双手持矛，紧盯着道路尽头。
    “她们有三十人，有三个两阶武士，其余的都是单阶。”她说到这里突然骂了个娘，“疾速异能！我们在平地上对抗不了她们！”
    王力四下张望，最近的树林距离他们也有两公里远，周围植被稀疏，无遮无挡，只有个不算太高的小土岗勉强值得一用。
    “我们去那边，到土岗上列阵。”
    “所有人！去土岗！”队长从善如流。
    他们很快在土岗上摆好了防御阵型，藤牌居前，长矛其次，弓箭标枪最后。远处的丘陵起伏线上出现了一群小黑点，移动速度快的吓人。
    “这么远就开始冲刺，她们不怕累坏自己吗？”一个举着藤牌的新兵小声问身旁的同伴。
    “那不是冲刺，”他身旁的同伴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搭理他，倒是身后的奴隶回答了他的问题，“这种速度对她们来说更像是慢跑。”
    “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的异能也是疾速呀，”那个女人冲他笑了下，“可惜现在被封了。”
    “不许窃窃私语！”队长高声呵斥，努力稳定人心。“不要慌！”
    ‘这话留着对你自己说吧，碰运张，现在最慌的人就是你。雪桐，探测到她们还有别的异能没有？’
    ‘还没感觉到，太远了，得等她们再靠近些。’
    远处的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王力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轮廓。
    “日他娘！她们还有神箭手！”
    队伍顿时哗然。
    “全都闭嘴！谁不想死就听我指挥！”王力接着进入心灵感应通道，‘队长，不介意我僭越一下吧？’
    ‘我哪还敢介意啊我的队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敌人越来越近，尘土漫天飞扬。
    “距离还有三百米！”雪桐喊道。
    “所有人听好，对手是很强，但我们人更多，我们占有地利，我们未必会输。只要大家保持冷静，团结一致，我们一定能打败她们，我们一定能活下来，活到离开这操蛋世界的那一天！”
    “喔！”众人高呼。
    敌人开始加速奔跑，嗜血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距离两百米！”
    你要坚强些，“弓箭手！预备！”
    一张张竹弓绷紧弓弦，一枝枝箭矢斜指半空。
    “咿哩哩哩哩哩哩哩！”彼方挑衅。
    “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己方回应。
    “一百米！进入射程！”
    王力高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放！”
    破空之声响起，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