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苍茫

    “吱吱……咔！咔！”
    四爪无人机对着尸袋里的豹头人拍了几张照片，自动落回了工具箱。
    康师兄重新拉上尸袋的拉链，回头看了眼窝在副驾驶位闭目调息的雷蒙，“现在怎么办，先送你回武馆疗伤？”
    “不……”雷蒙睁开眼来，身上披了一件宽大的风衣，遮住了斑斑血迹。
    到底他小看了一个C级拟兽异能者，以伤换伤的打法固然可以短时间分出生死胜负，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烈，伤势且不说，体力精气的消耗亦非同小可，到现在还浑身疲软，一时半会儿别想恢复完整战力。
    “今天继续出手对付那个女人是不可能了……我自己回武馆疗伤，你先把照片发去黑市联系买家，然后带上豹头人的尸体赶去，尽快出手，完了我们五五分账，算是辛苦费！”
    包括秘武者在内，各种能力者不论死的活的，在黑市里一直都很是抢手，像豹头人这种C级顶尖层次的新鲜货，犹其受烈焰虎中心、州立研究所等各大研究机构的喜爱，不愁卖不出去。
    康师兄不无担忧：“依你所说，这豹头人背后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异能者组织，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惹麻烦？”
    雷蒙嗤笑一声，“别把这种底层的能力者看得太重，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组织首脑来说，我们这种层次的争斗无异于臭水沟里的蚂蚁打架、蟑螂撕咬，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哪还会真的大费周折卖力追查？”
    康师兄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明明他只是个初学乍练不到半年的毛头小子，可这杀人卖尸的活儿做起来全无半点儿心理障碍。
    仿佛那年轻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老辣赏金猎人冷酷而狡诈的灵魂。
    “或许，唯有这种视道德、生死为无物的人，才有可能在超凡圈子里如鱼得水……难怪我当年没能入围！”
    康师兄那技术宅的玻璃心脏大呼受不了，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彻底释怀了多年来念念不忘的遗憾。
    雷蒙推门下车，裹了裹风衣，独自走向地铁站，头也不回的嘱咐道：“别忘了死死盯住酒店里那女的，一旦她要逃跑，及时通知我……”
    半小时后。
    雷蒙来到武馆基地医疗区时，入目所见让他一怔——除他之外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全在这里养伤，不是吊着胳膊，就是裹着脖子。
    气氛，低沉得让人压抑。
    “看来他们被那些克隆**得不轻啊！”
    雷蒙腹诽一句，径自找到一个相熟的男医师，“艾文师兄，给我来一份快速治愈套餐？”说着便扯掉风衣。
    艾文推了一架治疗仪过来，扫了眼他上身纵横交错的爪痕，皱了皱眉：“这是猫科动物的爪子所伤，等会儿打一针强化型狂犬疫苗……”
    雷蒙：“……”
    艾文没有多说，手掌在他肩头一按，他已身不由己的坐在了凳子上，任由艾文摆弄。
    “这……”
    雷蒙心头一惊，刚刚艾文那一按，掌下带着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道，暗含绞劲，顺着人体骨节和肌肉的结构施压，令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顺着这股力道坐了下去。
    “这应该是【蟒牛劲】的柔劲手法——蛇绞缠丝手！”
    “据闻艾文师兄一度是练就气劲的C级精英，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难以治愈的内伤，这才退居后勤部，重拾了大学所修的医科专业……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此时病床上或躺或坐的其他学徒全都望了过来，小腿肿得跟大象腿一般的风吟语奇怪道：“你不是没参加实战课嘛，怎么也弄了一身伤？”
    “是啊……”脖子围着固定架的西维亚接了一句，忽然提高了声音：“不会是弄砸了三师兄派给你的外勤任务吧？”
    雷蒙正痛并快乐着——艾文先拿酒精给他伤口消毒，痛得他眉头乱跳，消毒完再涂上一种半透明凝胶状药膏，清爽感直透心脾。
    每涂完一条伤口，旁边的治疗仪机械臂就会自动伸来探针，针尖射出绿色光线，缓缓扫描伤口上的半透明药膏。
    绿光过处，药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平滑白皙的鲜嫩肌肤！
    只要半天，这些肌肤的颜色便会渐渐变得与其余正常肌肤一样……
    闻言瞥了形象凄惨的二女一眼，雷蒙当即满嘴胡柴：“难得假期，我去看望一个老相好，没想到她的护花猫咪大吃飞醋，把我挠得遍体鳞伤……”
    “真的假的？”风吟语又不是白痴，那种恐怖的爪伤，怎么可能是一般宠物猫弄出来的？恐怕实战课上的石斑虎也力所难及吧！
    雷蒙正准备调侃她几句，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连忙掏出来接通。
    “什么，我的老相好离开了酒店？那你赶快跟上，千万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嗯？那只猫咪竟然血统高贵，价值30万？”
    “放弃？不……不能放弃！这次机会难得，不管她躲到哪里，我都一定要虏获她的芳心！”
    “你在哪？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去……”
    众伤号听着他旁若无人的通话，一阵无语。
    唯有正给他治伤的艾文眼神一闪，似有所觉，面上却不动声色。
    片刻后，在雷蒙不耐烦的神色中，艾文终于结束了治疗。
    雷蒙迫不及待的穿上风衣，就要离去。
    “等等……”艾文叫住了他，饶有深意道：“不管你去干什么，尽量少受些伤，快速治愈是以药物配合高能射线刺激诱导细胞极速分裂，说到底是在透支细胞寿命……”
    “知道了！”
    雷蒙的脚步顿了顿，又匆匆离去。
    “哎……”西维亚看着他的背影欲呼又止，满脑子回想着他说出“老相好”、“虏获她的芳心”之语时的急切之色，又想到他对自己的伤情不闻不问，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艰难的转动着差点给石斑虎咬断的脖子，她勉强闭上双目，眼角已然微微湿润。
    隔壁床位上，一直暗暗留意她的狄克，见此不由双拳紧握，满脸不忿道：“别管那个见异思迁的混蛋了，我……”
    西维亚看也不看他，冷冷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其他人见此一幕，忍不住暗暗摇头，或是感慨雷蒙身在福中不知福，舍近求远，或是同情狄克热脸贴了冷屁***股，又是一个备胎的命。
    艾文推着治疗仪，莞尔一笑。
    想当初他初入武馆时也是这么单纯幼稚，对这个圈子的黑暗、残忍一知半解，还有心思争风吃醋，等他们出过几次外勤，还有命回来，恐怕就没了这般闲情逸致。
    那时候，他们才算是真正的秘武者！
    不过，那个雷蒙倒是已经颇具武者器量，一身杀气，在这一轮学徒中宛如鹰立鸡群……
    ……
    郊外荒野。
    一角车头在树丛下露了出来。
    康师兄窝在驾驶位，颇有些坐立不安。
    工具箱上方，浮现着一个庄园门口的影像，其中唯一的人影全身都裹在一套西大陆复古黑袍里，难窥面目……
    但他一想到这套复古黑袍与资料库对比后的结果，不由面色难看。
    “这个雷蒙师弟似乎颇受馆主看重，万一出了事……”
    迟疑一下，他终是拿出手机拨通武馆基地：“请接馆主……”
    半响后，康师兄将前因后果一一汇报完毕，一脸忐忑的等待着馆主的命令，满以为馆主多半会叫停这次私活儿，然而馆主最终的回复让他不由的呆在当场：“行动继续，开启监控实时汇报！”
    直到雷蒙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单车冲进林子，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在投影里打了个手势，开启了监控模式，并将监控数据同步传输回武馆。
    雷蒙扔下单车，抖了抖浑身的雨水，上车坐在副驾驶位，有些不满道：“到底遇上什么硬茬子，让你一个远离前线的后勤人员都打起了退堂鼓？”刻意在“远离前线”四字上加重语气，奚落意味十足。
    康师兄苦笑不已，得，刚刚自己一番好心全当喂了狗，现在倒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这次还真是硬茬子！”
    说着指尖拨动，立体投影连连变幻，从那个妖媚女人驾驶着银色超跑冲到庄园门前大呼小叫，到一个全身都裹在一套西大陆复古黑袍里的怪人出来与她交谈片刻，最后才不情不愿的领着她进了庄园……
    雷蒙眼神渐渐凝重下来，仅凭影像就感觉那个黑袍人不简单，若是换了直接面对面，恐怕更令人忌惮。
    当即沉吟道：“是否弄清了那个黑袍人的底细？”
    “你没发现吗？这影像是无人机航拍的，而不是卫星图像……”康师兄答非所问，“这个庄园被一种奇异的磁场覆盖着，具有伪装、迷惑能力，可以误导卫星‘看到’他们想让外人看到的假象，从而避开卫星监控……”
    “你要知道，无论激发这种磁场的设备本身，还是维持磁场的能源消耗，所需资金都是天文数字，一般的小组织、小势力可支撑不起！”
    雷蒙皱起眉头，同样大感棘手，“没想到那女人真能找到个大靠山……”
    “你有信仰吗？”康师兄忽然道。
    “嗯？”雷蒙不明所以。
    康师兄再一次道：“你相信这世上有真神的存在吗？”
    雷蒙满眼惊疑的看着他，若非近两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位康师兄有所了解，他险些以为康师兄突然变成了个资深神棍。
    “你根本想象不到……”康师兄苦笑一声，“这世上确实有真神存在，而且还是两个，西大陆的两个真神——光明之翼和黑暗之影！”
    “这不是封建迷信，是经过诸多超凡强者反复确认过的，这两个真神先后显现神迹的时间，最早可追溯到西大陆大灾变时代之后的百多年间！”
    雷蒙有些牙酸，本以为一场大灾变，使得包括人类在内的全球物种基因尽皆变异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还能将真神这种人类寄托幻想的东西变为现实存在！
    那岂不是说，大灾变背后的那种神秘因子近乎无所不能？！！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科幻？异能？高武？神魔？还是诸般兼而有之，大杂烩？！！
    雷蒙不得不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观。
    “西大陆有两个真神……难道东大陆就没有真神？”
    “还真没有！”康师兄嗤之以鼻，“这也是东大陆文明和西大陆文明最大的不同！”
    “东大陆在大灾变之前的上古时代就广泛流传着神仙之说，而且上智之士无不认为神仙是可以由人修炼而成的，各类宗教虽不拒拜神，却多是以修持己身成仙成神为主；”
    “西大陆的人则不然，他们虔诚的信仰着各种神灵，可以一天不吃饭，但却不能一秒钟没有信仰，异教徒之间往往打个你死我活……”
    “所以不少超凡强者都戏称，西大陆是先有信仰再有神，那两个真神就是他们以庞大且纯粹的信仰力硬生生造出来的！”
    雷蒙闻言啧啧称奇。
    康师兄这才转回正题：“据说光明之翼明面上的信徒足有数十亿，分属于大大小小的教会，其中以十字星教势力最大，令西大陆各国当局都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而黑暗之影是个邪神，信徒行事隐秘，极端，残忍……”
    说着指向立体投影里的黑袍人，“这种穿着，就证明他是黑暗之影教会的祭司成员，掌握了黑暗之影神力的使者，至少也是C级以上的异能者或格斗者。”
    “也就是说，这处庄园肯定是黑暗之影组织在本市的重要据点，以你这点儿实力，贸贸然去闯，定然有去无回！”
    “怎么样，你还要继续吗？”
    雷蒙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忽又冷笑道：“邪教据点我惹不起，有人惹得起，我的目标本就不是他们，又何必跟他们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