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融雪倾城

    融小天双眼上翻，绝望地等待着最终的撞击，他甚至怀疑自己被撞飞出去后，身后这堵厚厚的石墙能不能挡住自己。
    然而，碰撞并未发生。
    少女就停在融小天面前，双方的鼻尖距离还不到十厘米，融小天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停下来的，反正她就是突然停下了。
    少女依然闭着眼睛，小鼻子却快速翕动，小脸上开始显露出沉迷陶醉的神情，并且向融小天这边越凑越近，哪怕是被一头猛虎如此嗅着，似乎都没有这个少女给融小天的感觉更加可怕。
    冷汗不断从他额头渗出，双脚不能移动，就只能尽量把上身后仰，可是少女却背着双手，踮起脚尖，不断凑向融小天，到后来整个人与地面已经倾成四十五度角，这同样不符合融小天所学过的世界常识，但就是发生了，在真正的强者那里，常识往往会失去作用。
    融小天已经后仰到了极限，而少女却依然俯身前倾，双方的鼻尖终于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少女这才睁开了眼睛，于是在融小天眼前出现了两颗无底的眼瞳，有若星穹。
    空间是有力量的。
    融小天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那两点无底的漆黑所吸去，一时间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其实此时就算他想动，也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被十几道杀机锁定，融小天早已全身麻木，如果不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抵销掉了部分杀机，融小天连后仰这个动作都作不出来。
    而融小天已经发现这道力量其实是来自少女身后的老人，所以只要那个老人愿意，那么自己随时都会退回到麻木状态。
    融小天被少女眼瞳中的力量吸引时，少女也在看着融小天，同时小鼻子一直没有停止过翕动，她忽然眉开眼笑，有若万千风光、无尽山河尽数在融小天面前绽开，然后伸出舌头，狠狠在融小天嘴上舔了一口，这才站直了身体，眉梢眼角，已尽是心满意足的笑。
    融小天震惊之余，艰难地站直了身体，血脉爆发的效力早已在看到老人一双眼睛时消失，现在全靠自身的体力在支持着，再这样挺下去，他真怀疑自己的腰会不会断掉。
    他的唇齿间还留着少女的味道，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并不香甜，却甘冽悠远，有若十万大山的苍劲，融小天甚至弄不清这是少女本身的味道，还是因为她的气质过于浓冽。
    而少女根本没在意融小天方面有什么想法，只是微眯着眼睛品味刚刚的战利品。“嗯，好浓的味道，有燃烧的烈火……咦，这里本该还有些深渊的异味，怎么不见了？嗯，好甜的味道，很熟悉很熟悉，是……什么的味道？这两种味道居然可以混合在一起，难怪这么好闻！”
    少女以蛮荒部落的语言喃喃自语着，所以大厅中几乎无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而那行将就木的老者再次张开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融小天一眼。
    少女忽然一个战栗，从迷离状态清醒过来，立刻又挂上了那种舍我其谁的无双气势。她向融小天一指，不容置疑地说：“你，先陪我三个月吧！我喜欢你的味道，这是给你的钱！”
    说话间，少女从口袋中抓出一把哥布林魔晶，足有五六颗之多，不容分说地塞进融小天的手里。
    融小天立刻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炽烈了很多，其中带着杀气的更是十倍增加，这是魔晶啊，还是一把！不过大厅中都是聪明人，杀气的目光只是冲着融小天，偶尔有贪婪的目光掠过少女腰际的包囊，但也只敢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融小天或许还有许多珍稀材料不认识，但作为构造核心圣阶材料之一的哥布林魔晶还是听说过的，他当然知道这一把魔晶的份量，或许会是他一生也赚不到的财富，这还是因为融小天将来会是一名构造师，而对普通强者来说，完全可以去掉或许这个词，不到传奇境界，根本赚不到这把魔晶。
    融小天摇了摇头，把魔晶塞回到少女手里：“对不起，我不能要。也没办法陪你三个月。”
    少女一脸惊讶：“为什么？你们这个地方的人，不都是只要有钱做什么都行吗？我给的钱不够多吗，只是三个月而已，只要你陪我三个月。”
    说实话，把数千万晶石推出去的时候，融小天的心情也有小小的纠结和矛盾，毕竟这是一笔震撼的财富，不过魔晶交还之后，融小天即刻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向少女笑了笑，说：“我不缺钱，而且我的事情很多，没办法陪你。”
    “不缺钱？”少女看了看融小天，再看了看巨蜥皮，脸上写满了疑惑：“不缺钱你为什么要为这张东西算计那么久？它不是以晶石计价的吗？晶石又不值钱！啊，难道你对巨蜥有特殊的性趣，想要创造蜥人吗？这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不用这么费事，因为已经有蜥人了。觉得蜥人太弱的话，上面还有蛇人呢，它们肯定比巨蜥人强，你不用这么牺牲自己的！”
    少女的话险些让融小天昏过去，他哭笑不得，又没法发作，只好说：“好吧，我没什么钱，但是有多少用多少啊，所以不需要你的钱。”
    “啊！我明白了，是嫌少吗？那这些都给你！”少女居然把腰间的储蓄袋解了下来。
    大厅中过半的人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居然把储蓄袋解了下来！她不知道那是一件特殊的装备吗？
    “不要！”融小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因为本来快要得出结果的公式正在脑海中渐渐淡去，他可不想，也不能浪费这块巨蜥皮。
    “那只陪一个月！”少女咬牙说。
    “一天也没时间！”融小天拒绝得极为彻底。
    少女的脸上渐渐凝出杀气，但并没有吓住融小天，他拾起掉落在地的纸，重新开始自己的计算，笔以极高的频率振动着，除了巨蜥皮，时间对他来说更为宝贵。
    融小天的举动有些失礼，不过少女脸上却突然绽放出笑容，她回头冲着老人用部落语叫着：“这个人不要钱！”
    老人睁开混浊的双眼，点了点头，少女一声欢呼，冲到融小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孔前一公分的地方，大声说：“你！味道很好，又不要钱！所以我决定了，让你当我的男人！”
    这一次的惊吓非同小可，两人身量几乎等高，因此融小天感觉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撞上那张开开合合的小嘴。
    可是少女手上的力量如山一般沉重，融小天刚用过爆发的羸弱身体落入她手后，完全动弹不得，挣扎无果，融小天更是很清楚无人会替自己解围，只得苦笑着向少女说：“这样不好吧！”
    少女即刻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不好的，这里有谁不服，我立刻把他扔到河里去！当初我爸爸就是带领族人进攻我们部落的领地，结果被我娘杀得全军覆没，他自己也成了我娘的男人，如此才有了我，你既然打不过我，那就跟我走吧！你放心，我不会立刻欺负你的，总要在一起生活个一两年，我才能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讨厌，免得白被你占了便宜，却生不出厉害的战士来，如果最后让我发现你只是味道好闻的话，我一样把你扔河里去！”
    面对少女的宣言，融小天完全无言以对。
    老人忽然咳嗽了几声，于是吕歌上前一步，在少女耳边低声用部落语说了几句，少女皱了皱眉，看了眼老人，才打量着融小天，问：“你叫什么名字。”
    “融小天，战歌家族·融小天。”融小天无奈地说。他忽然发现，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要靠名字后面的姓氏来摆脱窘境。
    “战歌家族……没听说过，很有名吗？”少女回头问。吕歌立刻从怀中掏出本厚厚的册子，翻了翻，指着几乎快到尾页的一行，大声说：“他们很穷！”
    禁卫的首领又在吕歌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于是吕歌补充了一句：“但很能打，是真正的战士！”
    少女把吕歌轻轻放在地上，还替他理了理衣服，这才退后一步，认真地看着融小天说：“很好，我喜欢真正的战士，你虽然弱得可以，但很勇敢，又不要钱，身上味道也好。所以我还是决定让你当我的男人。”
    “这个……”融小天又是苦笑，正准备继续婉转拒绝，没想到少女打断了他，说：“但是我决定按照你们的规则来，我爸爸说，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就要先成为朋友。”
    这时吕歌又凑了上来，努力压低声音：“小姐！这里的规则是两个人要在一起，先得由双方家族谈好交易。”
    “啊，是这样的吗？”少女讶然，求助的向老人望去，老人再次努力张开眼睛，先是看了看融小天，然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缓缓地说：“规则是由人订的。在这片地区，小姐您觉得什么样的规则合理，那就是什么样的规则…至少在这里，不会有人反对的。”
    少女显然不喜欢啰嗦，立刻说：“好，那就先做朋友！这是爸爸说的话，他虽然打不过妈妈，但妈妈也说过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少女凝望着融小天的眼睛，右手握拳抚胸，以无比严肃认真的神情问：“融小天，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又是一个融小天没有想到的局面，可是他能够感觉到少女发自内心的认真和执着，少女直截了当的性格其实也很对他的胃口，于是他也认真起来，说：“如果是朋友，当然愿意。但是……”
    “是朋友就可以了，当我男人的事以后再说。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强迫你的。”少女又打断了融小天的话，然后脸色变得神圣而庄重，说：“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莉莎·墨莉莎……”
    墨莉莎刚说出第一个字时，吕歌的脸色就为之大变，他刚想上前阻止，老人却摇了摇头，于是吕歌犹豫着又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只是老人把手杖轻轻在地面点击着，嘣嘣的敲击声逐渐扩散至整个大厅，于是厅中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听不清少女在说什么了，直到少女把自己的名字说完，他们听觉中世界的声音才重新变得清晰。
    所有人都知道老人在捣鬼，所有人都不敢说出来。
    墨莉莎全称的名字出奇的长，整整说了十多秒才说完，在融小天耳朵里，完全就是一个个独立音节的集合，如果不是超强的记忆力和智慧天赋，他根本记不住这么长的名字。
    “记住了？”墨莉莎一脸期待地问。
    “嗯。”融小天点了点头。墨莉莎先是惊讶，随后是欢喜，说：“你居然能记住我的名字！好厉害，我可是只会说一遍的呢！”
    不过融小天为难的是，这么长的名字，以后却要如何称呼她？
    墨莉莎知道融小天在想什么，笑着说：“部落里的人都叫我“小墨”，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墨莉莎？”融小天很好奇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去除服色和装饰的奇异，以及极有个性的举止，即使以种族的通用标准来看，她也是惊人的美丽，这个名字却有一种苍茫磅礴的气势，不象通常用来形容女孩子的。
    没想到墨莉莎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因为长老们说，属于我的财富堆积，可以变成高山，而我未来的力量，则和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好，墨莉莎，我们是朋友了。”融小天说。
    墨莉莎忽然狡诘地一笑，说：“既然是朋友，那我就可以送你礼物了，这件礼物就送给你吧！”
    于是，在逸文森的目瞪口呆中，墨莉莎解下了刚刚到手的软皮披肩，卷成一卷，塞给了融小天，融小天立刻皱眉，准备拒绝：“不行！这件东西太贵重了。”
    “不，你也要回送我礼物的。”墨莉莎很认真。
    “当然！但是我没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你还是换……”融小天一句话没有说完，墨莉莎突然伸手，一把把他捉了过来，在他嘴上用力亲了一记，然后笑着说：“就这个礼物吧！”
    融小天愕然。
    在外人看，少女是非常亲密的亲吻，可是融小天自己却知道，少女这下其实是连咬带舔，根本和暧昧无关，这不，她正心满意足地回味着，还赞了一句“好甜！”。
    狂欢夜终于结束了，留给人们的又会是足以讨论四年的谈资。
    在这一晚，哑光对墨莉莎的情感已经从震惊升华到了崇拜，甚至超越了主子蓝灵。同样是晶石，用晶石的和用魔晶的显然不是一个水准。同样用魔晶，以颗为单位和以把为单位又是不同的境界。
    而这狂欢一夜中，逸文森或许是最失意的一个，或许不是，无论是与不是，都没有人愿意去关注这个无意间被撞飞的逸文森的心情，人们要谈论的话题很多很多，有墨莉莎的皮袋，有融小天和墨莉莎的‘朋友’关系，甚至还有吕歌、老人和禁卫。
    而在这些话题中，哥布林魔晶和自费都会成为被反复提起的关键词，谁还有空去关心一个小小的逸文森呢？其实逸文森被提及的次数并不算少，但是在人们的话题中，他总会以‘被撞飞的那个家伙’出现。
    只有逸文森自己明白，那山与海般的压力所带来的不是打击，而是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