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曌阁

第七章(2)


    如今距宁王登基已不过九日。蒋麟终日游走在天祥赌坊,已两日不再归家了。蒋夫人坐在府内的暖阁中,想着蒋鹏已许久不来家书,心中不免有些暗自忧心。此时,那卖菜的妇人又被丫鬟引到暖阁。丫鬟走出后,那妇人跪倒在地。
    “小姐,皇上怕是被人找到了!”
    蒋夫人陡然站起身,身体摇晃了几下,终究禁不住心口翻涌的气血,一时气急攻心,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那妇人见状,赶紧站起身扶住蒋夫人,轻声道:“小姐,你莫要急,现下该想想今后要如何行事了,阁主还未传回话,若您这时候倒了,咱们张家女眷便真的没有个主心骨了!”
    蒋夫人坐下,稳了稳心神,看向那妇人,“你派人去边关联络母家,我便是拼了这条命去,也要将鲲儿送回去。”
    那妇人退下,蒋夫人颓然的坐下,又走到门口,看向远处,而此时蒋鲲恰好从外回家,他看着那妇人离开,蹙着眉冷哼一声,而后又看到蒋夫人倚着门站着,蒋夫人张嘴刚要唤他一声,却见他满脸怒容的走回自己的院子。蒋夫人叹了口气,喃喃道:“鲲儿,若非为你,娘又为何要兵行险着啊……”
    安公公打开门,那队官兵看到他愣了愣,而后那领队的官兵拘礼道:“阁下可是安公公?”
    安公公见他颇为有礼,也不知如何回话,只是怔怔的看着那队官兵,那领队的将领忙高呼一声,“快遣人去唤陈将军,人找到了!”
    不消片刻,陈帛展竟走到客栈,边城距这茂城不远,快马之下,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他走进房间,看到徽宗与安公公视如大敌的姿态,赶忙跪下,高呼道:“万岁爷,末将终于找到您了!”
    徽宗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目光有些冷凝。陈帛展又一抱拳,“逆贼蒋鹏已伏诛,如今头颅悬挂于康城之上,臣等恭迎圣上回宫!”
    徽宗站起身,看向陈帛展,陈帛展也不动,就等着徽宗围他转了一圈,依旧跪的笔直,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徽宗才幽幽开口道:“平身吧。”
    陈帛展却依旧跪在地上,“皇上,还请您回宫吧。”
    陈帛展站起身挥退左右,拿出一张圣旨递给徽宗,“皇上,末将离京之时,众大臣见多日来寻不得圣上,便请了宁王登基,宁王推脱再三,私下也曾密会重臣,就连末将的舅舅蒋麟,怕是也……末将只得将计就计,从了宁王,这才带兵来了边城。”
    徽宗坐下来,屋内只剩下徽宗、安公公和陈帛展三人,陈帛展带来的官兵都将这客栈牢牢封锁,只一会儿的功夫,门口的便有人通传,一队人压着这茂城太守走进房内,陈帛展看了看那太守,冷言道:“圣上,这人乃宁王亲信,末将来了茂城寻您后,便将此人擒获,圣上,宁王既有不臣之心,便更不能让人知道您还活着的消息了。”
    徽宗看向陈帛展,“那你便护送朕回京吧。”
    可陈帛展却跪地道:“陛下,如今南有越国虎视眈眈,臣不能走。”
    徽宗看了陈帛展良久,忽而冷笑一声,“那你叫朕如何回京?”
    “那便请圣上随末将去边城见一见那人吧。”
    徽宗跟着那队人走出客栈,上了马车,上车前,又跟安公公低语几句,安公公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徽宗,徽宗颇为不耐的道了句:“去吧。”安公公忙走到一边,跟陈帛展耳语几句。陈帛展道了句:“末将领命。”而后又留下一队官兵,众人向边城的方向走去。
    众人刚走不远,那队官兵便将整间客栈封锁了起来,客栈中人全部擒获,送去狱中,当日便尽数斩杀。
    徽宗的马车走到那日的当铺,徽宗原本平静的脸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他高呼一声“停下!”安公公闻言,马上唤众人站住,自己爬上车去。
    “将那日的伙计带来。”徽宗淡淡开口,安公公也不再问,慌忙的走下马车,带着一队官兵走进当铺之中,将那日的伙计捂着嘴绑了起来。
    安公公走进马车,“皇上,那伙计已经绑来了。”
    徽宗走下马车,进了当铺,抽出随行士兵腰间的佩剑,一剑捅进那伙计心口,那伙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当场便没了气息。徽宗看也不看,将那佩剑扔在地上,接过安公公的手帕,擦了擦手,又走进马车之中,众人向着边城走去。
    大队人马回到边城时已近黄昏,陈帛展直接带着徽宗与安公公二人回了太守府。暗一与月宁已经在太守府坐了整整一日,他们见三人走了进来,暗一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前的徽宗,赶紧跪倒在地,月宁见状,也忙跪下。“草民恭迎皇上。”
    徽宗一走进前厅,便认出了暗一便是那日去营救他的月翌了。他刚刚坐下,还未开口,月宁便低垂着脸,跪在地上:“陛下,那日我家暗卫便是为了救民女这才将陛下留在破庙之中,还请陛下降罪。”
    徽宗见月宁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身子柔弱,长相乖觉,礼数一看便知是大家教养而出,便开口问道:“你们又是如何落入越军手里的?”
    月宁忙开口道:“民女乃谦诚山庄之人,宁王曾屡次拜会我家庄主,我家庄主见宁王已有异心,便派我二人假借采买为名保护陛下,可……民女身子弱,武功也差,途遇越国精锐,竟被那贼人生生擒了去。待我二人逃出,越兵便已经开始攻城,民女怕过去是个拖累,便偷偷藏于边城树林里的一处树洞之中,只等我家暗卫救了皇上,再回来救我……”月宁的话本就是真的,徽宗虽与言梓谦素未谋面,但却也知道谦诚山庄慢慢崛起,富可敌国,宁王若要密谋造反,定然需要银钱支撑,这谦诚山庄素来与世无争,倒也是个上佳之选。徽宗如今落难,便也知那宁王定然筹谋多年,朝堂之上究竟有多少人是为他所用,他未回京尚不知晓,可太后留给他的人定然是不能再用了,即便是过去的所倚重的权臣、民间商号,如今也不可全信,他闭着眼睛,听着月宁讲着她的经历,心中想得更加深远。
    即便是陈帛展,他也不敢全然相信。他有了此番的经历,心中唯一相信的便是身边的安公公还有京中的李老将军。可若安公公不是太监,只是个普通朝臣,怕是徽宗也会以为他为了世家利益,将计就计才令他深陷敌军之中,定然在陈帛展寻到他的一刻,也会被他秘密斩杀了。
    月宁说罢,屋内静的可怕,徽宗睁开眼睛,走下去,将月宁与暗一扶起。此时虎狼环饲,他又怎能注意到月宁的样貌与修养?反倒是暗一,武艺高强,且人不多言,更让他注意了几分。他看向暗一,“少侠能救朕于敌军之中,回京后,朕定然重重有赏。”
    暗一单膝跪地,高声道:“草民虽为山庄暗卫,可却也知道忠君报国的道理,草民不求加官进爵,只盼皇上安好,保我大曜江山不落入贼人之手。”
    徽宗拍了拍暗一的肩膀,连说了三声“好”。此时陈帛展也走出来跪下,道:“陛下,如今越国依旧不断进犯,末将出京前,曾与李老将军密会,此前已派可信之人联络李老将军,末将愿分兵两万,由右都尉与这位……”
    “草民月翌。”
    “与月翌少侠护送陛下回京,末将愿领兵将那越人打回洛水对岸。”
    徽宗见陈帛展竟不贪功,且早与李老将军谋划后路,心中也对陈帛展信了几分。他也心知,为帝王者,还是要信任倚重一些权臣,心下想到京中光景,不由低叹一口气,“朕,能有小陈将军如此良将,乃大曜之福。”
    陈帛展跪地将腰背挺得更直,高声道:“末将惟愿马革裹尸报效朝廷,末将祝圣上旗开得胜,早日剿灭奸臣!”
    大军终于出发了。月宁坐在马上,遥遥的看着边城,又看向小村的方向,恍惚间,看到边城送别的百姓中,竟有李家大嫂,可再一细看,却不见了。她回过身,看向暗一,暗一如今高坐马上,紧跟着徽宗的马车,她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她想要再听一听暗一的温声细语,想要再喝一碗暗一煮的有些微苦的白粥,可今后前程渺渺,大抵是如何也回不去了。她回身又看到站在城楼之上的陈帛展,一身铠甲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那日若不是他将自己打入滚滚的洛水之中,那她会不会还是一国公主?
    她自嘲的笑笑,即便是一国公主,可这命运啊,终究还是在别人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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