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风雅

    题注：语出《诗经.节南山之什.正月》：“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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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改革开放以来，发家致富已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可初期，致富的手段却并不多，因为人们的观念还没有转变。所谓的国营单位、铁饭碗，还是人们的首选。最早发财的，倒是先前没有正式工作，迫不得已干了个体户的无业游民。
    早些时候，国家还有个规定，“两劳”释放人员若是自力更生，自己做生意，政府可以适当予以免税。这真是后来的生意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好事。
    当然，对普通人来说，发财的机会不多，可发财的观念深入人心。至少，叶紫羽的母亲这次就被深深打动。
    所以，当叶紫羽大二寒假刚从学校回家，母亲就对他说，明天市体育中心举办体育彩票现场销售，即中即得，特等奖是一辆奥托小轿车或八万元现金，这数目可不小。同时拿出二百块钱，要他明天去买彩票。
    叶紫羽很是好奇，母亲平常相当节约，这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后来母亲说，单位里这些天都在谈论购买彩票，特别是一个叫小贾的女同事，兴致高昂的告诉母亲，这次中奖率之广和特等奖金额之高，都是前所未有的，她到时请假也一定前去。母亲听得多了，难免不被众人的激情感染。
    叶紫羽自然高兴，心想：二元钱一张彩票，自己买个五十张得了，还能剩个一百块钱悄悄的揣腰包里。要是真运气好再中个大奖，可就发达了。
    第二日，叶紫羽约了陆禹皓同往市体育中心。这天的天气很不好，冷，早上下了霜，路滑。当他们走到人民路上时，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只见道路两侧和过街天桥之上，人群之盛，摩肩接踵，竟是朝着一个方向在前进，热火朝天的气息与冬天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叶紫羽问陆禹皓：“这么多人都是去买彩票的吗？”
    陆禹皓点点头，说：“我看是，人家的目标跟我们一样呢。”
    叶紫羽笑道：“军队都没有这么整齐划一，这是倾城而出啊，估计自古以来，锦城的市民们抵抗侵略也没这么齐心过，这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来到体育中心后，两人更是瞠目，原来这里早已人山人海。偌大的操场中人声鼎沸，卖彩票的工作人员被人群紧紧包围在核心。这样的场景，也出乎主办者意料，准备工作顿显不足，原先用铁栏杆围出的通道，早被人们挤倒。人们奋不顾身的拥到工作人员身前，手里举着钞票，拼命的叫嚷着，争抢着先买。而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却不知先接谁的钱好。叶紫羽这才发现，他原先只想买五十张彩票的念头根本不切实际。因为人群已经疯狂，人们拼命的挥舞着钞票去抢彩票，仿佛张张彩票都是头奖，都是一本万利。所以工作人员索性不再将彩票散卖，都是整盒整盒的出售，一盒一百张。
    门口还有更搞笑的，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高处，寒冷的天故意打着赤膊，头戴用报纸叠成的船形帽，右手五指张开，捏着几盒彩票，左手一张张拿出，一张张伸到嘴里，用牙齿撕开刮奖区，一看没有中奖，口一张，刹时间失去作用的彩票便飘落地上。叶紫羽哈哈大笑，眼见这家伙一连撕了几十张，全吐到了地上，神情越是沮丧。他终于跟着疯狂了，仗着年轻力壮，拿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慨，硬是迫开人群，挤到工作人员跟前，二话没说，将两张百元钞票递到工作人员手中，领过了一盒彩票。
    接过彩票，叶紫羽心底升起大奖到手的快感。可转过身却发现，他很难出得去了。没买到彩票的人还在拼命朝前挤。他刚才可以顺势挤到前面，可要逆势抽身，想也别想。这时陆禹皓早看不见人影。叶紫羽挤得冒火，却无计可施，他四处看看，见左前方正好是通向体育场二楼看台的楼梯，上面倒是无人。他索性挤过去，翻过歪歪斜斜的栏杆，攀上了二楼的走廊，走到了另一端。这一头的人倒是不多，但又没有楼梯可以下去。叶紫羽早不耐烦，也不及多想，一躬身，干脆从二楼跳了下去。
    这一跳，可坏事了。这二层走廊离地三米多高，叶紫羽穿着大头皮靴纵身跳下，只听得砰的一声，他双脚落地，紧接着左边脚后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见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自己，便硬装做若无其事，面不改色的向路边走去。可他走得两步后，一屁股墩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再也站不起来。
    叶紫羽挪到街沿边坐着，脱下靴袜，仔细检查自己的脚底，却看不出异样，这时脚后跟也不如先前疼痛。他穿上鞋袜，试图站起来，可左脚根本不受力，身子一歪，又一屁股倒在地上。他只好再次除下鞋袜，翻过自己的脚掌来看。他用手指摁了摁左脚的脚后跟，一阵彻骨的疼痛传来，让他直冒冷汗。他想，坏了，难道伤了骨头？这时，耳边却忽听到陆禹皓的笑问声：“你坐在这里干嘛？捉虱子么？”
    原来，陆禹皓见人多，他不如叶紫羽那般英勇，根本没往里挤，站在外面看热闹。结果几下就被挤得不见叶紫羽的人。寻了半天，终于发现他怎么在街边坐着。叶紫羽苦着脸告诉他，自己站不起来了。陆禹皓问明原因后，立刻担心起来，埋怨他逞什么英雄。两人这么一问一答，站在一旁的人也听了去，顿感好笑。陆禹皓招手让一辆人力三轮车过来，扶着叶紫羽跳上车，朝骨科医院奔去。叶紫羽左脚只是无力站起，不碰的话也不很疼痛。坐上三轮车后，他从包里掏出那盒彩票，展颜道：“一人开一半，中了大奖我六你四！”
    陆禹皓笑骂道：“你他娘的怎么成了不知死活的财迷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开始刮奖，可叶紫羽的脸色越刮越难看。他率先将自己手中的彩票全部刮开，屁都没有中上一个！瞅着陆禹皓手中还有未刮开的，又抢了过来。可一百张彩票全部刮开后，只中了一个尾奖。尾奖的奖项是：可再领一张彩票！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希望的完全涅灭。这时的叶紫羽，脚疼算不了什么，心疼才是真疼啊！
    陆禹皓将叶紫羽送到医院，忙去窗口挂了号，再去诊室。医生问明原因，二话没说，让叶紫羽先拍CT。这一拍片，上百元又搭进去了。拍完后，两人在医院走廊等候多时，医生才拿着片子出来，指着一处骨头对叶紫羽说道：“脚后跟根骨裂开一个细小的‘V’字形，你还想站得起来？”说完，开了药方，让他们去拿药。又告诉叶紫羽静养三个月，等骨头愈合之后，自会行走如常。
    叶紫羽连声叫苦，三个月呀，都开学了，这下可有得让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