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

    转眼之间，距离许国灭国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来瑾姬夫人过得是志得意满，因为如今她所嫁的尹国，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贫弱的尹国了，而是国富兵强的一方大国。不但收复了之前被别国吞并的土地，甚至还和纪、沈两国联手灭掉了曾经强大的许国。
    在灭许之战中，尹军的攻势最是凌厉迅猛，最先攻入王宫不说，所夺的领土也是最多的。当时三家便有言在先，谁打下来的土地便归谁。因此三国灭许，尹国占到的地最多，从之前不过方圆百里的小国如今一跃而成方圆千里的大国。
    她的夫君尹千阳只用了六年就让尹国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瑾姬夫人开始觉得也许姑母先前说的并不是一个空中楼阁，也许她的精明强干的夫君当真能一路北上会盟诸侯，带她重返镐京。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尹国取得如此大捷，国势如此强盛，她的夫君，尹国的国主反而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即使此刻她又为他诞下一子，他怀抱着新生的儿子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尹千阳确实在想别的事情，这两年来他一直在想的一件事。因为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当日他搜遍了许王的王宫，愣是没把昙衣给找出来。
    难道她被别的什么人给带走了，可是当时自己是第一个攻入许都，攻占王宫之人，无论是纪成均还是沈夜寒都在两日后才赶到。他们甚至还疑心是自己藏起了昙衣。
    纪成均因此跟他大吵了一架，沈夜寒倒是相信他所说，他们三个人又命人在整个许国查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坏的一个可能便是，昙衣已经葬身于乱兵之中，尸骨无存。可是尹千阳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相信，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个如天仙一般的女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只是，伊人究竟所在何方？
    门外忽然传来墨离的声音，“主君，千月公主忽然自纪国归宁，如今已经进了王宫，她说想要见您。”
    尹千阳眉峰微皱，本不欲见她，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带她去宣室，我马上就过去。”也许可以从她那里知道些纪国的近况也不一定。
    不过四年不见，当尹千阳再见到他这位庶妹时，却觉得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多经过了那么几年。四年前的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女，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憔悴怨怼的妇人。
    她一见到尹千阳，就哭着扑到了他的脚下，“王兄，还求王兄替我做主！”
    尹千阳皱着眉头先将她扶起，“有什么话，先坐下慢慢说，到底你在纪国受了何等天大的委屈，竟然私自归宁，也太不守妇道了？”
    尹千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妇道？他纪成均根本就没把我当他的妻子看待，我是生是死，是在纪国还是私自归宁，于他来说，都没半点分别，只怕他还巴不得我走了呢！”
    尹千阳更是不悦，“你这是什么话？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纪国的君夫人。”
    “君夫人？我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连夫妻之实都没有，空顶着一个君夫人的名号有什么用？”似乎怨愤已久，尹千月索性连最让她羞耻之处都全哭诉了出来。
    尹千阳听了这话，也不由怔了一下，想了想才缓声道：“当初孤应你所求，选你为与纪国联姻之人时就曾告诉过你，做这美人计中的美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便是你的名声。”
    “我若是当真在乎这女儿家的名声，当初也不会按王兄所说在嫁了纪国世子的第二天就去□□纪王，使得他们父子反目，自相残杀。我不在乎世人如何骂我是红颜祸水，我只想要将他送上纪国的王座，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能陪在他身边，每日看着他的笑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整日只是陪在那个贱人的身边？”尹千月满脸是泪，眼中更是怨愤不甘。
    尹千阳按了按额头，他最不耐烦这种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他身为一国之主，身边的女人自然是少不了的，便是他再宠谁，也不会越过你的。我派去斥候说他这几年没有纳过一位侧室夫人，可见他是知道分寸的。”
    “王兄，”尹千月提高了声音喊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想要的只是他的心而已，若是他对我能像对那个贱人那般好的话，我便是不要这个君夫人的位子又有何妨？”
    气得尹千阳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不愿做纪国的君夫人，那孤就再换一个王妹去做，你若是还想呆在纪成均身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上你的床，总之赶紧生一个儿子出来。”
    尹千月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怪异无比，瞧着既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在哭，“你以为我没用过法子吗，便是镐京城中最有名的媚药掺在酒里给他饮下去了，也还是没用，他，他是再也不能举了的。”
    也不等尹千阳发问，她就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知道他是怎么不举的吗，哈哈，说出来真是好笑。也就是那一回，无论我怎么拨弄他，他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问他，他迷迷糊糊的说什么‘他的小弟弟不听话，一时冲动伤了他最疼爱的人，他怕他会再伤了那人，就只有让他的小弟弟再也不举了。哈哈哈，你说这可有多可笑，他既然喜欢那个贱人，竟然不是想怎么去和她欢好，反倒是把自己给弄得不举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尹千阳却是心头一震，一把抓住他妹子的双肩问道：“你可知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尹千月冷笑一声，“哼，纪成均将她宝贝的什么似的，藏的密不透风，整整两年我一丝儿风声都没有听到过，我不过命人悄悄去打探了一下，他便冲我大发雷霆，我费尽了功夫也只探听到那贱人的相貌，所说她生得极美，跟个仙女似的，眉心还有一点天然生成的朱砂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尹千阳激动之下，不禁大声喊道。
    尹千月被他吓了一跳，反倒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位王兄如此失态，再不是那个永远喜怒难辨的一国之主。
    她也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因为尹千阳的神情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眉峰紧皱，仿佛在想着什么难解之迷一般，突然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骂道：“真真禽兽不如！”说完便突然转身而去。
    两年之后，尹千月才终于明白了她的王兄那天为何最后会骂出这样一句脏话来。那个时候纪国已经为尹千阳所灭，而她的爱人则死在了她王兄的剑下。
    她一直不知道为何她的王兄这一次竟然会为了她如此的大动干戈，直到她终于见到那个被她王兄如稀世之珍一样的迎入尹宫的纪国公主，她才知道原来真正害死她的夫君，她此生唯一所爱的男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大雍历352年秋，尹国倾举国之力以半岁灭纪，沈国曾出兵援纪，然为尹国国主一纸书信转而与尹国联手灭纪。
    同年冬，尹国国主尹千阳以正妻之礼迎娶纪国公主纪昙衣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