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28章


在这个世道上混,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任由着自己呢?为了存活我们不得不做出些违背初衷的事,即便知道这样是错的——可是谁又能理解不这样做的后果?可悲的不应该是我们,但不是我们又该是谁们? 
  我与齐仓挥手道别。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街上众多匆忙身影当中,每个人都如苦行僧似的奔波、劳累,每个人都得时刻准备着不期然的一无所有。深圳炎热的夏季,阳光笔直地倾泻下来,人们胸前背后渗出衣衫的汗水,在我眼中瞬间变成凄惨的血痕,在一种无动于衷中渲染、扩散…… 
  傍晚,在丰收保险公司门口,我接过冷婷的两只随身包囊,我们俩打了辆的士回到我的租住屋。我从楼下果肉店里买了半只鸭子,一瓶红酒。我像模像样地炒了一盘京酱肉丝和木须肉,冷婷做了两道我说不出名字的广西菜。我们把菜、酒摆好分别坐在桌子两端,关了灯点上蜡烛,我将酒斟满。 
  我举起杯子:“欢迎娘子归队。” 
  她咯咯地笑:“这样就算娶我了?” 
  “不,我要明媒正娶。今天咱俩先操练操练。” 
  我们分别将红酒饮净,她起身再斟满。此时的她仍穿着那件我见过的薄纱的睡衣,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里面凝脂般的肌肤,那种细腻和柔滑令人怦然心动。我再次将酒端起来,郑重地说:“婷婷,能否真心地告诉我,我的从前……你究竟在乎不在乎?” 
  笑意从她脸上慢慢消融,她逐渐变得淡定,过了半晌,说:“在乎又会怎样呢?让我不再爱你?” 
  “毕竟这是一段长达4年的婚姻,而你……” 
  “你是想问我之前的那个男友吗?”她盯着我忽然严肃地问,目光炯炯。 
  我无法躲避开她的眼睛,说实话,从潜意识里,我问的目的就是这个!我不知道是否值得我去尽力伪装,但内心里,她的那个男友始终是块阴阴的云蛰伏着。在冷婷面前,在一个已经接受了我的爱情的未婚女子面前,我本无资格对她进行挑剔的。可是我忍不住! 
  我垂着眼睛,轻声说:“是的,我也想知道你的从前。”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两年前来到深圳……”烛火飘摇,光影在她光洁的脸上不规则地跳动,我们的面前、身上乃至整个这间小屋,都像充满着无声无息的精灵。她脸上毫无别样表情,静静地望着我,静静地说:“我们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像那天清晨我同你讲的那样。他的实际年龄要比我小一岁,但与别人讲的时候我都说他大我一岁。我们两个人之间……怎么说哩,与别的同学恋人一样普普通通,从上学时懵懂的恋爱到进入社会后对爱情的重新理解,我们经历了感情上的变化和波动,后来我们经常吵嘴,无缘由地争吵……最初我们在一起住过一年多,后来我自己搬出来住。很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特立独行不解人意的小弟弟……再后来,他因为工作要离开深圳,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我的出现与他的外出工作……真是个巧合……” 
  “我也这样认为,是命运的安排吧。” 
  “你一直很爱他是吗?” 
  “是的!”她不假思索,“但自从那天早晨我对你说与他分手之后,我便不再爱他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爱上你了!” 
  我自嘲地笑笑:“我怎么没发现自己……” 
  “你有!你身上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去喜欢、去爱!这中间可能还与你的婚姻经历有关——婚姻经历给了你那种沉稳的成熟魅力,以及你们东北人特有的风趣等等。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对我来讲毫不复杂……” 
  “如果我今年80了,你也会爱吗?” 
  她没回答,继续说:“我很讨厌男人的女性特点,那种小气、短浅、懦弱等等,有些遗憾的是这几点你也具备。” 
  我愣了,送到嘴里的酒竟忘了要喝下去:“我……” 
  “你是一个合成体,观念性的东西太多了。在深圳,男女之爱是很简单的,我们都很孤单、都需要陪伴,萧寒,不要按照你们东北人的某些观点把我理解成为那种傻女孩儿好吗?”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也不敢望她的眼睛。我回想着在人才大市场第一次看到她时那副单纯女生的模样,转眼间,坐在我面前的她竟是这般成熟与睿智,而反之,此刻的我倒像极了一个痴呆者,我慌乱、无措、不知所以然…… 
  我硬着头皮道:“你太聪明了,不像以前的你。听了你刚才讲的,我怎么觉得我们之间像是种玩笑来的。” 
  她甜甜地笑了:“害怕丢了我是吗?” 
  “那可不,你这一通歪理邪说把俺都弄迷糊了。” 
  她抿了抿嘴唇,突然站起来弯过身来吻了我一下,说:“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你一定要我天天喊口号给你听?” 
  “不不不,还是我天天喊给你听好了。”我端起酒同她碰杯,“好啦好啦,咱们别再谈论这样的问题了,没劲儿。另外我要澄清:我不是那种小气短浅懦弱的人,大小咱也是一爷们儿啊,宁折不弯型的!”提到“宁折不弯”我猛地想起胡水,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她直愣,问我怎么了。我笑着给她讲了胡水强奸未遂的事儿,一边笑一边讲,讲完自己又嘎嘎乐半天。 
  她倒是始终皱着眉头,说:“在深圳这样的人太多了,我们公司就有!” 
  我止住笑:“骚扰过你?” 
  她点点头。 
  “啊?!快告诉我是谁?我他妈的……” 
  “好啦。”她瞪着我,“这个人骚扰过很多女孩子,我们都不怕他的。你们东北人是不是都喜欢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勇气啊……我不喜欢!” 
  我赶忙瘪回来:“好,好,那让他骚扰让他骚扰,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好讨厌啊你!” 
30、
  叶惠玲终于与我单独进行了一次长谈。在我的心目中,叶惠玲一直是个高傲、冷漠的女孩,她不苟言笑的端庄姣好的面容令人敬畏。而长谈之后,我发觉她同所有普通女孩子一样,心地单纯、情感丰富、偶尔表现出来些许的自私和自爱其实是女孩中很常见的性格特征。因为她的年轻,这些性格特征在人们的眼中又是那么的可爱和小巧,像一个长大了的小孩子,哪怕她做错了事,也值得人们去宽容和原谅。——遗憾的是,我却未能察觉到她这些本该宽宥的性格特征的可人之处,反而以我的小气和嫉恨相迎!我想自己这种行为,甚至要比胡 水觊觎叶惠玲还要丑恶。 
  据说胡水被保释出来了,但再回到《资讯服务导报》已经不可能,他这点破事传遍了深圳新闻界。事儿不大,但具有强烈的典型意义。还是那句话,如果他强奸成功,这事儿就没人谈论了。他失败了,人们才添很多油加很多醋来叙说那些令人发笑的故事情节,人们在传递这些情节时最后往往以一声叹息来增强他的悲壮感。 
  但事情往往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不知这是否也算是塞翁失马的一种,胡水从此名声大噪,听黄总说有好几家杂志社抢着要他,最终被广东一家杂志社高薪聘走,特别开办办公室恋情栏目,专讲如何对付漂亮的女同事。——乱了套了,这世道。 
  齐仓走后的第二天,编辑部开全体大会,会上吴村宣布黄总继续担任总编辑一职。然后黄总宣布二编组主任由叶惠玲担任。叶惠玲未表现出任何的兴奋和喜悦,只是脸色稍稍发红。正赶上当天加夜班,我们把大样打印出来交给黄总送审,之后我对叶惠玲说:“到走廊里说会儿话吧,我有话要讲。” 
  她抬起头看我,笑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俩也不顾忌其他人的眼色,大大方方走出门来到走廊我同齐仓经常抽烟的地方。所谓“走廊”即是大厦的消防通道,打扫得很干净,有一小窗。叶惠玲坐到窗台上,我一屁股坐上台阶,点燃支烟。 
  “听说胡水也曾骚扰过你,是吗?”我问。 
  她看着窗外的点点灯光,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他欺负过好多女孩子,这次是激怒小艾了,所以……” 
  “倒不是刻意提这件事,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会被这些事烦恼着。所以,今天我想认认真真地向你承认我以前的错误,求得你的原谅。” 
  “这些我也不想谈,我们之间……唉,就别再说了,很多事情我都理解,再有,我们中间有很多误会。现在,误会不是消除了吗!还是别太认真的好。萧寒,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咱们同事都这么认为……” 
  “好人”这个词在深圳是很难听到的,她说到这儿时我竟惭愧得不行,我哪里算是个“好人”哩?“好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在深圳,你可以冷酷无情到底,在这种冷酷中,你如果稍稍对别人体现出一丝关怀,那么对那个人来说就已经远远超出帮助的界限了,他会由衷地谢你、感激涕零。所谓“好人”是很好当的,只不过人们始终在刻意躲避,为什么躲避,其实是在警惕…… 
  “我觉得你现在似乎挺孤单的,能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吗?”我诚恳地问。 
  她脸上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悠悠地说:“我现在的状况挺单调的,目前的生活其实就是对美好未来的盼望。我每一天都活在幻想之中。我喜欢买衣服、浅浅地化妆,或者,找一个有些钱的男朋友把自己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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