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31章


怎么不是哩?如果让我瞬间回想,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在家乡每天同郑眉吃晚饭时我都要学学赵本山或潘长江,逗得她开怀大笑以谢她给我做饭的辛苦……半晌,我缓缓地点点头,“可是……”我正要说话,被她用手捂住嘴。她微笑看着我,两臂环住我的脖子,轻声道:“我喜欢你的诚实,否则,我不会这样爱上你的!” 
  我记得有本杂志上告诫再婚者:不要经常提及自己以前的婚姻,那样会给你接下来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阴影,会令你现在的妻子或丈夫心神不宁。但我同冷婷却时不时不得不提一下郑眉,我马上同郑眉就要回家乡办理离婚手续,很多零零碎碎的收尾事宜需要冷婷与我商量,我不知道对她是不是又一种的残忍和折磨,每次提起郑眉,我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我同冷婷讲了郑眉要给我那一笔钱,她当时的表情是冷淡的,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她只说了句“你不应该收下这笔钱!”但眼下,我没告诉她准备要用这笔钱来救叶惠玲的弟弟。 
  郑眉很守时。 
  周二上午,我坐大巴来到宝安国际机场。她同彼德在机场大门口已等我多时。彼德脸上架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大老远冲我摆手:“嗨!哈罗!”我点点头示意。郑眉一袭灰色上班套装,也戴了副小巧的蓝色镜片遮阳镜,身材婀娜,彰显富贵。 
  我接过她递来的机票,淡淡地说了声“走吧”,便径自走进大门。郑眉却未跟过来,同彼德拥抱道别。彼德还冲我招手:“请照顾一下小眉!” 
  “唉呀行行行!”我不耐烦地回过身继续走。 
  一早出门前,冷婷也同样地拥抱了我,我们相吻了好长一会儿,她说:“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另外,不要对郑小姐发火,毕竟,这个选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别怪她好吗?” 
  我说:“你们广西的女孩子都这么善良吗?还是只有你这样?” 
  “天下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只是选择不同才会让人误解的。” 
  “万一我们离不成她又爱上我咋办?” 
  “什么?”刚才我那句很没劲儿的玩笑话说得挺快——东北语速,她似乎没听清,看我的样子有点发愣。 
  我笑了,搂住她:“现在即便她哭着喊着再来爱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乱说什么呀?尽量早点回来就好了。另外,在你爸爸妈妈面前,别把我说得太好、也别把我说得太坏。” 
  见我不解,她说:“说得太好会让你父母觉得你被骗了;说得太坏……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我捏捏她的鼻子:“南方女孩,就是简单哪。我父母一人一双火眼金睛,我说的那点玩意儿他们一准儿识破!我不是带着你的照片嘛,给他们一看照片,他们就能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了。” 
  这回分别前我没故意掐疼她的手,她帮我提着装了几条精装特美思香烟的包裹——那是带给家乡的几位哥们的。到巴士站,她一步三回头冲我不停地摆手、微笑…… 
  昨天同黄总请假时,黄总才简单问了我离婚的原因,听完,他多少有点惊讶,说:“很多夫妻一来到深圳就离婚,几乎成了深圳一景儿了。许多离婚原因都是男方遇上新欢甩掉老婆。而像郑小姐这样的怎么说哩,应该说是她碰到了一个好机遇。钱,是最根本的东西;性,是其次的……” 
  我打趣说不论怎么讲我反正是倒霉了,“不过,我觉着自己现在是最幸福的,同冷婷在一起,要比同郑眉在一起要好得多。” 
  黄总笑了:“看过一篇文章,就给你们这类人写的,里面说:结了婚的就不要离婚了,免得再结;离过婚的就不要再结婚了,免得再离……离婚结婚虽然是形式一种,里面却包含着情感的分裂或愈合,都是折磨人的东西,呵呵。” 
  听得我一头雾水,心想姓黄的你什么意思?不让我跟冷婷结婚难道还跟你结婚不成?别弄出这副样子隔山观虎斗,赶快给我准假才是你的正经。   
  黄总又说:“没见过郑眉。但这个冷婷的确是个好女孩子,你要认真把握啊。”他给了我4天假,工作由叶惠玲和冯美好帮我完成。“家乡的工作你准备怎么解决?”他问。 
  “我这次回去就是辞职的。”我说。 
33、
  所谓白山、黑水,所谓罡风、飘雪,所谓豪迈、直率,还有所谓穷乡、僻壤、萧条、下岗……这些都是描述我家乡的词汇。 
  同深圳的前卫、发达、壮观相比,家乡的小城是毫无战斗力的,经济的薄弱是当今时代最孱弱最可悲的定义,纵是英雄之城、战略要地,没钱,也就啥都没了,说啥也没有用…… 
  从坐上飞机那一刻起,我心情开始激动、亢奋、喜悦,这是回家了呀!甭管我回家干吗去,只要真真切切地回到家乡那座并不算美丽的小城,哪怕只待上一个小时也是回家啊。家乡有我的爸爸妈妈、哥们儿兄弟、同学和邻居……恍惚间,所有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家乡人的面貌呼啦啦地全都展现在我眼前,他们一个个是那么的笑容可掬、那么的和蔼可亲、那么的关心你、呵护你…… 
  看得出郑眉也是激动的,脸颊潮红,眼睛发亮。她坐在我前面隔一个人的位子,不用想这就是她的刻意安排。是为了我们俩不要恢复到夫妻的感觉中去,还是担心空姐们把我们当成两口子?总之,我倒要谢谢她的这种安排,一路上我可以逍遥自在地望着窗外棉絮似的云层,任我的思乡情意四处飞扬。 
  傍晚时分,走出飞机场我和郑眉每人打辆的士回自己的父母家。之前我未通知爸爸妈妈,不愿他们劳师动众地来接我。 
  走进父母居住的典式楼,楼道里漆黑依然肮脏依旧,谁家煎刀鱼的气味溢到走廊上,竟是那样的诱人。我敲了两下门,门开了,妈妈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妈妈未显老,精神头儿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好。看见我,她平静的眼睛刷地一亮,几乎大叫起来:“他爸呀,快来!小寒回来啦。” 
  …… 
  爸爸妈妈火急火燎地做了几样菜,不喝酒的爸爸还拿出瓶白酒来给我倒上一杯自己也斟满一杯。直到饭快吃完,妈妈才小心翼翼地说:“你同小眉……真的就拉倒了?” 
  “是的。我们已经分开大半年多了。”我说。 
  “就没有一点活动气儿和好吗?”爸爸问。 
  “没有了。”我把冷婷照片拿出来,告诉他们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是广西女孩,人很好。“模样挺秀气的,比你小很多吧?”妈妈温和地看着照片,向爸爸那边偏了偏身,爸爸戴上花镜也跟着仔细看。放下照片,妈妈眼泪呼儿地流出来,她拿过纸巾轻轻擦眼睛,哽咽着说:“挺好的俩人儿,日子过了4年多了,咋说分开就分开呢?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俩去深圳。唉……” 
  我搂过妈妈的肩膀:“很多事情在深圳同在这里是不一样的,妈,我也变了呀,性格、脾气还有对工作对领导的看法。其实对我来说这是好事,我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不是吗?” 
  妈妈推开我:“歪理!没听说过谁为了成熟就离婚的。” 
  看着妈妈,我笑了,笑得无奈也无力。 
  第二天上午我同郑眉一起走进我们从前的家门。一进门,她就哭了。我没去劝她,任她哭得越发激烈,自己的双眼也缓缓地湿润,我用力眨眼将泪水在眼睛里抹净。我穿着鞋走进去,在以前,这是决不允许的,家里的地板她每天都要擦上一回,那地板比我脸都干净。如今大半年的光阴,我的鞋印在地板厚厚的尘土上印得真真切切。我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她渐渐止住哭泣,也穿着鞋走进屋子。 
   墙壁上还挂着我俩的大幅结婚照片,上面的我身着燕尾服在装模作样地看书,一身洁白的婚纱打扮得公主一般的她站在我身后,也装模作样地看我手中的书。后面的背景是一片长满爬山虎的古旧的城墙。记得结婚前,我挂这张照片时她在我后面指挥我挂正,指挥了我半个多小时差点没吵起来。 
  屋子里还有我们晚上挤在一起看的电视、做饭时便打开来听的音响,办公桌上摆着我那台当年花1万元钱买的拼装电脑…… 
  我们并肩坐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得似乎都能听得到灰尘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还有什么要交代或者协商的吗?”半晌,我轻声问。 
  她慢慢摇头,泪水依然汹涌流淌,咬着嘴唇说:“我什么也不要的,你来处理吧。” 
  我看着她,真诚地说:“郑眉,我们夫妻一场,既然分开了也就分开了,但我希望我们以后依然是很好的朋友。我萧寒不会怪罪你的。” 
  她转过头用含满泪水的眼睛看我,说:“对于我们曾经的家庭来说,我是错了!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我并没有错!谢谢你对我的理解。萧寒,我们4年的感情我并不能说忘就忘了的,毕竟我们曾有过这样一个甜蜜温馨的小家啊……”她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我仰起头抑住泪流,伸出手抱着她的肩膀,将她揽过来,她没有回避,顺着我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 
  我们就这样哭坐着好久好久…… 
  后来我们的情绪分别稳定下来,又像以前那样等着她去厨房先洗了脸,我再去洗。然后我说:“我拿着证件吧,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4年前我俩欢天喜地去结婚登记处登记的情形我依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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