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第95章


今天你是第一个。”
说着,稍稍侧了一下身子,示意对方进校门。
“我就是为了争取第一个才这么早来的。”穿旧军装的不无得意地说,“我考试不可能得第一,但头一个进考场却是做得到的。”
“那我也祝你能考第一。快进去吧。”高个子的友善地说。
“解放。”
穿旧军装的正想走,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便回过头,见是吴莲英、白晓梅及其它几个人,不由兴奋起来,几步迎了上去:“你们队都来了?”
“都来了。”吴莲英边走边说,“这么早就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
叶解放是石坪大队的知青,石坪大队是青石坑公社最偏远的地方,能这么早赶到考场,是很不易的。大家都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
“我昨天就来了,在一个朋友家挤了一夜,不然,哪能这么早。我们大队的那几个,这时顶多也就在半路上罢。”叶解放洋洋自得地说,“你们不也是很早嘛。”
“能算早吗?我们可是来迟了。”吴莲英一语双关地说。
“你准备得怎样?有把握吗?”白晓梅关心地问叶解放。
“能怎么样呢?试试看罢。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办法。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能复习出什么效果?不过,如果考不上,我明年再考。我就不信埋头苦读它一年会没效果。”叶解放坦然地说。
“我也没多大把握,跟你差不多。”白晓梅也深有感触地说,“倒是莲英的希望比较大。”
“我也说不上什么,尽力而为吧。毕竟,这次考试对我们来说,是一次机会。
我们当然不怕失败,但我们希望成功。这就看大家今天了。“吴莲英感慨地说。
说着说着,一群人走近了大门。那两个守门人已经不再阻拦了,高个子的还赞许地朝叶解放点了点头,同时问大家:“你们准考证都带来了吗?”
叶解放首先把准考证掏出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像电影里的勇士似的,大声呼喊:“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
大家不由得笑了,临考前的紧张状态仿佛被这一声呼喊冲走了,也纷纷把准考证拿出来,举得高高的,在一片胜利的欢呼声中走进了大门。
没过多久,参加考试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操场上东一群西一簇的都在谈论着、等待着。在这即将进行人生一搏的时候,激动与冷静,希望与担心,自认稳操胜券与自知会一败涂地,各种各样的情绪与心态交织在一起,又从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来。整个操场上热气腾腾。
终于,有人从办公室走出来了,大声地宣读起有关考场的规定。教室的门也打开了,参加考试的人纷纷涌了进去,寻找着自已的座位。操场在倾刻间平静下来了。
白晓梅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她的思绪在那一霎间从那遥远的过去跨向更遥远的未来,在无垠的时空中来回穿梭着。然而,她的思绪很快又飞回来了,她的目光落在那刚刚分发下来的考卷上,她的心在一阵短暂的颤抖后很快平静下来了,她沉稳地拿出笔,在那考卷上庄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白晓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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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弄假成真
在经过了一段并不太长的等待后,吴莲英与其它在高考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于一九七八年的春天跨进了大学的校门。而此时,一场关于真理标准的论争正在中国大地上兴起。这场看似限于学术上的论争,实质上是一场意识形态上改革与守旧的斗争,是一场关于中国将究竟走向何处去的论战。尽管这场论战的胜负还不见分晓,但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观念正在逐步深入人心。并且,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党的政策,为曾经被错捉、错判的人平反昭雪这一牵涉到千家万户政活生命与实际利益的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九月,中共中央作出了关于对错划右派分子平反、摘帽的决定。
天亮了,一夜未眠的白基兴依然躺在床上,那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感觉像一汪春水,一直在他的心里荡漾着。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再也不用低三下四人不人鬼不鬼的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了。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才五十多岁,还可以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很多的事;他觉得自己的经验也不算少,正的反的酸甜苦辣哪一样味道没尝过?有这些经历,他将来恢复工作时就足以胜任;他觉得自己对未来更充满信心——一个实事求是的党,一个蓬勃向上的国家,一个意气风发的民族,就是最可靠的保证。他的所有这些感慨,都是昨天晚上听到的关于对右派分子平反、摘帽消息以后突然萌发出来的。而在此之前,戴着右派帽子的他,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门突然打开了,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白小松走到床前,隔着蚊帐对白基兴说:“爸,起来吃饭吧。”说完,伸手把蚊帐门卷起,挂在帐钩上。
“你们先吃。我再躺一会。”白基兴张着微微发胀的眼睛说。尽管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但一整夜的思前想后,还是使他感到有点疲倦了。
“那你今天就好好地睡个够,不会有人来吵你的。”白小松有点自负地说,他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喜悦。父亲的“帽子”就要摘掉了,那他也就再也不是“黑五类”的狗崽子了。况且,父亲的平反将同时给他带来一个回城的机会。昨天晚上,一家人在高兴之余也把他的出路考虑进去了,等父亲正式平反,回到原来任教的学校复职后,再办个因病提前退休。这样他就可以顶替回城。尽管他不可能接替父亲教师的工作,他连小学都没毕业怎么能去教中学生呢?但学校有个校办工厂,在那里当个学徙工是完全可以的。
白小松走了出去,顺手把门也掩上了,屋里又回到原来的昏暗。外面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传来,但很快又消失了。在这夏天的早晨,能美美地睡一觉,实在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
白基兴慢慢地合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二十年中,能像今天这样心安理得地睡个懒觉,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他稍稍扭了一下身子,尽量使自己躺得更舒适些,以便更快地入睡。他不再想什么了,在平和的呼吸中缓缓滑入梦乡。
一声尖锐的哨子声突然把白基兴从睡梦中惊醒。他一骨碌翻身下地,不暇思索便迅速地穿好衣服,跨前一步把门打开。他看见张瑞祥正在前面走着,马上就要拐进一条叉道,他的双脚不由下意识地急走起来,试图追上张瑞祥。
张瑞祥走上叉道,道口的那座房子挡住了白基兴的视线。白基兴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同时,另一个潜意识告诉他,不必再去追了。他停住了脚步,盯着自己的脚,他的意识迅速地从那朦胧状态中醒悟过来了。他回过头,审视着那刚刚走过的几步,他突然感到,这短短的几步路,不正是他走过的漫长而曲折的人生旅程的缩影吗?
长期以来,在政治的高压下,白基兴的人格遭受了肆意的践踏,他的人身与灵魂自由几乎被剥夺贻尽,他的任何行为都始终处在他人的控制之下。刚才那诚惶诚恐的几步,就是那被扭曲了的灵魂的生动写照。幸好,这屈辱的路总算有个尽头,此刻,他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站立在这里,甚至在刚才不久,他还打算安安稳稳地睡个美觉,如果不是被那哨声吵醒,此时他真不知沉浸在何方呢?
白基兴重新望着叉道口,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从空中传来的哨子声已经越来越弱了。今天不出工了,回去好好地补上一觉。他那迅速恢复的自尊在对他自卑的灵魂下命令:转身,直腰,挺胸,大步走;目标——床,任务——睡觉。
一步,两步,三步……白基兴昂首挺胸,迈着自豪的步伐。尽管此刻没有一个看见他,但他却像接受检阅似的,认真地执行着刚刚下达的命令。他突然感到胸区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那是那根曾经折断过的肋骨在突然的拉伸与用力下所产生的反应。
白基兴不得不又停下来,同时,他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决定产生怀疑:一个刚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获得补偿吗?躺在床上真的就能把过去忘却吗?人生的真谛不也就存在于百折不挠且锐意进取吗?他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为自己刚才那渺小而自私的决定羞愧。他又转过身,忍着痛,继续昂首挺胸地向张瑞祥追去。
张瑞祥吹着出工的哨子,走到叉道最后一座房子后又折回头来,见白基兴急冲冲地走来,便停住问:“你走这么快去哪里?”
“我来问你今天我做什么。”白基兴有点气急,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你今天就不要出工吧。”张瑞祥善意地笑了笑,“刚才小松说,你一晚没睡,所以我就没到你那里。”
白基兴不由感动了:张瑞祥确是一番好意。可是,一种以崭新的面貌表现自我的欲望,使他迫切地需要尽早在人们的面前展现,而出工,正是他此时唯一的舞台。
他挺直腰,显得精神抖擞地说:“不要紧,少睡一点没事的。你说,今天我做什么?”
张瑞祥依然微笑着,白基兴能熬出头,他也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安排白基兴出工,是他的权力,但也是以此作为祝贺的形式。他见白基兴那一副急切的样子,只当白基兴仍是从前的白基兴,是为争取表现又为多挣工分,便劝解地说:“你还是好好地歇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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