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复生记

    孙一率军返回大板升。
    大板升城的百姓已经转移，买卖铺户关门落锁，昔日热闹的街市成为一座大兵营。
    除了八大板升的民兵、萨囊的第九联队、大小诺尔布和巴特尔的骑兵，还有琪琪格的娘子军一营和二营。
    一营和二营的驻地都在美岱召内。
    一营是琪琪格的战兵营，女兵的挑选十分严格。琪琪格亲自把关，测试项目只有两样：骑马和射箭。
    土默特的妇女也确实不让须眉，会骑马射箭的绝不在少数。有幸入选的妇女以进“皇宫”、当“伴当”为荣，互相姐妹相称。队长称作“大姐”，营长称作……“二奶奶”。
    二营是卫生营，女兵的挑选就比较宽泛。只要不怕血，杀过牲口就行。后来苟诞营长又加了一条潜规则，人要长得周正。苟营长坚决相应力德尔爷的号召，悄悄在卫生营物色了五名女兵，准备从中挑选三名脾气好的作自己的婆姨。
    原本娘子军还有三营。随着战事紧张，三营被整建制送往九原。现在在大板升接收妇女难民的已经是娘子军四营。
    战兵营、卫生营的妇女不少带着孩子。琪琪格模仿狼山川在美岱召里开了一家“托儿所”。女兵白天将孩子送到托儿所，有专人负责照看孩子，晚上再接回来和自己同住。
    伤员运回大板升后，卫生营立刻一片忙碌。
    大小诺尔布和巴特尔的骑兵歼灭和俘虏满洲披甲兵共计一百五十七名，自身的阵亡和重伤共计四百六十二名，轻伤不计。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家都认为这是大捷，连重伤员都喜气洋洋。唯独孙一不这么认为。
    ——李广的三营在村子里全歼两百名满洲披甲兵，自身唯一伤亡是一名万人敌手在过独木桥时崴了脚。
    孙一详细地将王闷蛋以甲牌勒勒车破敌经过写成一封信，建议成立专门的装甲车部队，附上原先的那封信，派人送往九原请参谋部作最后决定。
    第二天九原就传来回信。
    杨日天的信里就一句话：“爷说的对！坚决照办！”
    孙定辽的信比较长，先是一大段话赞扬力德尔爷不轻率作决定，相信武将，定辽感激涕零，定当誓死报效联邦云云。
    再一大段深入分析了装甲车的好处，成立专门装甲车部队的必要性和急迫性。
    后一段了了几句点题。参谋部已命九原的骑兵联队疾驰狼山驻防。狼山川二营除留下小部人手协助九原骑兵联队训练，其余大部直下大板升。二营与大板升骑兵联队混编成一支装甲车联队，一支新的骑兵联队。装甲车联队留大板升，新的骑兵联队调回九原。
    最后一段是反问句。“联邦得此神兵，何愁满洲不宁？天下太平指日可待也！”
    孙一咨询朱军师：“你们都这么写公文吗？”
    朱军师摇摇头：“孙定辽识字不多，信中还有错别字。真正的公文比这个更长，也比这个工整和押韵。”
    参谋部的安排比孙一想得更周到。孙一安下心，约朱军师去卫生营看看。
    卫生营一下子要治疗这么多伤员，人手不够，药品也不够。
    苟营长传授给卫生营女兵的操作，不过是消毒水消毒、开水消毒、生理盐水冲洗、缝合、包扎、打石膏、外加服用水杨丹。实事求是的说，卫生营的本领也不够。
    一些伤员的伤口已经出现感染。
    没有抗生素，感染就等于死亡。
    孙一做梦都想有抗生素，可是以现有的条件生产抗生素根本不可能。
    没有抗生素，孙一也没办法。
    朱军师建议：“要不，请庙里的医生喇嘛看看？”
    孙一脑海里顿时出现撒一把肮脏的香灰到伤口里的画面。
    朱军师言道：“这个医生喇嘛，还是有些本事的。卫生营的女兵一开始的时候哭哭啼啼毫无生机。医生喇嘛给她们施了几次法，不，用了几次催眠术，令女兵回忆过去的安宁日子，想象未来的太平盛世。只几天时光，爷你看，女兵是不是像换了一个人？”
    孙一放眼望去，卫生营的女兵忙忙碌碌，心神确实比刚到大板升的时候安宁多了。
    朱军师又说：“贫道昨夜请医生喇嘛给这次捉到的满洲俘虏催眠。结果有一半的诸申兵想起当初满侏如何残害自己的亲人，哭得死去活来。以我之见，这些人的死的隔膜症有望治愈。”
    孙一震惊不已。
    朱军师压低声音轻轻说道：“爷，死马当活马医。凡事皆有万一。”
    孙一狠狠心同意了。
    结果医生喇嘛的做法，任凭孙一想象力再丰富都想不到！
    医生喇嘛命人取来活蛆，对着蛆念一通经文，然后把蛆撒满在感染的伤口里！
    就是那种白花花会蠕动的蛆！那种从茅厕粪坑里取来的白花花会蠕动的蛆！那种苍蝇的幼虫！
    孙一当即就要吐。
    朱军师用羽扇挡住孙一，低低地重复：“爷，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伤口里的蛆大了好几倍，恶心而且恐怖。
    然而，一些死马居然奇迹般的被医活了。
    ——尽管大部分伤员感染加重，有些伤员的感染迹象却出现减弱或者消失。
    孙一疑问重重，询问医生喇嘛：“这是什么道理？”
    医生喇嘛回答：“佛祖慈悲，因果轮回。唵嘛呢叭咪吽——”
    孙一不死心，再问：“你从哪学的？”
    医生喇嘛回答：“藏传的一本经书曾有记载，我是听其他的医生喇嘛偶然说起过。”
    孙一只好求助自己的手机。
    这种恶心的往伤口里撒蛆的野路子，居然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蛆虫清创疗法”。英文为 maggot debridement therapy，缩写 MDT。
    蛆虫清创是一种古老的医疗方式。拿破仑的军队里曾经使用这个方法为受伤的士兵治疗。在古代中国蛆虫叫做无骨虫，无骨虫清创在中国有几百年的历史。
    随着青霉素及其它抗生素的使用，人们渐渐不再使用蛆虫来治疗感染伤口，用蛆治病成了一种简陋而不科学的土方法。
    但后世经过很多的研究发现，蛆虫对于很多难愈合创口的效果要好于抗生素。尤其是面对很多对抗生素有耐药性的细菌感染，蛆虫疗法甚至是明显好于抗生素。
    蛆虫清创的原理是蛆虫以腐败组织为食物，可以清除复杂创面的坏死组织。同时，蛆虫不会消化健康的人体组织，更对有血液运行的活体组织无任何影响。
    2004 年1 月，蛆虫成为第一个通过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审批的作为医疗器械用于清创伤口的活体动物。
    临床上用于蛆虫清创疗法的蛆虫主要是丝光绿蝇的幼虫，这种蝇的幼虫是严格腐生，不能消化健康的人体组织。丝光绿蝇，即俗称的“绿豆蝇”。
    当然，后世医疗用的蛆虫不是从茅厕里捞出来的，而是专门人工饲养的无菌蛆，而且一天一换。
    “苟营长！狗蛋！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养蛆，养多多的蛆！”
    孙一兴奋地大叫。
    “绿豆蝇”太常见了。
    “绿豆蝇”的繁殖周期仅有半个月，而且其繁殖能力惊人。一只雌蝇一次可产卵一百五十个，卵一天就变成蛆，蛆三到六天化成蛹，蛹三到七天孵成蝇，蝇一天后就可交配，交配几天后就可产卵，雌蝇一生产卵四到六次。如果让一只雌蝇放开了繁殖，不到两个月，它的后代就得用“亿”作单位来计算。
    这种天然的抗生素太高产了。
    最关键的，联军有消毒水，可以保持蛆虫无菌！
    伤员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