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封疆

    长乐宫海棠树下，汉武帝躺在一张藤编摇椅上微闭着双眼。摇椅慢慢的摇动着，偶尔几片海棠花瓣飘落，翩然的落在汉武帝的衣袍上。
    这张摇椅是几天前霍光命人送来的，应该算是第一把真正的摇椅。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却是一件不可多得悠闲之物。
    “大将军最近在忙什么啊？”汉武帝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微微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身侧一张空着的摇椅上。
    另外这一张摇椅就不是霍光送来的了，而是汉武帝后来命人仿制的。每当他搬出摇椅来晒晒太阳吹吹风的时候，他同时也会命人将这张空的摇椅摆放在自己旁边。在旁人看来汉武帝这无疑是个怪异的举动，唯独霍光听闻之后会心一笑。
    “回陛下，听闻天机院近几日便会落成，那座浑天仪也进入到了最后的调试阶段，大将军这几日都在天机院中。”张安世侍立在侧，立刻向汉武帝答道。
    “他多年前就秘密网罗了墨家弟子，如今便在阳关以墨家机关大破安息铁甲骑兵。现在又让落下闳耗巨资建造浑天仪，恐怕此物绝非观星那般简单啊！”汉武帝微微睁开双眼，这一会的闭目养神，也让他想到了许多事情。
    说完一句之后，汉武帝便顺手从身侧一张案几上拾起一册书籍来。书籍封皮手书着《神农本草经》几个汉隶，正是不久前刊印成册开始发行的第一本医经。
    因为纸张的推广和普及，使得知识的传播开始变得廉价且迅速，而《神农本草经》也成为了第一本公开发行的书籍。发行书籍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当书籍开始公开发行后，也就意味着被世家大族把持了千年的知识开始面向了所有人开放。
    “陛下，大将军差人来报，说明日天机院正是落成，浑天仪也将开始正式运行，大将军询问陛下是否前往？”就在汉武帝翻阅医经的时候，一个內侍在张安世耳旁小声说了一番，而后张安世便恭敬的询问起汉武帝来。
    “朕就不去了，走不动了......冠军侯，明日你代朕去天机院看看吧，回来给朕细细描述一番。”汉武帝放下书册，想了一下后说道。
    “臣遵旨。”霍嬗在汉武帝身后躬身应下。
    “去传太孙来见朕，扶朕回殿内。”汉武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传唤刘进来见他。而后汉武帝便在內侍的搀扶下返回了长乐宫大殿。
    未央宫昭阳殿，这里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汉皇太孙的寝殿，而这里除了太孙还另外住了两个人，便是王翁须和刘进的嫡长子刘询。
    几日前刘进的人终于在廷尉监找到了王翁须母子。而尚在襁褓中的皇曾孙也并没有名字，监牢之中丙吉便为他取了一个乳名，唤作病已，意思是无灾无病。现在刘进返回长安，又成为了皇位的合法继承人，病已这个乳名便不再合适了，而询这个字还是汉武帝亲自定下的。
    “殿下您看，询儿自己能行走了！”王翁须一脸惊喜的看着刘询挥舞着小手在地上蹒跚的向前走着，她连忙向不远处正在翻阅奏章的刘进喊道。
    “哦？这说明询儿一天天的长大了。”刘进放下手中的奏章，也一脸欣喜的走向刘询。
    如今刘进已经是皇太孙了，王翁须也终于有了正式的名份，便是一个同样史无前例的太孙妃称号，其地位与太子妃一模一样。
    刘进走到自己儿子身前，弯下身子伸出手抱向了刘询，刘询也伸出胖乎乎的手跑向自己父亲的怀抱。
    王翁须站在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中也是暖融融的。这一年来她们受了很多的苦，但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属于她们的一切也都回来了。
    “咦，我来的可真巧啊！询儿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不知何时刘细君从殿外走入，这位江都公主如今也是荣宠至极，即便出入太孙的寝殿也不需要禀报。
    “姐姐来了，看姐姐这么高兴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刘进刚抱起自己儿子，就看到刘细君一脸欣喜的走了进来。
    “见过姐姐。”王翁须也起身盈盈一拜，对于这个始终对自己夫君不离不弃的长姐，王翁须也发自内心的敬重。
    因为刘进还没有继位，他还不是皇帝，王翁须也不是皇后，现在刘细君还能以姐姐的身份，泰然的受他们二人之礼。
    “是有几件喜事。刚才大将军府来人传话，说明日浑天仪就要正式建成了，我就是来问问，弟弟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另外西南的捷报刚才也到大将军府了，王元祐只用了两日便大败了邛君的军队，如今西南夷已经没有邛这个地方了，大鸿胪将邛地并入了蜀郡临邛县，改名为邛崃。”刘细君笑得非常开心，无论是浑天仪的建成，还是西南王元祐一路势如破竹，总之现在的大汉似乎正在度过低谷，开始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样子。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浑天仪究竟有什么用，就算知道一些大概也无法理解这东西究竟有多重要，但是刘细君心里清楚，能让自己的老师，堂堂大汉的大将军时刻盯着的东西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用处。
    “自然要去一观，这王元祐真不愧是被老师看重的人，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是当世少有的统帅之才。”刘进爽快的应下。他这个太孙虽然名为监国，不过日子可谓过的极其轻松，大事小事几乎大将军府都处理完了，每日他就是看看已经批改好的奏章。
    “可惜这王元祐视东方先生为师，又对大将军言听计从，若有机会能将此人掌握在手中，对弟弟也有莫大的好处。现在朝中文臣武将多是老师门生故吏，剩下的也是御史大夫之人，弟弟将来要继承大统还是得尽早培养些嫡系心腹才是。”刘细君压低着声音说道，虽然她对霍光也是敬畏有加，但作为一个刘氏公主，作为未来大汉皇帝的姐姐，她又不得不为这个弟弟考虑。
    刘进面露难色的看着刘细君，他知道刘细君说的这些也有道理。作为一个皇位继承人，他明白即便霍光对他再好，但终究亲疏有别。而且他几日前无意间在司马迁处看到过一句话，那句话对他的触动也极大。
    “上退于长乐，命太孙监国，内外诸事尽决于大将军。”刘进估计这是一段司马迁将要写入史记的话，可那句‘内外诸事尽决于大将军’，让刘进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这样恐怕不好吧？会不会反而让老师与我们心生嫌隙？”刘进不敢作这个决定，他敬霍光，同样的也如其他人一样惧霍光。连一直被刘进敬若神明的爷爷，雄才大略的一代雄主汉武帝最后都向霍光妥协了，刘进真的不敢做出任何一点让霍光不满的事。
    “自然不能做的太明显了，王家没什么人，不过鲁国史氏乃是当世望族，这史氏又是弟弟的母家，让他们送些优秀子弟来长安，想来老师也不会多想什么的。先也不必重用这些人，让他们从小吏做起，来日方长总有几个出众之人吧？”刘细君心中早有定计，便将心中所谋告诉了刘进。
    除开汉武帝，刘进现在除了王翁须其实真没什么至亲了，可惜这王家只是普通百姓，家中识文断字的都没几个，自然难堪大用。倒是刘进的母亲史良娣家族乃是望族，史良娣虽然不在了，但她的一个姑母还是鲁王的王后，还有一个哥哥史恭，现在还位居幽州刺史。
    重用外戚这一招，几乎是西汉所有皇帝继位初期的必选手段，尤其在汉武帝手上更是将之发挥到了极致。刘细君现在给刘进提供的也正是这样一个思路。
    “姐姐觉得可行，那便由姐姐去安排吧。”刘进想了想，以他堂堂皇太孙身份，让自己母家派几个子弟来长安确实无可厚非，便也就依了刘细君之言。
    就在刘细君与刘进交谈之时，一个昭阳殿内侍走近刘进，在一丈之外躬身说道。“启禀殿下，方才长乐宫来人传旨，陛下请殿下前往长乐宫。”
    “知道了，孤这便过去。”刘进点头应下。他与刘细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疑惑。因为汉武帝自退居长乐宫便从来没有单独传唤过刘进，也不知这个时候传他过去为了什么事？
    “或许这也是弟弟的一个机会，陛下终究是大汉的皇帝，或许陛下自知天命，现在有什么要对弟弟交代的！”刘细君想了一下，小声的在刘进耳边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知道，以汉武帝如今的身体状况，真的是活一天算一天了。刘细君觉得皇帝终究是刘进的爷爷，原本属于皇帝私底下的那些权利和势力也终有交给刘进的一天。
    “姐姐先在昭阳殿休息一会吧，待我去了长乐宫返回再与姐姐细说。”刘进丢下一句话便向长乐宫而去，现在他对刘细君的依赖也是越来越严重，而且某些事情，他也只有刘细君这么一个人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