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静的消逝,春天过去,夏天来了。将军府中,尽管暗地里依旧暗潮汹涌,表面上却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平静。
在这段时间里,莽古泰和云娃,在新月和努达海的主持下,行了个小小的婚礼,成为夫妻了。克善好高兴,一直绕着这对新人喊:“现在,你们是我的嬷嬷妈和嬷嬷爹了!”
云娃的那份满足,就不用提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和自己的心上人,结成了夫妻,回忆从荆州之役以来的种种,真是不胜唏嘘。难得新月这个主子,对自己如此了解,又如此体恤。新月成全了她的梦,而新月的那个梦,她却帮不了忙,虽然努达海对新月是情深似海,她总是感到新月的处境危危险险,战战兢兢。生怕新月捧在手里的幸福,会捧不牢。
这段时期的雁姬,已经失去了当初的作战精神,变得十分的消沉。不止是消沉,她还有些神经质。有时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时又脂粉不施。有时自怨自艾,有时又怨天尤人。常常站在窗口,对着望月小筑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至于终夜徘徊,迎风洒泪,更是每夜每夜的故事。她像一座蠢蠢欲动,随时会爆炸的火山,偶尔会地震,常常在冒烟。
至于骥远,他的日子过得好苦好苦。他从没有尝过失恋的滋味,不知道这滋味是如此的苦涩。如果他的情敌,是一个和他年龄相当的王孙公子,他或者会好受很多。偏偏这个情敌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不能骂他,他不能揍他,他不能和他明争,也不能和他暗斗,他只能恨他!恨他夺去了自己的爱,也恨他对母亲的背叛。事实上,他认为努达海对他也是一种背叛,因为努达海自始至终,就知道他对新月的心意。如果一个父亲,真正疼爱他的子女,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子女的痛苦上?怎么舍得去掠夺儿子的心上人?这样想来想去,他就越来越恨努达海。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恨新月。
他对新月的感觉是非常复杂的,以前的爱,始终都不曾停止。每次看到新月,都会引起椎心刺骨的痛。她居然不选择他,而去选择比他年老二十岁,有妻子儿女的努达海。这对他真是一种莫大的挫折,使他对自我的评价一落千丈,完全失去了自信。他不住的懊恼,恨自己的无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同样的“近水”,“得月”的却不是他!对骥远来说,最大的痛苦还不是失恋,而是失恋之后,还得面对这个女子是父亲姨太太的这个事实,这太难堪了!这太过分了!真教他情何以堪?除此以外,他还有一种无法对任何人透露的痛苦,那就是他对新月的爱!当初就那样一头栽进去深深的爱上了,现在,居然不知道怎样去停止它!家,成为他好恐惧的地方,雁姬的失魂落魄,老夫人的左右为难,珞琳的愁眉苦脸,努达海的闪躲逃避……还有那个深居简出,像个隐形人似的新月!这种种种种,都撕裂了他的心。于是,他常常醉酒,也常常逗留在外,弄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珞琳依然是全家的慰藉,她不住奔走于雁姬房和骥远房,试图以她有限的力量,唤回两颗失意的心。但是,她的力量毕竟太小了!雁姬消沉如故,骥远颓废如故。珞琳担心极了,幸好此时,骥远奉旨完婚。这个家庭里的大事,更是骥远切身的大事,使全家都振奋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全家都忙忙乱乱的筹备着婚事。努达海更把父子和解的希望,放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小新娘身上。只有骥远,更加闷闷不乐了,他不要什么塞雅格格,他的心里,仍然只有新月格格!
七月初十,骥远和塞雅格格完婚了。
塞雅格格是敬王府的第三个女儿,今年才刚满十七。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非常美丽,是个标准的北方姑娘。在家里也是被娇宠着,呵护着长大的,从不知人间忧愁。个性也是十足的“北方”,不拘小节,心无城府,憨憨厚厚,大而化之。婚礼是非常隆重的,鼓乐队和仪仗队蜿蜒了好几里路。新娘进门的时候,全家的人都在院子里迎接。新月是努达海的二夫人,当然必须出席。这是新月好久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衣裳,戴着新月项链,头上簪着翡翠珍珠簪,耳下垂着翡翠珍珠坠,盛装之下,更显得美丽。雁姬虽然也是珠围翠绕,雍容华贵,但是,毕竟少了新月的青春,站在那儿,她就觉得自己已经黯淡无光了。
骥远这天非常帅气,白马红衣,英气逼人。骑在马上,他一路引着花轿进门。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鼓掌声同时大作,震耳欲聋。努达海家中,挤满了宾客,都争先恐后的要看新娘下轿。真是热闹极了。
按照旗人规矩,新郎要射箭,驱除邪祟。新娘要过火,家旺人旺。两个福禄双全的喜娘扶着轿子,等着搀扶新娘下轿。新娘的手中,一路上都要各握一个苹果,象征“平安如意”。这位塞雅格格也很有趣,在路上,就闹个小笑话。当队伍正在吹吹打打的行进当中,她不知怎的,居然让手中的苹果,滚了一个到地上去,害得整个队伍停下来捡苹果。喜娘把苹果给她送回花轿里去时,这位新娘挺不好意思的对喜娘掩口一笑。这会儿,轿子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停在院子里了。司仪高声喊着:“新娘下轿!”塞雅被两个喜娘扶出了轿子。
“新娘过火,兴兴旺旺!”
早有家丁们捧来一个烧得好旺的火炉,塞雅低垂着头,看到那么旺的火,不禁吓了一跳。她穿着一件描金绣凤的百褶长裙,跨越炉火时,生怕裙摆拖进火里,就有些儿手忙脚乱。一时间,她又忘了手中的苹果,竟伸手去拉裙子,这一伸手,那个苹果就又掉到地下,骨碌碌的滚走了。
“哎呀!”塞雅脱口惊呼,也忘了新娘不可开口的习俗。“又掉了!”两个喜娘又忙着追苹果,这苹果滚呀滚的,刚好滚到新月的脚边。新月又惊又喜,觉得这个新娘真是可爱极了。她立刻俯身拾了苹果,送到花轿前去,喜娘忙接了过来,递给塞雅。并在她耳边悄悄叮嘱着:“这次,你可给握牢了,别再掉了。”
骥远忍不住看过来,在纳闷之余,也感到一丝兴味。这是整个婚礼过程中,他比较觉得有趣的事了。
新月捡完了苹果,退回到人群中的时候,雁姬轻悄的走到她身边,不着痕迹的,轻声细语的说:
“我们家办喜事,用不着你来插手!苹果象征平安,你怎敢伸手去拿?不让咱们家平安的,不就是你吗?难道,你还要让新婚夫妇不得安宁吗?”
新月大大的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雁姬,点了点头说:
“我懂了!我会待在望月小筑里,恕我不参加骥远的婚礼了!”她低俯着头,匆匆的走了。
站在一边的努达海,愤愤的看着雁姬,真是恨之入骨。奈何在这样的场合,发作不得。
那天晚上,府中大宴宾客,流水席开了一桌又一桌。鞭炮丝竹,终宵不断。戏班子彻夜唱着戏,以娱佳宾。努达海、雁姬、和老夫人,周旋于众宾客间,忙得头昏脑胀。即使如此之忙乱,努达海仍然抽了一个空,回到望月小筑去看新月。握着新月的手,他难过的说:
“又让你受委屈了!”新月却挺高兴的看着努达海,发自肺腑的说:
“我有一个预感,这个婚礼会给骥远带来全新的幸福!不要为我的一些小事不高兴了,让我们为骥远祝福吧!我今天拾起了塞雅的苹果,不管雁姬怎么解释,我却认为,我是拾起了骥远和塞雅的平安,只要他们两个平安,就是全家的幸福了!”“是!”努达海鼻子里酸酸的:“他的幸福,是我们最大最大的期望了!”“快走吧!”新月推着他。“等会儿雁姬找不着你,又会生出许多事情来!快走快走吧!”
努达海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即使只是短暂的离开,依旧有心痛的感觉。因为,整个大厅中是衣香鬓影,笑语喧哗,而这些笑容中独缺新月的笑,他就那么遗憾,那么寥落起来。这种感情,真是他一生不曾经历过的,这样的牵肠挂肚和割舍不下,他自己都感到困惑和不解,怎么世间竟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呢?这样的感情怎会发生在他努达海的身上呢?难怪雁姬他们不了解,他自己也无法了解!
这晚,在新房中,骥远掀开了塞雅的头盖。塞雅那张年轻的,清丽的面庞就出现在他眼前了。塞雅应该是羞答答的,不能抬头的,可是那塞雅太好奇了,居然抬眼去偷看骥远,这一看,心中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感到喜欢,竟又忍不住掩口一笑。这一笑不打紧,旁边的喜娘丫头全都跟着笑开了。骥远怔怔的看着塞雅,心里就有点儿朦朦胧胧的喜悦。怎有这么纯真无邪的姑娘!接着,一大堆的繁文缛节,两人并排坐在床沿上,被大家折腾。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倒宝瓶,撒帐……终于,喜娘们在骥远和塞雅身上,又动了些手脚,这才纷纷鞠躬离去。一个个笑嘻嘻的说着:
“请新郎新娘早点安歇!”
总算总算,房间里只剩下骥远和塞雅了。骥远想站起身来,一站,就差点摔了一大跤,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下摆,和塞雅的衣服下摆,打了一个结。塞雅忍不住伸手去拉骥远,张嘴说:“小心……”才开口,就想起新娘子不可说话,要含蓄。她张着嘴,就愣在那儿。骥远慌忙去解那衣摆,偏偏解来解去解不开,闹了个手忙脚乱,他站起身来,干脆跳了跳,衣摆仍然缠在一块儿,骥远十分狼狈的说:
“这……怎么搞的?”塞雅又一个忍不住,再一次的笑了。
骥远对这个婚事,其实一直是非常排斥的。奉旨成亲,完全是被动的,不得已的。但是,被这个塞雅格格左一次笑,右一次笑,竟笑得怦然心动了。怪不得唐伯虎因三笑而点秋香。骥远也因塞雅的几笑而圆了房。
婚礼的第二天,照例有个“见面礼”,是由新娘来拜见新郎家的每一份子。也是这个见面礼上,新月才第一次见到了塞雅的庐山真面目。塞雅照着规矩,由乌苏嬷嬷一个个的介绍,她就一摔帕子,蹲下身去行礼,嘴里说着:
“奶奶吉祥!阿玛吉祥!额娘吉祥!小姑吉祥……”
这样子都轮过了,才轮到新月。乌苏嬷嬷一句:
“这是新月姨太!”那塞雅立刻眼睛发光的对新月看过来,丝毫都不掩饰眼里的好奇和崇拜。她特地往新月面前走了两步,喜悦的冲口而出:“你就是新月格格?你的故事我都听说过了……”“嗯哼!”雁姬重重的咳了一声,面罩寒霜,毫不留情的说:“塞雅,让我提醒你,她不是什么新月格格,她是新月姨太!以后不要乱了称呼!”
塞雅愣了愣,一脸的尴尬。新月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虚弱的笑了笑。努达海皱着眉头,竭力容忍。而骥远,脸上少有的一线阳光,又都一扫而空了。
塞雅是个非常单纯的姑娘,个性率直,这一点,倒和珞琳很像。但,珞琳是个小精豆子,聪明解人,很会察言观色,举一反三。塞雅不同,肠子是一根到底的,肚子里一点儿弯,一点儿转都没有。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天真极了,有时,简直带点儿傻气。嫁过来没多久,她和珞琳就成了好朋友。
这天,珞琳带着她逛花园,走着走着,就走到望月小筑门口来了。“这儿咱们别进去,”珞琳警告似的说:“这是新月住的地方。”一句话引起了塞雅所有的好奇。
“为什么呢?”她不解的说,两眼亮晶晶的:“她跟阿玛的故事,我统统知道,在家里的时候,我常常听我阿玛和额娘说起,说了好多好多,我对她真是崇拜极了!”
“你崇拜她?”珞琳惊奇的问:“真的崇拜她?”
“是啊!你想想看,她一个姑娘家,轰轰动动的私奔出京,听说只带了一个随从,居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去了巫山,就为了找到阿玛,和他一起同生共死,这多么让人感动啊!什么世俗礼教,她都可以不管,已经指婚了,她也不顾,这真不是普通女子做得到的!我被她的故事,好几次都感动得掉眼泪呢!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被指给骥远了,所以对她和阿玛,更有一分特殊的感情,当他们回京的时候,我还跟我阿玛死缠活缠的,要他去向皇上说情,最后总算尘埃落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知道我多么高兴啊!”
“难道,你没想过,他们这样的‘不顾一切’,是对其他的人一种伤害吗?例如费扬古,例如我额娘……他们这样做,其实,是很自私,很不负责任的吗?”
“啊!”塞雅喊着:“如果她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顾得到,她就不是新月格格了嘛!她就和我们这种被指婚就认命的普通女子一样了嘛!那么,这世界上就根本没有‘故事’了嘛!”
珞琳以一种崭新的眼光看着塞雅,这种论调,她从来没有听过。她看着看着,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伸手一握塞雅的手,有些激动的说:“走!咱们拜访新月去!我相信,她会很想很想认识你!”
她们敲了望月小筑的门。当新月看到她们两个联袂来访时,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那种手忙脚乱的欢迎,那种高兴得想哭的样子,和那种迫不及待的殷勤……使珞琳心中布满了酸楚。连云娃,都兴奋得不知所措了,一会儿端水果出来,一会儿端点心出来,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倒水,把一张小圆桌上面,堆满了吃的喝的。塞雅看着满桌子的点心,都不知道要从那一样入手才好。“尝尝玫瑰酥饼吧!”新月忙端起玫瑰酥饼的盘子,不料珞琳同时说:“最好吃的是玫瑰酥饼,不信你吃吃看!”
两人话一出口,就都忍不住互相对看了一眼。塞雅笑嘻嘻的说:“你们两个异口同声的推荐,那肯定好吃!”就拿了一块,吃了起来。新月用充满感情的眼光看着珞琳,说:
“我和珞琳都爱吃这个,有一次,两个人一面聊天一面吃这个,聊了一个下午,居然吃掉一整盒!”她叹了口气:“那种时光真好!”珞琳心中一热,颇不自在的避开了眼光。
塞雅却心无城府的嚷了起来:
“那多好!以后加我一个!我看啊,得准备两大盒的玫瑰酥饼才行!因为我好能吃!这么好吃,我一个人就能吃掉一盒呢!”“只要你们肯来,要我准备多少盒都可以!”新月由衷的说。正谈得热闹,云娃又捧来一盘苹果。
“啊!苹果!”塞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被这个苹果整惨了!一辈子都忘不掉苹果了!”她看着二人:“你们知道吗?我成亲那天,这个苹果掉了两次呢!”
“两次?”新月和珞琳又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啊?”
“你们都看到在院子里那次,你们不知道,在路上就掉过一次了!”“啊?”两个人又“啊”了一声。
“在家里的时候那儿受过这种折腾嘛!那轿子里太热了,我腾出一只手来扇扇风,结果轿子一晃,苹果就从我膝头上一路滚了出去,我听喜娘说,差点没把后头的队伍给摔成一团呢!”听到这儿,新月和珞琳都忍不住笑了。塞雅自己,更是笑得格格格的好开心。笑,是这么温柔又温馨的东西,它还具有传染性,会传给周围的每一个人,端着盘子的云娃也笑了。出来沏茶的砚儿也笑了。一边侍候的丫头们都笑了。这笑声,是望月小筑好久好久以来,都不曾听到过的了。
这是一个开始,从这次以后,珞琳和塞雅,就经常一起来望月小筑了。毕竟,三个女孩子的年龄都差不多,就有许多女孩子可以谈论的话题。而塞雅,她那么崇拜着新月,忍不住,就要问新月许多许多问题。
“你怎么敢去巫山呢?”
“万一你被敌人俘虏了怎么办呢?”
“万一你遇不到阿玛怎么办呢?”
“万一你迷路了怎么办呢?”
“是啊!”新月仰首看着天空,出起神来。“有那么那么多个‘万一’,当时,什么都想不到,只想,见不着他,我反正是不活了,既然死活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塞雅神往的看着新月,爱死了她。而珞琳,忽然间就觉得自己那等待着嫁人的岁月,实在是太单调无聊了。
到了这个时候,珞琳的内心,已经原谅了新月。虽然,这种“原谅”,使她充满了矛盾和犯罪感。她觉得自己背叛了雁姬,却无法抗拒望月中筑的诱惑。何况,努达海看到她常常来,就喜欢得什么似的,那种喜悦巨大得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他就用这巨大的海洋把她包围住,轻声的说:“就快要嫁了!在家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多让我看看你的笑容,听听你的笑声好吗?现在,你的笑声对我来说,真是弥足珍贵呀!”珞琳的眼眶,立刻就潮湿了。
珞琳虽然原谅了新月,骥远呢?
当骥远发现塞雅常常去望月小筑时,他立刻就毛焦火辣起来。他盯着她,没好气的说:
“望月小筑是咱们家的‘禁区’,连丫头们都壁垒分明,知道利害轻重,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去,你怎么一天到晚往那儿跑?跑出问题来,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会有什么问题呢?”塞雅喜孜孜的说,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你不知道,那新月好迷人啊!她每次看到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又拿吃的又拿喝的给我们!她那么热情,那么真挚,对我又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让我好感动啊!她还常常跟我问起你来呢!”
“问我?”骥远心中,怦然一跳,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问我什么?”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问得可多啦!你好不好呀?快不快乐呀?上朝忙不忙呀?和我处得好不好呀?合不合得来呀?还一直追问我,是不是很喜欢你呀……问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那……”骥远咽了口气:“你怎么回答呢?”
“我啊……”塞雅羞答答的。“我都是实话实说嘛!我告诉她你挺好的,就是……就是……”她悄眼看他,嘟了嘟嘴。“不说了!”“说啊!”他情不自禁的追问着:“我最讨厌人话说一半,吞吞吐吐的!”“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塞雅冲口而出了:“有的时候好得不得了,有时,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我都摸不清你呢!新月就跟我说……”她又咽住了。
“唉!你会不会把话一口气说完呢?”
“好嘛好嘛!新月就说,你是个非常热情,非常正直,非常善良,非常坦率的人,而且好有才华有思想的,出身于富贵之家,也没有骄气,实在是很难得的。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脾气。所以,要我对你温柔一些,忍让一些,千万千万不要和你发脾气!”
骥远的脸绷着,分不出自己听了这番话,是安慰还是痛苦。而塞雅,越说越高兴了,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新月实在是个好可爱好可爱的女子!你看咱们家的女人,可以说个个都不平凡,奶奶那么高贵体面,额娘那么雍容华贵,珞琳那么活泼大方,只有我差一点……嘻嘻……”她又笑了:“可是,新月不一样,她真的不一样,说美丽吧,她并不算顶美丽的,我觉得咱们家最美丽的人不是新月,是额娘呢!但是,新月是千变万化的!时而娇媚,时而纯真,时而一片坦荡,时而又风情万种。她给我的感觉好复杂,说都说不清楚……”“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骥远不知不觉的接了口:“柔弱时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坚强时是个无惧无畏的勇者,有一个年轻的躯体,有一颗成熟的心!”“对啦!”塞雅欢呼的说:“你说得比我好!新月就是这样的,总之,她好迷人,我就被她迷住了嘛!没有办法嘛!”
骥远不说话了,心里充满了一种难绘难描的情绪,有一些儿失落,有一些儿惆怅,有一些儿悲哀,还有一些儿心痛。那种对新月的憧憬和幻想,又被再度勾引了出来。他注视着塞雅,就觉得塞雅太单纯了,太孩子气了。
塞雅是真的“迷”上了新月,不知道怎样才能讨新月的喜欢,她开始把自己的一些“家当”都往新月房里搬。翻箱倒柜的,每天都找一些新鲜玩意去送给新月。今天送扇子,明天送花瓶,后天送发簪,再后天送珍珠……简直送不完。新月是又感激又感动,在塞雅进门以前,望月小筑早已成了新月和努达海的“监牢”,虽然牢房里有着春天,但是,监牢仍然是监牢。缺乏生气,缺乏欢笑,缺乏自由,也缺乏友谊。现在,塞雅把所有的“缺乏”都给填满了。新月对塞雅,真是从内心深处喜欢她,也不知道要怎样讨塞雅的喜欢才好。
望月小筑里的欢笑,是带着传染性的。很快的,就传染给了老夫人。于是,老夫人也经常去望月小筑,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谈谈笑笑了。雁姬并不知道,忧郁和仇恨会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赶走。忽然间,她就发现,自己完全被孤立了。这天,当望月小筑的笑声已经关不住了,穿墙越户的传到雁姬的耳朵里去的时候,雁姬整个人都被惊惧和悲愤给击倒了。“去给我把珞琳和塞雅都叫来!”她对甘珠说。
珞琳和塞雅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只见雁姬脂粉未施,眼神涣散,衣衫不整,发丝零乱。珞琳一看,就吓了一跳,急忙问:“额娘,你怎么了?生病了吗?那儿不舒服吗?”
“你真关心我吗?”雁姬怒气冲冲的说:“我死了你们不是皆大欢喜吗?求之不得吗?”
“额娘怎么这样说呢?”珞琳不禁变色。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雁姬尖锐的问:“你们在望月小筑里,笑得那么高兴,那儿还有心思来管我是生是死?望月小筑里多好玩呀,有青春,有欢笑,有故事,有你们那伟大的阿玛,和烟视媚行的新月……你们眼里心里,还有我吗?有吗?有吗?”塞雅惊讶得张口结舌,愣愣的看着失神落魄的雁姬,什么话都不敢说。珞琳却扑向雁姬,急急的解释着:
“不是咱们不想陪你,你不知道,有时候咱们陪着你,你也是郁郁寡欢,一声不吭的,我们都不知道找什么话来跟你说才好!你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常常乱发脾气,我们实在是有些怕你呀!”“怕我?”雁姬一唬的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直问到珞琳脸上去:“你为什么怕我?咱们是母女呀!所谓的母女连心,我的苦,我的痛,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就算不了解,你也不至于要去推波助澜呀!你这样倒向新月,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呢?”“不是不是!”塞雅插进嘴来,急于帮珞琳解围。“额娘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是我老拉着珞琳陪我去望月小筑,是我闲不住,喜欢逛嘛!额娘如果不喜欢,咱们以后少去就是了!”“你不要以为你也是一个格格,就和新月一个鼻孔出气!”雁姬的怒火蔓延到了塞雅身上:“你好歹是我的儿媳妇,别在那儿弄不清楚状况……”“额娘!”珞琳心里一酸,扑过去抓住雁姬,摇撼着她,迫切而哀恳的喊:“停止吧!停止这场战争吧!我忍了好久好久,一直想跟你说这句话,原谅了新月和阿玛吧!这样充满了仇恨的日子,你过得还不够?为什么不试试宽恕以后,会是怎样一种局面?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呢?”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雁姬激动的一把抓起了珞琳的衣襟,吼着说:“这是谁教你说的?是谁让你来说的?”
“没有人教我,这是我心里的话!”珞琳喊着。
“你心里的话?”雁姬悲痛莫名的嚷:“你还有‘心’吗?你的心早被狗吃了!你居然要我宽恕他们,要我向他们求和?那等于是向所有的人宣告我认输,我投降,然后呢?让新月的地位扶摇直上,堂而皇之的坐上第一把交椅,让我在失去丈夫之外,还要失去地位,失去尊严,是不是?是不是?你怕我失去的还不够多,还要逼我再多失去一些,你……你这个叛徒,你居然这样子来糟蹋你的母亲!”
“我不是要逼你失去任何东西,是为了你好!巴望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啊!”珞琳一边喊着,一边拉了雁姬,就把她拖到妆台前的镜子前面:“看看你自己,额娘,看看你自己吧!”她痛喊着:“我那个美丽端庄,亲切可人的额娘到哪里去了?你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面黄肌瘦,用这种虐待自己的方式来争取关心,争取同情,这样就很有自尊吗?”“住口!住口!”雁姬挣扎着,像一只困兽。“不要再说了!”
“我要说!我要说!”珞琳更激烈的摇着雁姬:“你已经变成一个想法怪异,说话不可理喻,行为乖张,叫人难以亲近,甚至会害怕躲避的怪人了,你知不知道?”
雁姬盛怒之下,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给了珞琳一个清脆的耳光。珞琳住了口,用手抚着面颊,不敢相信的看着雁姬,眼中盛满了惊愕和痛楚。然后,泪水就滴滴答答的滚落,她放开了雁姬,身子一直往后退,嘴里喃喃的,委屈而伤心的说:
“不是我背叛你,是你拒绝我,推开我,现在,更打了我!这样的额娘,我根本不认得,不认得呀!”
说完,她掉转身子,飞奔而去。
塞雅看得目瞪口呆,吓得魂飞魄散,呆呆的站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雁姬站在那儿,好半天动都不动。甘珠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她走到床边,搀着她坐下来,她就被动的坐着,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得吓人。过了好久,她才骤然间仆倒在床,痛哭失声。这一哭,像野兽垂死的干嚎,嚎尽了心中的每一滴血。塞雅被这样强烈的感情,惊得连思想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塞雅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骥远。骥远的脸色难看极了,对塞雅冷冷的说:
“你学一个乖,别再去望月小筑了,要不然,下次挨打的人,就轮到你了!懂吗?”
塞雅不懂。她不懂人生怎么有这么复杂的感情,在家里,她的父亲有四个姨太太,她的额娘很认命,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家里偶然也有争风吃醋的事发生,都很快就结束了。真不懂一个新月,怎会把努达海家,搅得天翻地覆?她问骥远,骥远却叹了口长长的气,也不跟她解释,一个人跑到书房去练字。把她留在那儿,想来想去想不通。
然后,珞琳来找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咱们以后,不能再去望月小筑了。”珞琳悲哀的说:“最起码,我不去了,要去你一个人去!不过,我劝你也是不去的好!”塞雅点了点头,眼中盛满不舍和难过。
“额娘怎样了?还在跟你生气吗?”她小声问。
珞琳摇了摇头。“刚刚她来了我房里,又说又哭的讲了好半天,她毕竟是我亲生的娘呀!我好难过,觉得自己很不孝,把她弄得那么伤心……”她说着,又掉下泪来。“结果,她也哭,我也哭,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好久。所以,我现在决定,我不要再惹她伤心了!”“怎会这样子呢?”她困惑而悲哀的。“额娘为什么不看开一点呢?”“如果有一天,骥远爱上了另一个女子,你会看得开吗?”珞琳忍不住问。“你能接受吗?”
塞雅茫然了。她还在新婚燕尔,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我想,人和人都不一样,问题只出在,我额娘爱我阿玛,爱得太多了!不知道可不可能,咱们人类,将来有一天,变成一夫一妻制,那就天下太平了!”
“如果真的那样,”塞雅迷惘的说:“新月怎么办?你阿玛碰到新月这样的女子,他又要怎么办?”
是啊!那样的天下,也不一定太平。或者,有人类,就不能太平吧!珞琳想不动了,头好痛。塞雅也想不动了,心好乱。珞琳走了之后,塞雅去书房看骥远练字。骥远在好几张宣纸上,写满了相同的两个句子:
“本待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骥远一看到塞雅进来,就把所有的宣纸都揉成了一团,丢进字纸篓里。他的脸色凝重,眼神阴郁。身上心上,都好像沉甸甸的压着某种无形的重担。在这一刻,他距离她好遥远啊!实在不像一个甜甜蜜蜜的新郎倌啊!塞雅迷迷糊糊的站着,有点儿神思恍惚。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真的想不动了。第二天的午后,塞雅一个人到了望月小筑。
新月一如往常的迎上前来,很惊讶的四面张望着: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珞琳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塞雅握住了新月的手,眼中,已凝聚了泪。新月立刻就变色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不对?”
塞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昨晚额娘大发了一顿脾气,我……我真没想到,咱们之间的友好,会让她那么反感……更糟的是,珞琳冲动的顶撞她,被打了一个耳光!”新月咽了口气,整颗心沉进了地底。她知道,望月小筑中的欢笑已逝,好景不再。听到珞琳挨打,她更是惊怔莫名。
“她们母女闹得不可收拾吗?”她睁大眼睛问。
“是啊!闹得好凶,我从没看过母女之间这样吵法,把我吓坏了!不过,珞琳说,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她不能再来这儿了!至于我……恐怕以后也不能来了!”
新月咬紧了嘴唇,勉强的点了点头。面庞上的阳光,全体隐没了。“对不起!”塞雅的眼眶,迅速的潮湿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望月小筑的这段日子,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演变成这样子,我……我实在太难过了!”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就无法控制的滚落下来了。
新月被她这样一哭,立即就热泪盈眶了。她一手握紧了塞雅的手,另一手抓起手绢给她拭泪。哽咽的说: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一丁点的错。这是我的命运,上天赐给了我努达海,收走了我和其他人的缘分,孤寂之苦,是我注定该受的!由于你的善良跟热情,已经让我额外享受了一段欢乐时光,我真应该好好谢你才是!”
“新月!”塞雅喊了一声,一时间,热情迸发,不可自已,扑在新月肩上,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
新月又激动,又伤心,又舍不得,又难过……抱着塞雅,也哭了。两个女孩哭了好半天,才在云娃的安抚下勉强拭泪。两人泪眼相看,都是那样的依依不舍,真是越看越伤心。然后,新月一低头,瞥见自己胸前垂挂的项链,一个冲动之下,便伸手将项链取了下来。“塞雅,这段日子以来,你送给我许多东西,有形的,无形的,丰富得让我无以为报,偏偏现在又变成这种情况,往后相聚的时候不多,我更无从回报了!那么,让我把这条新月项链送给你吧!”塞雅吓了一跳,慌忙推辞。
“不不不!这条项链,我看见你天天戴着,可见它是你最珍贵最重视的东西,这我怎么能收呢?”
“你说的不错,它确实是我最珍贵最重视的东西,它包含了许多人的心意,也牵系过深刻的感情,它对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把它送给你。而且,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这条项链应该属于你!我把心爱的东西送给心爱的人,正是让它适得其所!请你不要拒绝我吧!”
新月说得那么诚恳,塞雅感动万分,就由着新月,把项链给她戴上了。
黄皆时候,塞雅刻意的换上一件和新月十分类似的红色衣裳,梳了一个新月最爱梳的凤尾髻,再簪上一对新月常常簪的凤尾簪。这对凤尾簪是翠蓝色的,垂着长长的银流苏,煞是好看。当初塞雅看新月戴着,太喜欢了,偷偷的去仿造着打制的。再戴上了新月的那条项链,对着镜子,她自己觉得,颇有几分新月的味道了。等骥远回来,会吓骥远一跳。她想着。为什么要刻意模仿新月,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主要是太崇拜新月了,太喜欢新月了。再来,也是有点淘气。或者,还想用这个模仿,冲淡一些和新月分开的哀愁吧!总之,她把自己打扮成了新月,连眉毛的形状,都照新月的眉型来画。口红的颜色,都是新月常用的颜色。然后,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等骥远回家。塞雅想吓骥远一跳,她确实达到了目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这场模仿的后果,竟是那么严重!如果她事先知道,恐怕打死她,她也不会去模仿新月!
当骥远回到家里,在朦胧的暮色中,乍然看到塞雅时,他的心脏就怦然一跳,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他不敢相信的呆在那儿,嘴里低低的,喃喃的,念叨着说:
“新月?新月?”塞雅故意低垂着头,骥远只看得到那凤尾簪上垂下的银流苏,和她胸前那条新月项链。他忽然就感到一阵晕眩,呼吸急促。他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整个人顿时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里。因为,她那样静静的坐着,那样低垂着头,那样绕着小手绢,那样欲语还休……不!他心中蓦然发出一声狂叫:这不是新月!新月只有在他梦中,才会以这种姿态出现!他心里尽管这样狂叫着,他嘴里吐出的却是怯怯的声音:
“新月?为什么你在这儿?”
塞雅突然抬起头来,笑了。
“哈!”她说:“我骗过了你!我是塞雅呀!”
骥远大大的一震,眼睛都直了。
“你……你是塞雅?”他呆呆的问,神思恍惚。
“是呀!”她欢声的说,站了起来,在骥远面前转了一个圈子,完全没有心机的问:“我像不像新月?像不像?”
骥远蓦然间,有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中,还混杂着失望,失意,和失落。他像是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当头敲到,敲得头晕眼花,简直不辨东南西北了。然后,他就不能控制的狂怒起来。
“谁教你打扮成这样?谁教你冒充新月?”他对着塞雅大吼。塞雅吓得惊跳起来,从没看过骥远如此凶恶和狰狞,她慌乱得手足无措。“这……这……这是我……我……”她一紧张,竟结舌起来。“谁给你的衣裳?谁给你的发簪?谁给你的项链?”他吼到她的脸上去:“是新月,是不是?是不是?她要你打扮成这样,是不是?”“不是!不是!”塞雅吓哭了:“是我自己打扮的,只是为了好玩……”“好玩?”骥远咆哮的打断她:“你疯了!这有什么好玩?你什么人不好模仿,你要去模仿新月?”他抓起她胸前的衣服,给了她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撼。“你这个无知的笨蛋!这有什么好玩?你告诉我!告诉我……”
“我现在知道不好玩了,不好玩了嘛!”塞雅哭着喊。
“你从哪里弄来的项链?你说!”
“项链是新月送我的!衣服是我自己的,发簪是我订做的……”“新月给你项链?胡说!”他怒骂着:“新月怎么可能把她的项链送给你?她怎么可能把这条项链送给你……”
“是真的!是真的!”塞雅边哭边说:“她说这条项链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但她愿意送给我,我也知道不大好,但她一定要给我,我只好收下嘛……我和新月,东西送来送去,是常常有的事,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嘛!”
骥远的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条项链,那块新月形的古玉,那垂挂着的一弯弯小月亮……是的,这是新月那条独一无二的项链!他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更加怒发如狂了。
“你给我拿下来!拿下来!”他嘶吼着,就伸手去摘那项链,拉拉扯扯之下,项链勾住了塞雅的头发,塞雅又痛又怕,哭着叫:“你弄痛我了……为什么要这样嘛?”
“我弄痛你又怎样?谁教你让我这么生气?家里的人那个你不好学?你可以学额娘,可以学珞琳,甚至可以学甘珠,学砚儿,学乌苏嬷嬷……你就是不能学新月!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我知道了,知道了……”塞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拚命点着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呀!我谁谁谁……都不敢学了呀!”骥远终于夺下了那条项链,他红着双眼,瞪视着手里的项链。恨意在他的体内扩散。涨满了他整颗心,涨满了他整个人。“啊……”他发出一声狂叫,好像体内聚集了一股火山熔浆,非要喷发出去不可。他握紧了项链,掉头就冲出了房间,一口气冲向了望月小筑。像一只被激怒的斗牛,骥远撞开了望月小筑的院门,一直冲进了望月小筑的大厅。努达海还没有回家,新月和云娃正拉着克善量身,要给他做新衣服,因为他最近长高了好多。被骥远这样狂暴的冲进来,三个人都吓了好大的一跳。还来不及反应,骥远已直冲到新月的面前,用力的把手往前一伸,手指上缠绕着那条项链。他咬着牙,喘着气,死死的瞪着她问:“这是你送给塞雅的吗?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把它送给塞雅?”新月被他的其势汹汹给吓住了,吃惊的睁大眼睛:
“你怎么这样问?我……我没有恶意呀!我只是要表示我的一番心意啊!”“心意?”骥远受伤的怒吼:“你根本没有心才送得出手,如果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称得上是美好的,大概就剩下这条项链了!它代表还有一段纯真岁月是值得记取的,结果你却把它送人,连这一丁点儿你都把它抹煞了,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新月太震惊了,到了此时,才知道骥远对自己用情竟如此之深!她张口结舌,一时间,答不出话来。骥远恨恨的声音,继续的响着:“我知道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经过这么多不痛快的事以后,你甚至讨厌我,痛恨我,那么,你大可把这条项链扔掉,就像你弃我如敝屣一样!”他把项链“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命令的大吼:“你现在就这么做,你摔了它,扔了它,砸了它,毁了它……你要怎么处理它都可以,就是别让它在另一个女人胸前出现!”克善被这样的状况又吓得脸色发白了,他缩在云娃怀里,惊慌的说:“这条项链是咱们买的呀!为什么要砸了它,毁了它呢……”“是呀!”云娃立刻接口:“少爷你别忘了,这条项链不是你送的,是克善送的呀!格格要送谁就送谁,你这样东拉西扯的,太过分了!”新月急忙把云娃和克善往里面房间推去。
“云娃,你给我看着克善,不要搅和进来!这儿我能应付,让我跟他慢慢的说!你们快走,快走!”
推开了克善和云娃,新月往前迈了一大步,急急的对骥远解释:“请你不要这么生气,项链是我珍惜之物,绝不是随手可弃的东西,把它送给塞雅,确确实实是一番好意,我真的没想到这样会激怒你呀!”“你也没想到她会去做了一件和你一样的红色衣裳,打了一副和你一样的发簪,梳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发髻,再戴上这条项链,变成了第二个新月!你也不会想到,当我下朝回家,来迎接我的,竟是一个假新月!你教我做何感想?你教我如何自处?我已经苦苦压抑,拚命掩饰了,我是这样辛苦的要遗忘,要摆脱,结果和我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却装扮成你的模样……你们两个,是存心联手起来,把我逼疯吗?”
新月太惊愕了。“有这样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啊!”
“她成天在你这儿流连忘返,翻箱倒柜的找宝贝取悦你,满口的新月这样,新月那样……简直把你奉若神明!你的情奔巫山,对她而言,像是一篇传奇,你会不知道你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每天每天,必须忍受她说这个,说那个,这还不够吗?我逃也逃不开,避也避不开你的阴影,这还不够吗?你还要让她装扮成你来打击我!挫败我……”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新月急喊着:“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她肯跟我做朋友,我就受宠若惊了!我怎么会要打击你呢?我是这样战战兢兢,唯恐你们生我的气,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大家都高兴,我发誓,我一直是这种心态,我怎么可能要打击你呢……”
“我不要听!”骥远咆哮着:“你如果为我设身处地的想过,你就应该远远的避开她!我心中的隐痛,她不了解,难道你也不了解吗?还是你压根儿就不在乎,还是你很乐意看到我受苦受难……”“不……”新月惶恐的,哀恳的看着骥远:“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啊……我以为,塞雅已经治好了你心里的痛……”“啊!不要对我说这种鬼话!”骥远更加受伤的狂叫:“你对别人的伤痛,是如此的不知不觉,你最少应该知道,这条新月项链,已经形同你的徽章一样,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它的来历,它的故事,结果现在叫塞雅戴着到处跑,向所有的人提醒我的失败,提醒这个家族中发生的故事,你叫塞雅变成一个笑话,叫我无地自容,你知不知道?”
新月拚命的摇头,越听越惊慌失措,简直百口莫辩。泪水便夺眶而出。“骥远,你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她痛苦的喊。“是我欲加之罪……好,好,是我欲加之罪!”他抓起桌上的项链,往她手中一塞:“你给我砸了它!你给我摔了它!你砸啊,摔啊……”“我不!”新月握着项链,转身就逃。“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砸了它?你不了解我把它送给塞雅的深意,我收回就是了!我不砸!我不砸,我不……”
骥远此时,已失去了理智,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新月的手腕,拚命摇撼着她,嘴里大吼大叫着:
“砸了它!砸了它!砸了它……”
“我不要!我不要……”新月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这样的大闹,把云娃、克善、砚儿、和丫头们都惊动了,云娃一看这种局面,就冲上去救新月,嘴里十万火急的对砚儿喊:“快去请老夫人,请小姐,请塞雅格格……找得到谁就请谁,统统请来就是了!”砚儿飞奔而去。云娃扑向新月,去抓新月的手,要把新月从骥远的掌握下救出来,一面对骥远大喊:
“少爷!你放开格格呀!请你不要失了身分呀!少爷,你冷静下来啊……”“我不要冷静!我也没有身分,我早就没身分可言了!你给我滚开!”骥远的手,仍然牢牢的扣住新月的手腕,抬起脚来,就对云娃踹了过去,云娃痛叫一声,整个人就飞跌出去,身子撞在桌子脚上,把一张桌子给撞翻了。这一下,桌子上的茶杯茶壶,书书本本,香炉摆饰,全都唏哩哗啦的摔碎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都是。就在此时,努达海从外面回来了。他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依稀是骥远在咆哮,他就大吃了一惊。待得冲进门来,一看到这个局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就脸色大变,厉声的大吼:“骥远!你在干什么?你反了吗?快放开新月……”说着,他一把就揪住了骥远肩上的衣服。
骥远看到努达海,也吓了一跳,抓住新月的手就松了松,新月趁此机会,拔脚就跑。骥远见新月跑了,居然拔脚就追。努达海这一下,气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冒烟了。他扑了过去,对着骥远的下巴就挥了一拳。骥远连退了好几步,还没有站稳,努达海已整个人扑上去,抓着骥远拳打脚踢。嘴里怒骂着:“你这个逆子,居然敢在望月小筑里作乱行凶,新月是你的姨娘,你不避嫌,不尊重,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个混蛋!畜生!”骥远被努达海这一阵乱打,打得鼻青脸肿,他无从闪避,猛然间使出浑身的力量,振臂狂呼:
“啊……”这一使力,努达海在全无防备之下,竟被振得踉跄而退,差一点摔了一跤。努达海站稳身子,又惊又怒的瞪着骥远。
“你……你居然还手?”
“我受够了!”骥远再也忍耐不住,狂叫着说:“只因为你是老子,我是儿子,你就永远压在我头上,那怕你不负责任,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不问是非,比我还要混蛋千百倍!但因为你是老子,就可以对我大吼大叫……”
“放肆!”努达海对着骥远的下巴,又是一拳。“你看!你还是用父亲的地位来压我!什么叫放肆!你说说看!只有你能对我吼,我不能对你吼吗?你吼是理所当然,我吼就是放肆吗?你来呀!来呀……”他摆出一副打架的架势来:“今天你有种,就忘掉你是老子,我是儿子,咱们就是男人对男人的身分来较量较量,我老早就想还手,和你好好的打一架了!”努达海气炸了。“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于是,父子二人,就真的大打出手。新月站在旁边,急得泪如雨下。“不要不要啊!”她紧张的大喊着:“努达海,不可以!你把事情弄清楚再发脾气呀!骥远没有怎样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骥远,骥远!你住手吧!那好歹是你的阿玛啊……”两个暴怒中的男人,根本没有一个要听她的话,他们拳来脚往,越打越凶,房间里的桌子椅子,瓶瓶罐罐,都碎裂了一地。因为房子里施展不开,他们不约而同,都跳进院子里,继续打。努达海见骥远势如拚命,心里是越来越气,重重的一拳挥去,骥远的嘴角就流出血来了。骥远用手背一擦嘴角,见到了血渍,就更加怒发如狂了。他大吼一声,一脚踹向努达海的胸口,力气之大,让努达海整个人都飞跌了出去。新月,云娃,克善和丫头仆人们,惊呼的惊呼,尖叫的尖叫,乱成一团。就在此时,老夫人,雁姬,珞琳,塞雅,阿山,莽古泰,甘珠,乌苏嬷嬷,巴图总管,砚儿……还带着其他的丫头家丁们,浩浩荡荡的都赶来了。众人看到这个情形,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老夫人就气极败坏的叫了起来:
“天啊!怎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老子和儿子居然打成一团,我这一辈子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们……你们……咳!咳!咳……”老夫人一急,就剧烈的咳起嗽来。“你们还不给我停止!停止!咳……咳……”“阿玛啊!骥远啊!”珞琳也尖叫着:”求求你们别打别打呀……”“骥远!骥远!”塞雅吓得哭了:“为什么要这样子!你到底怎么了?”“住手住手呀!”新月也哭喊着:“再打下去,你们一定会两败俱伤,努达海,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叫声中,努达海和骥远的打斗仍然在继续,两人都越打越火,下手也越来越重。努达海一个分神,被骥远的螺旋腿连环扫到,站不稳跌了下去。骥远立刻合身扑上,两人开始在地上翻滚扭打。老夫人气得快晕过去了,直着脖子喊:“阿山,莽古泰,你们都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还不给我把他们拉开!快动手呀!快呀……”
莽古泰,阿山,巴图,和好几个壮丁,立刻一拥而上,抱脖子的抱脖子,抱腿的抱腿,硬生生的把二人给分开了。莽古泰和阿山扣着努达海,巴图和几个家丁死命拖开了骥远。两人看起来都非常非常的狼狈;骥远的嘴角破了,血一直在流。努达海左边眉毛上边划了一条大口子,半边脸都肿了。至于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的伤。两个人被拉开远远的,还彼此张牙舞爪的怒瞪着对方。塞雅立刻跑到骥远面前,用一条小手绢给他擦着嘴角的血渍,眼泪水滴滴答答的一直往下掉。
“看你弄成这样子,要怎么办嘛?明天早上怎么上朝嘛!”
“打伤了哪儿没有?”老夫人伸过头来问,却也情不自禁的回头去看努达海:“你呢?我看,巴图,你赶快去教场里把鲁大夫请来,给他们父子二人好好的瞧一瞧!”
“不用了!”努达海挥了挥手:“我没事!”他挣开了莽古泰和阿山的搀扶,想往屋子里走去,脚下,依旧掩饰不住的踉跄了一下。新月立刻上前扶住。她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条闯祸的新月项链。“好了!好了!两个人回房去给我好好的检查检查,该请大夫就请大夫,不可以忍着不说!”老夫人息事宁人的说着:“雁姬,塞雅,我们带骥远走吧!新月,努达海就交给你了!”
新月连忙点头。“乌苏嬷嬷!叫大家散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老夫人再说。于是,老夫人,珞琳,塞雅和雁姬,都簇拥着骥远离去。雁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只是用那对冰冷冰冷的眸子,恨恨的盯着努达海和新月。此时,他们一行人都从新月和努达海身边掠过,雁姬在经过两人面前时,才对新月冷冷的抛下了两个字:“祸水!”新月一震,浑身掠过了一阵颤栗。努达海感到了她的颤栗,就不由自主的也颤栗起来。两人互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光中,看出了彼此的痛楚。这痛楚如此巨大,两个人似乎都无力承担了。这天晚上的将军府,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里。无论是雁姬房,骥远房,或是望月小筑,都是沉重而忧伤的。
骥远躺在他的床上,十分不耐的忍受着老夫人,雁姬,珞琳和塞雅的轮番检视和疗伤,老夫人知道他只是皮肉伤之后,就忍不住开始数落他了:“不是早就三令五申了,谁都不许去望月小筑闹事的吗?你为什么不保持距离,一定要去招惹你阿玛呢?你已经老大不小,都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尤其不应该的,是居然和你阿玛动手,这不是到了目无尊长的地步了?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呢?”骥远的怒气还没有消退,闭着眼睛,他一句话也不回答。雁姬越听越不服气,在一边接口说:
“额娘,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骥远一向规矩,别人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去招惹别人的!至于打架,不是我要偏袒他,做老子的也应该有做老子的风度,如果骥远不还手,由着他打,只怕现在连命都没有了!别尽说他目无尊长,要问问努达海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儿子!”
“你不要再火上加油了好不好?”老夫人有些激动起来:“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孙子,谁伤到谁,我都会心痛死!骥远有什么不满,应该先来找我,不该自个儿横冲直闯,何况小辈对长辈,无论怎样都该让三分,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我这样讲他两句,有那一句讲错了?”
“问题是,”雁姬仍然没有停嘴:“骥远的不满,恐怕不是额娘您能解决的……”眼见老夫人和雁姬又将掀起一场新的战争,骥远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急急的说:
“好了好了!奶奶教训得是!一切都是我的不对,这样行了吗?可不可以让我睡一睡呢?我的头都要爆炸了!”
“好好好……”老夫人急忙说:“咱们都出去,让他休息休息……塞雅,你陪着他,看他想吃什么,喝什么,就马上叫丫头来告诉我!”“是!”塞雅低低的应着。
“走吧!”老夫人带着雁姬和珞琳,退出了骥远的房间,走到门口,骥远忽然喊:“奶奶……”老夫人回过头去。“您最好去看看阿玛……”骥远冲口而出:“打起架来,谁都没轻没重……”老夫人看着骥远,为了骥远突然流露的亲情而眼眶潮湿了。她对骥远深深的点了点头,匆匆的走了。
房间里剩下了塞雅和骥远。塞雅开始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委委屈屈的说:
“我被你吓也吓够了,凶也凶够了,可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一条项链会弄成这样惊天动地的?你跟我说说呀!”
骥远转过身子,面朝里卧,想逃开塞雅的询问。塞雅不让他逃,用手扳着他的肩,她把他拚命往外扳。
“不行,你得跟我说清楚,我是你的妻子,你没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讲!你这样大发脾气,到底是因为你太讨厌新月?还是因为你太喜欢新月?你……你……”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疑心:“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我再傻,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文章不简单,是不是……是不是……”她的泪水拚命往下掉:“是不是你和新月有过什么事?她一直住在你家里,是不是她跟你也有……跟你也有什么故事?你……你说呀!你告诉我呀……”骥远一唬的回过身来,抓住塞雅的臂膀,就给了她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撼,嘴里嘶哑的吼叫着:
“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一个字,不要再问一个字!你侮辱了我没有关系,你侮辱了新月,我和你没了没休!你把她想像成怎样的女人?你脑袋里怎么如此不干不净?这个家里如果有罪人,这个罪人是阿玛,是我,但是,决不是新月!”
塞雅张大了嘴,瞪视着骥远,越听越糊涂,只有一点是听明白了;骥远对新月,确实是“太喜欢”了!甚至,是“太太太喜欢”了!她怔了怔,蓦然转身,往屋外就跑,说:
“我去问新月!”骥远飞快的跳起来,拦门而立,苍白着脸,沙哑的说:
“不许去!我已经闹得太凶了,你不能再去闹了,丢人现眼的事,今天已经做够了,你,给我维持一点自尊吧!”
她瞪着他,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我的假面具已经拆穿了,我也没有力气再伪装了!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再烦我了!你已经有了我的人,请你不要管我的心!”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张开了嘴,她想说话,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心中,排山倒海般涌上了一股悲切的巨浪,这巨浪仿佛从她嘴中,一涌而出。她便“哇”的一声,痛哭失声了。骥远头痛欲裂,心烦意乱,抓着她的胳臂,又是一阵摇撼:“别哭别哭!”他嚷着:“让我坦白告诉你吧,结婚那天,就是因为你那么爱笑,一再对我露出你甜美的笑容,我才会怦然心动的要了你,假若现在你要做一个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人,我会对你不屑一顾的!你信不信?”
塞雅再“哇”了一声,哭得更凶了。骥远用手抱住头,转身就去开房门,嘴里乱七八糟的嚷着:
“我走!让你去哭个够!”
塞雅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了骥远,用自己的背去抵在房门上,把整个身子,都贴在门板上,不让他走。她用手臂和衣袖,忙不迭的去擦着脸上的泪,泪是越擦越多,她也弄了个手忙脚乱,脸上的胭脂水粉,全都糊成一片。她喉中不断的抽噎,却不敢哭出声来,弄得十分狼狈。她一边拚命的摇头,一边不住口的说:“不哭不哭,我不哭,不哭……”
骥远看着她那种狼狈的样子,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是混蛋加三级,简直一无可取,莫名其妙。他垂下头去,在强烈的自责的情绪下,根本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同一时间,老夫人带着珞琳,捧着祖传的,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专门送去望月小筑。努达海看到老母如此奔波,又疼孙子,又疼儿子的,心里的后悔和沮丧,简直无法言喻。老夫人看他的表情,已知道他的难过,拍拍他的手背,她不忍责备,反而慈祥的安慰他:
“放心,骥远只有一些皮肉伤,已经上过药了,都没事!你呢?有没有伤筋动骨的?可别逞强啊!”
“我也没事!”努达海短促的说。
老夫人抬头看新月,新月眼中泪汪汪,欲言又止。于是,老夫人知道,努达海一定挨了几下重的。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心痛。见努达海默默不语,眼中盛满了无奈和沉痛,就又拍拍他的手说:“父子就是父子,过两天,就雨过天青了。嗯?”
努达海点了点头,说不出任何话来。珞琳看着鼻青脸肿的努达海,又看着站在一边默默拭泪的新月,觉得心里的酸楚,一直满起来,满到了喉咙口。她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在努达海怀中,掉着泪说:
“阿玛!咱们家是怎么了?真的没有欢笑了吗?”
努达海把珞琳的头,紧紧的往自己怀里一揽,眼睛闭了闭,一滴泪,竟从眼角悄悄滑落。努达海是从不掉泪的,这一落泪,使老夫人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就泉涌而出。新月急忙掏出手绢,为老夫人拭泪,还没拭好老夫人的泪,自己却哭得唏哩哗啦了。这样一来,祖孙三代都拥在一起,泪落不止。老夫人搂着新月,哽咽的说:
“努达海,新月,你们两个这种生死相许的爱,我并不是十分了解,雁姬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我也不是十分了解。至于骥远这笔糊糊涂涂的帐,我更是无从了解。我只希望,有个相亲相爱的家,没料到,在我的老年,这样普通的愿望,竟成了奢求!”努达海痛苦的看着老夫人,沙哑的说:
“额娘!让你这样难过,这样操心,我实在是罪孽深重!走到这一步,我方寸已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请您放心!今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老夫人一边掉泪,一边拚命点着头。
珞琳从努达海怀中抬起头来,含泪看着努达海,哀恳的说:“阿玛!你再给额娘一个机会吧!”
“不是我不给她机会,是不知道怎样给她机会!我和她之间,已经闹得太僵了!”努达海悲哀的说:“珞琳,你不懂,你的额娘,是那么聪明,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她要我的全部,而不是我的一部份。如果我去敷衍她,会造成更大的伤害。我的背叛已成事实,像是在她心上挖了一个大洞,我却没有办法去补这个洞,我真的是筋疲力尽了!今天,又发生了和骥远的冲突,我才深深了解到,爱,真的像水,水能载舟,水能覆舟!”珞琳看着努达海,感觉到他那种深深的,重重的,沉沉的,厚厚的悲哀,这悲哀真像一张天罗地网,把全家所有的人,都网在里面了。连还是新娘子的塞雅,也逃不掉。她难过极了,心里,被这份悲哀,完完全全的涨满了。
老夫人和珞琳走了之后,这份悲哀仍然沉重的塞满了整个房间,和那夜色一样,无所不在。
新月和努达海,半晌无语,只是泪眼相看。然后,新月拿着药酒,开始为努达海揉着受伤之处。她细心的检查,细心的敷药。看到努达海满身都是青紫和瘀血,她的泪又扑簌簌的滚落。努达海一把拉过她的身子来,把她拉得滚倒在他的怀中,他用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紧紧的圈在自己的怀里,他哑声的,痛楚的说:“新月,咱们走吧!”“去哪里?”新月问。“你在乎去哪里吗?荒山旷野,了无人烟的地方,你去不去?”新月把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肩窝里,埋得那么重,那么用力,使他肩上的伤处都疼痛起来。她知道,但她不管。用更有力的声音,她铿然的说:
“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小说推荐
- 穿越新月格格之鸿雁于飞
- 凌雁因车祸死亡后,穿越到了《新月格格》中雁姬的身上 作为一个视婚姻为可有可无的现代人的凌雁,虽对新月的行为不敢苟同,但并不再会如原著中一般与新月斗争 在承担属于雁姬的一部分责任的同时,凌雁寻找着自己的一方天空 作者本人前段时间无意中再次看到《新月格格,实在不能接受其bt的逻辑和文中一众脑子似被门夹过
- 都市言情愿落完本
- 最新章:89 番外之很多人的后来
- 新月格格之真好玩
- YY到的一个点子,因为觉得真好玩所以这个故事就叫真好玩,很直白吧!是个搞笑的囧文,囧到不能再囧的那种,供大家闲时一乐,身为囧人的我也很开心,哈哈哈哈 饱受情伤的雁姬某日因被努达海及新月打击,被迫去往庵中。意外得到神奇的时光倒转迷魂香,点燃之后,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朋友的文,一帘幽梦同人,很好看
- 穿越架空情癫完本
- 最新章:53 第五三章 一网打尽
- 楚留香新传——新月传奇
- 断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梦入了异乡,只有一条泥泞满途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几张 作者:所写的《楚留香新传—新月传奇》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武侠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21章
- 新白娘子传奇续篇之新月奇缘
- 续写《新白娘子传奇》50集之后的故事。主要讲述胡媚娘转世后,在前世记忆解封前,机缘巧合下,重新遇到许仕林一家,所发生的一些列牵动命运、跌宕起伏的故事 前世今生、宿命的纠缠,解不开的情缘,放不下的责任与使命,在尘封的记忆苏醒后,再度将两人推向了逆境 文曲星如何凭借天降之智平息朝廷动乱,胡媚娘面对醒转后
- 都市言情蛋饼留影连载中
- 最新章:新月续之再会断桥-二十一-停战遭胁迫
- 还珠格格
- 人物介绍小燕子:荣王侧妃、荣王妃、宸妃、皇后知画:荣王妃、荣王侧妃、淑妃永琪:荣王爷、皇上和琳:八格格,7岁时留洋英国,22岁时才回来,敢爱敢恨,超讨厌知画,不只一次羞辱知画 作者:Alice乐所写的《还珠格格》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Alice乐连载中
- 最新章:48 第四十八集
- 公主的女儿-----现代版真实的格格的故事
- 没落的北京八旗子弟,两个命运截然不同的格格,在大历史变革时期,一个感动人的真实故事 作者:所写的《公主的女儿-现代版真实的格格的故事》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现代文学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20章
- 皇室的民间悲歌:最后的格格
- 她是尊贵的云香格格,却与头牌武生温良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是裕亲王的掌上明珠,却救了一心杀她父亲的刺客方天羽,孽缘缠身;她是从不低头的女子,却在电影公司老板沈世豪的力捧下成为艳光四射的大明星,身不由己;国家改制王府倾覆,她的人生在与良玉私奔那晚出现了重大转折,关于她的明争暗斗正式拉开帷幕。良玉的无
- 名人自传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64章
- 青楼格格
- 简介:他知道两名损友专出馊主意,可没想到他的生日贺礼竟是名大美人,不过她是嫌他技术太烂吗,怎么他一起床就不见她人影 害他只得像土匪强迫她入门小妾,好不容易以为终于两情相悦,他这有权有势的亲王居然被她抛弃,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的口吗…为了五百两医药费不下海也不成,只是奴家办完事就要领钱落跑去,哪知这公子见
- 都市言情叶慈完本
- 最新章:第十章
- 恋魂格格
- 恋魂格格作者:韦伶 楔子“拜干亲”是清代官场中拉拢关系、攀附权贵的重要方法之一 建立这样的关系需具备一定条件,或有捷径可走。如结亲双方原来就有较密切的关系,或者是下一番钻营工夫,花大钱请人代?说项,给要拜的权贵送厚礼等等“拜干亲”可分?两种情况:一是拜所欲攀附的权贵?干爹、干娘,自?干儿、干女。二是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