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解罗衣

第18章


女孩子跑回来拽着爸爸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耳朵上说着什么。就见杨教授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却撒娇,一遍遍问他:“好不好,好不好?”一边问,一边摇着他的胳膊。 
  杨教授说:“这事得问你妈,我做不了主,你妈才是一把手。” 
  小姑娘又跑去缠她妈。磨了半天,大概她母亲没同意,小姑娘嘴巴撅得老高。 
  杨教授说:“别生气别生气,爸爸给你做主,买。” 
  小姑娘听了双脚一蹦,随口唱道:“世上只有爸爸好!” 
  杨教授的夫人责备丈夫:“你每次都这样,说是让我做主,但最后还是依了她。看你把女儿宠成什么样了!” 
  幸福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最家常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叶蓓藏身在那棵古银杏树后,看着这一家三口,她的眼眶发热,手脚冰冷,僵硬,无边的痛,像冰山一样袭来。 
  下午四点半,小学校门口有一道特殊的风景:家长们挤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孩子们的情况,一边盼望校工打开大门。 
  当铃声如期响起,校门打开,家长们蜂拥上前,目光如雷达一样搜索着各自的目标。孩子们从教学楼里出来,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背负着不成比例的大书包,就像刚刚跳下飞机的海军陆战队员。他们挤挤搡搡排着队,接受这一天里最后的训导。 
  风景永远不变,流动的只是一茬又一茬的学生。 
  叶蓓看见杨教授的帕萨特载着她的女儿。父女俩有说有笑,很是开心。 
  叶蓓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时候,父亲每天也是这样站在学校门口等她出来。有时还给她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蛋筒。她坐在自行车后,双手抱着父亲的腰,父亲会问她一些书上的题目。如果她答不出来,父亲就会详细地给她讲解。有父亲的日子真幸福。周末,父亲会带她去溜冰、游泳,秋天去登天平山和灵岩山。一路登山,父亲一路给她讲故事。讲“木渎”的来历,讲灵岩寺的典故,讲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父亲肚子里全是学问。父亲开着车沿着起伏的山路慢行,左手边是一片片茶园和枇杷林,右手边是一望无际烟波浩淼的太湖,岸边是大片的芦苇,浅滩,还有天鹅游弋其中。父亲开车,她坐在父亲的身边,快乐地唱着“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 
  父亲是爱她的,但绝不溺爱。父亲对她说,女孩子要自强自立,不要指望一辈子依靠谁,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靠自己才是最踏实的。 
  父亲希望贝姨也爱她。父亲还希望争得她的抚养权。但这是不可能的。最后父亲只得放弃了。父亲为了她又跟母亲在一起凑合了六年。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终于离开了她和那个家。 
  母亲说:“你看看你父亲是爱你还是爱那个狐狸精,为了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他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以后不许你再见他,也不许跟他姓。你姓罗,你是外公外婆和我把你养大的。让他和那个狐狸精鬼混去吧,这样没廉耻的男人,你要他做什么!” 
  可是,她心里还是想父亲。想父亲带她去游泳、溜冰和登山,想父亲辅导她做作业,想父亲开着汽车带她去湖滨兜风,想父亲带她去郊外放风筝,风筝飘得好高好高。叶蓓依然记得,那天,她们一起去山上的草坪放风筝,初夏的阳光凌乱刺眼。她的双胞胎妹妹叶蕾架起一只蓝色的大蝴蝶,然后向后退向后退。那个开满五彩小野花的大草坪的西北一角,竟临着万丈深渊,她看见妹妹美丽的长发在半空舞蹈,她的绸缎裙子在半空开放成一朵血红色的玫瑰。一切都很安静,猩红的晚霞如凝固的血块涂满西天。 
  母亲对父亲的埋怨日胜一日。 
  父亲那天终于摔门而去,再也不回。 
  没有父亲的日子很沉闷。父亲刚离开的那一阵子,她变得很爱哭。题目做不出来要哭,风筝飞得不高要哭,冰箱里少了冰激凌蛋筒也要哭。   
  第十章 父亲(2)   
  外婆说这孩子变得越来越娇,越来越难侍候。 
  后来,她就恨父亲了,更恨那个父亲让她喊贝姨的女人。她觉得母亲说的没错,父亲是让那个狐狸精样的女人勾了魂,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要了。 
  父亲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到学校去看她。父亲从国外给她带回连衣裙和电子宠物玩具。她不要。也不喊他。父亲想像小时候那样牵她的手,她却把手缩回来藏在裤兜里。 
  父亲说:“叶蓓,你怎么了,即使我跟你母亲离了婚,你也是我的女儿,我对你的爱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她说:“我现在姓罗,不姓叶了。” 
  父亲皱着眉头说:“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不管你姓什么,你血管里流的有一半是我的血。这种亲情是割不断的。我和你母亲的婚姻出了问题,责任不全在我一人。你母亲太有优越感了,我不能在她的压迫下过一辈子。我是个男人,我有最起码的自尊。我希望你长大了能理解这一切。” 
  她不信父亲的话,如果母亲不爱父亲,当年怎么会嫁给他,后来又怎么会为他而发疯呢?是父亲喜新厌旧,是父亲忘了罗家对他的恩情,是父亲抛弃了她们。 
  她愤怒地把手藏在裤兜里望着父亲。 
  父亲背过身去,声音很涩,你小时候是多么可爱,你喜欢搂着我的脖子“爬大树”,喜欢让我趴在地板上当马骑,喜欢捏着我的鼻子让我学“唐老鸭”…… 
  她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如果父亲再坚持两分钟,她想她会扑到他怀里去的。 
  父亲走了,走到校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第二天她就收到父亲寄来的信,他称她“我最爱的女儿”,勉励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从此以后,父亲每星期都要给她写一封信,有时三言两语,有时长篇大论。父亲在信中与她谈时事政治,谈读书体会,谈旅途趣事,甚至谈流行歌曲和网络游戏。她很少回信。却每一次都希望能按时收到父亲的来信。如果父亲因为商务忙没有按时给她写信,她那一天就会有魂不附体的感觉。她怕这些信被母亲发现会烧掉,就把信让她最要好的同学安替她收藏。她还将报刊杂志上关于父亲的文章剪下来,装在一个大信封里,一并交给安替她保管。她记得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叫《苏州的和服大王》—— 
  在日本和服界,一提到苏州叶之锦,几乎无人不晓。这位从市府机关下海的“和服大 
  王”,短短三年时间,占领了日本和服、礼服市场的90%,一年销售额8000万元。著名影 
  星山口明子结婚时穿的那件华贵艳丽的礼服,就出自叶之锦夫人贝珍珠之手。为做这件价 
  值高达50万元人民币的礼服,贝珍珠挑选了手下技艺最好的4位绣娘,整整绣了半年之久。 
  今年山口明子复出艺坛,贝珍珠7月中旬又接到日本客商的一个订单,要求她再做一件同 
  样的礼服。 
  7月18日,记者到苏州市高新区东湖镇采访了这位“和服大王”。已近天命之年的叶 
  之锦,儒雅温良,一点也不像身家惊人的大老板。1988年,原在苏州刺绣研究所工作的贝 
  珍珠因故辞职“下海”,去东湖镇租了一间民房,在桌子上铺开床单,开始加工一些绣活。 
  同年9月,日本最大的礼服批发商“二条丸八”株式会社,将1000套和服的订单下到苏州。 
  精明的日本客商暗中多方考察,得知贝珍珠不仅手艺高超,还拥有宝贵的“人力资源”,即 
  熟悉和联系着一大批心灵手巧的“绣娘”,就将订单交给了她。当时一件和服的加工费5000 
  元左右,贝珍珠一举获利数十万元,掘得“第一桶金”。客商满意之余,又将其他的日本和 
  服商人介绍给贝珍珠,为她打开了通向日本市场的大门。 
  后来身为苏州市外贸局副局长的叶之锦也辞职下海,追随贝珍珠去了东湖镇,夫妇二人 
  开办了苏州锦绣艺术品贸易有限公司。 
  公司不仅经营和服,还经营刺绣艺术品,生意越做越大,不久即成气候。 
  还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叫《苏州刺绣又创吉尼斯纪录》—— 
  昨天下午,记者在苏州锦绣艺术品贸易公司的一个玻璃仓库看到了正在装裱的一件双 
  面刺绣地屏,绣品上方是富贵娇艳的八朵牡丹,下方为姿态各异、色彩艳丽的九条鲤鱼,形 
  象栩栩如生,灵动飘逸,如在水中自由游弋,每条鲤鱼的色彩、游动的姿态都不相同。其中 
  最大一条红色鲤鱼长达1.68米,仅为绣制这条鲤鱼就花费了2名绣娘3个月的时间,最小的鲤 
  鱼也有1.2米长。 
  董事长叶之锦先生说,这是公司承接的最大规格的双面绣,刺绣每一面配上双层玻璃,   
  第十章 父亲(3)   
  达到6厘米厚,装裱完成后总重达3吨以上,不日将运到某滨海城市,在五星级宾馆碧海蓝天 
  宾馆开业前安放在宾馆大堂。 
  目前叶氏夫妇手下的绣娘有4000多名,遍布苏州各大乡镇。每个绣娘的年收入达到70 
  00元。叶之锦还在苏北的滨海和西安设立了分厂,输出苏州绣娘和苏绣加工工艺,带动了 
  当地一大批农村剩余劳动力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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