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解罗衣

第42章


 
  孙嫂连忙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老是让你破费呢,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香兰笑着说:“既然齐越买了,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孙嫂千恩万谢地收了,就去厨房忙活了。 
  齐越问香兰:“潘老师又出去开会了?” 
  香兰说:“你潘老师不知道你要来,如果知道你来,他肯定要等在家里的。今天刚刚去南京开会了。” 
  齐越想问苏珊的情况,想想还是把话咽下了。香兰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与他说起苏珊来,“她现在刚怀孕三个月,她婆婆把她接去跟他们一起住了,说是要看住她,不让她熬夜。楚天他爸在东山造了个新的园林,比他们家以前的那个宜园还要大,现在他们一家都住在那儿。”香兰又问他,“你也结婚了吧,娶的是香港姑娘还是大陆姑娘啊?” 
  齐越说:“去年结的婚,是个苏州姑娘。” 
  香兰说:“苏州姑娘好啊,以后把她带家来玩吧。虽然你和苏珊没缘份,但潘老师和我都是很喜欢你的,你现在也结婚了,事业又做得这么好,我听了真的高兴,以后常来家玩,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齐越说:“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的,我还在拙政花园买了房子,以后每年会来住一段时间的。” 
  香兰说:“那好啊,我们就成邻居了,时常可见到你了。今天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山珍海味,你也不稀罕,我想你还是喜欢吃孙嫂做的粥和小菜吧?叫孙嫂做给你吃。” 
  齐越心头一热,和苏珊在一起的日子又浮现眼前,不觉眼眶就有些发红了,“那太好了。”他想喊她一声妈妈,但还是没喊出口。   
  第二十六章 蓝蝴碟风筝(1)   
  杨教授的电话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的手机停机了,再也拨不通了。 
  她看着她的爱情死去,回天乏力。 
  她开始害怕失去,她试图抓住仅剩的感情,然而这却加速了这段感情的崩溃。 
  最后的一次做爱,她听见他的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消退,以最快的速度,然后他从他的眼睛里收回了疼痛和爱情。 
  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一切都死了。 
  真正的爱情不在知道它为爱情以后,而在于当你猜想着,诚惶诚恐却又万分惊喜地去忖度这到底是不是爱情的时候。 
  掩埋的东西一旦被挖出来,它就失去了它原来存在的意义了,因为一旦离开原来的位置,它就已经开始变质,开始烂掉。 
  她不知道是什么埋葬了他们的爱情。难道男人都是这么喜新厌旧? 
  她的梦依然诡异,她梦见她的双胞胎妹妹,有着美丽的长发和柔软的紫色丝绸裙子的女孩,为了追赶一只蓝蝴蝶风筝,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妹妹怕小动物,家里养的白猫,她从不抱它,它就躲在妹妹的床单下面,妹妹一回来,它一下子扑到妹妹身上,它能跳得很高,抓住妹妹胸前的钮扣,妹妹吓得拼命叫,它也不下来。或趁妹妹没注意,它飞一般跳上妹妹脚面,又一下没了影。妹妹尖叫着跳上床,喊她对付它,它乐得东倒西歪。它喜欢跟妹妹玩这种游戏,像个顽皮的孩子,乐此不疲。妹妹坠崖后,那只白猫也不见了。 
  叶蓓依然记得,那天,她们一起去山上的草坪放风筝,初夏的阳光凌乱刺眼。她和妹妹架起一只蓝色的大蝴蝶,然后向后退向后退。她拿绳板的手一松,风筝飞跑了,穿紫色裙子的妹妹追着风筝跑,她不知道,这个开满五彩小野花的大草坪的边际,竟是无尽的深渊,只有一刹那,那个追赶蝴蝶的小姑娘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看见她美丽的长发在半空舞蹈,她的紫色的绸缎裙子在半空开放成一朵血色的玫瑰。光滑的丝绸如残阳如血的天际。 
  蓝色的风筝挂在山坡的树杈上。这是她命运的写照?她永远把握不好那只风筝的线,手一松,它就飞跑了;手一紧,它又跌落在地。 
  以前的同学从美国回来,约她见面。 
  他们去了“闲情小筑”,选了靠里边的摇椅。 
  他说这里环境不错。 
  餐厅里面放着一首粤语歌,有点吵,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歌是一直喜欢听的,叶蓓说有:《卡萨布兰卡》,还有一首《西雅图夜未眠》也不错,有个同事很喜欢。 
  他说,你听每一首歌都会闭上眼睛吗,还是只有这首? 
  叶蓓说,只有这首。 
  他说,那你听这首歌的时候一定在想着谁吧。 
  叶蓓笑了笑说,是啊,一个人。 
  是谁?是我不认识的吗? 
  叶蓓说,是。 
  他沉默了。 
  其实,又何止是在听歌的时候想着那个人呢?走路、看书、吃饭、睡觉还有其它很多很多时候,都是那么顽固的想着那个人,像刚才在公园的时候,甚至全然忘了坐在身边的是杜小苇。 
  他说,你好像比原来成熟多了。 
  是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也许是经历一段无望的爱情,会使人更快的成长吧。 
  他听了神情更加黯然。 
  我没有办法说得更清楚一些,只能这样说,让他去想。 
  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其实我在心里并不比他好受多少。 
  他说,还爱伟吗? 
  叶蓓摇摇头。 
  那你心里爱的是谁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哀求地望着她。 
  叶蓓想,我能理解,没有人比我更能够理解,因为这是我为了“袜子”,多少次经历过的心情,希望他能说出“我爱的就是你,只爱你一个”。但她不能口是心非。 
  她问他谈过几次恋爱,喜欢过几个人?他说,也许你不会相信,只有那一次,再也找不回那样的感觉,那么强烈,我的心里永远只爱你。 
  她狂笑,笑出了眼泪,说你真傻,爱情比一只玻璃杯还易碎,哪里有“永远”呢? 
  他说,也许是那段时间和那年的校园里的樱花太美了,给我的印象太强烈了,我认为那一刻就是永远。 
  那时校园里的樱花已落尽,粉红的花朵铺在潮湿的地上,花树下站着长发飘逸的杜小苇,男孩子满怀深情地看着她,她却一遍又一遍对他说伟的故事,在东山花园和她一起看渔帆的伟、在西山农家和她一道采新茶的伟、在木渎古镇为她拍下《爱你一千年》的伟、在海边与她一起拾海螺的伟……她每一天都活在过去,每一天都想回到过去,直到每一天都从她单薄而明亮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樱花,穿过香樟,成为她想要回到的过去。杜小苇静静地听着,最后总是轻轻地对她说,你把这一切都忘了吧。可她怎么能忘得了呢?后来有一天同室的女生告诉她,含笑与伟要去三亚度假。她爬上凌云楼的十八层,打开朝西的窗,闭着眼想从那儿跳下。杜小苇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扑在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可是这个稚嫩的男孩,怎么能承受得了她那无边的痛苦?   
  第二十六章 蓝蝴碟风筝(2)   
  她和杜小苇分手的时候,是又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他们在河边的尊师亭那儿。风在长廊里迂回,吹着她的格子裙角,她剪短的头发又长长了,服帖地顺着肩膀滑下。河里有七八个男生在划皮筏艇。她一手压住裙摆,一手按住长发。杜小苇说,过两天我就要去美国了,你送张照片给我作纪念吧。她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杜小苇说,就那张《爱你一千年》吧。你等我两年,我读完研究生就回来。她说,以后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姑娘,我并不适合你。杜小苇说,请你不要拒绝我,让我在异国他乡存有一份美丽的憧憬。她说,可是我不能欺骗你,我爱的不是你呀。 
  他说的这些,她听了恍若隔世,这真的是曾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这些他认为刻骨铭心的东西,却被我不经意的在记忆里面放逐了。我和杨末子,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些在我的心里深刻而美好的东西,也许根本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杜小苇问她恋爱过几次,她说不清楚。真是不公平,他把和她一起的那段算做他唯一的一次,而她却没有算在里面。她说碰不到合适的人,当别人想对你认真的时候,你却不想认真,当你终于想对一个人认真的时候,可是人家未必想对你认真。 
  杜小苇说,你为他做了些什么? 
  她说,很多很多,包括从前认为绝对不会做的一些事情,她在心里又加了一句,而且还做的不肯放弃。 
  杜小苇说,那他又为你做了些什么? 
  她沉默了。看到她哭,他忙拿了纸巾帮她擦眼泪,这是什么世界,我在爱我的人面前为我爱的人流泪。 
  他说,这是第二次看到你哭,你什么时候会为我而哭呢?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我要回去了。 
  杜小苇说好吧,我送你。 
  她没拒绝。 
  他送她回家。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为他冲了一杯雀巢咖啡。他喝着咖啡,默默无语。一会儿,他向她告辞。 
  她说,好。你也回宾馆早点休息吧。 
  可是他迅速地俯下身吻住了她,能听到他很快的心跳声,她的心却异常的平静,他的吻牵不动她的一丝情愫。他抱着她的时候,像抱着一根救助生命的绳索,紧紧的,她都快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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