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帝

    那一晚，许多宫人都被凄厉的惨叫声惊醒。接下来的几日，有的人噩梦连连，有的人夜难入眠。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夏日，宫里的每个人走在路上，都感觉身上冷飕飕的，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阴冷潮湿的感觉。
    有人说，那是虺发怒了，元神在四处飘荡，要惩治后宫里的不良歪风。于是，许多宫人开始偷偷的祭拜虺，生怕被它抓走吃了。
    就这样，宫里充斥着一阵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
    沉默了许久的后宫之主，赵后，终于在忍无可忍之下，处死了几个嘴快的宫人，罪名是散播谣言。可赵后的行动，并没有让谣言消失殆尽，关于虺的传闻，反而愈演愈烈。
    “暄儿，你还是不要去了。”蔡夫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哀求和怜惜，眼睛盯着那正要快步走出房门的女子。
    “母妃，明知是冤枉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和暄语气坚定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蔡夫人站在原地，望着和暄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咱们，真的要去那地方？”晴儿快步紧跟着和暄的步伐，喘着气问道。
    “嗯，父皇在那里，只有去求父皇开恩了。”和暄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远方，快步疾行。
    “可是。。。公主。。。奴婢害怕那。。。虺。”晴儿焦急地说着，最后那一个字轻的仿佛听不到了。
    和暄这才想起身后跟着的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那虺的样子早已被宫人们传的可怖至极，就连自己的心里也犯嘀咕，更何况是晴儿了。
    她停下了脚步，用手轻轻拉住晴儿的手，用温和的语气道：“你放心，谁也不会伤害你。”
    晴儿那双原本带着惊恐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重重地对着和暄点了点头。
    简短的安慰过后，由于怕误了时辰，两个人又加快了脚步，朝着宫里储水池的方向走去。
    大周皇宫有数十个储水池，大小深浅略有不同。
    毕月找法师算了风水，才把虺放入其中一个风水上佳的储水池中。当然，这虺，美其名曰，乃毕国进献大周的神兽。
    和暄走着走着，终于瞧见了琼华台，父皇与毕月高坐，地上跪着密密麻麻一群人，对面不远处的储水池那边搭了个小台子，有宫人在两侧待命。
    “父皇，我要见父皇！”和暄一边高声喊着，一边避开了两侧的侍卫，冲到了周明帝面前跪了下来。
    搞不清楚状况的侍卫们并没有刻意拦阻和暄，因为他们并未接到要拦住闯入者的命令，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周公主。
    “是。。。暄儿？怎么了？有话起来慢慢说。”周明帝瞧得不是很清楚，但看见和暄明显情绪缓和了许多。
    “呦，我道是谁突然闯了进来，原来是和暄公主，还不快赐座！”坐在周明帝身旁的毕月，打扮的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对着和暄的语气十分热络，“公主，你还没瞧见过虺吧，这样的灵物可遇而不可求。”
    马上有宫人献殷勤的去搬了席座到周明帝下首的位置，恭敬地请着和暄过去上座。
    和暄环顾四周，那可怜的女子，被人五花大绑，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那女子身后是数十名跪在地上哭泣的宫女太监。
    “父皇，儿臣此来，是特意求父皇开恩，明察东方修容的案子。”跪在地上的和暄又郑重地行了一礼，头贴着地面，良久良久，等待着周明帝的回应。
    “和暄公主，废妃东方氏，先是治宫不严，被陛下和我当场撞见，证据确凿。然而陛下开恩，只降位为四品，罚俸一年罢了。可谁曾想，这毒妇听说是我对陛下提及此事，心生怨怼，使用巫蛊之术，致我噩梦连连。幸亏法师发现得及时，不然，此刻归西的便是我了。”
    说着说着，毕月眸子低垂，睫毛微微颤抖，泪水喷涌而出，雪白的肌肤憋得粉红。她也不用帕子擦拭，任由泪水划过面颊，滴落在薄薄的耦合色纱衣上。
    周明帝瞧着毕月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不已，赶紧哄道：“爱妃莫哭，爱妃受惊了。寡人今日与你一同来琼华台，就是要亲眼看到他们受刑。爱妃快擦擦泪水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说的就是毕月吧？和暄冷眼瞧着台上那唱作俱佳的美人，在心里嘲笑着。前些日子在赵后那里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与现在的月妃，判若两人。
    “父皇，”和暄清了清嗓子，敛容正色道：“儿臣听闻在东方修容宫中搜出巫蛊器具，不一定就是东方修容做的，而且上面也没有写着月妃的名字。东方修容在后宫多年安分守己，此事疑点重重，还请父皇三思！”
    毕月眉毛一挑，眼神中射出冷冽的光，道：“和暄公主的意思，废妃东方氏是冤枉的？”
    “好了！”周明帝面上有些怒意，语气稍显不悦道：“那污秽之物上面虽然没有月妃的名字，却雕刻的与月妃一模一样，那小木人的头上还有寡人赐予月妃的那一套宝钗。若说诅咒的不是月妃，还能是谁？”
    和暄咬紧了牙，大着胆子道：“父皇，就算那小木人的确是月妃，也不能证明就是东方修容做的啊！东方修容在宫里这么多年，性子最是温顺谦和，父皇是知道的啊！”
    “不是她还能有谁？”不等周明帝开口，毕月便用眼角轻蔑地扫了一眼和暄，而后满脸委屈，看向周明帝，道：“她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怀恨在心，可臣妾只是说出了亲眼所见之事，差点就命丧黄泉，再不能与陛下相见了！”
    说着说着，毕月的脸上流下一行清泪，楚楚可怜地望着周明帝。
    周明帝心都被毕月哭软了，看向跪在下面的和暄道：“暄儿，寡人知道你心地善良，后宫这样乌烟瘴气的事情本不该让你知道的。”
    语气里虽然都是疼爱之意，但周明帝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和暄不要管这件事了。
    眼见着东方修容是死定了，和暄咬了咬下唇，忍住心中对毕月的怒意，跪求道：“父皇，既然如此，东方修容一个人死也就罢了，何必让侍候过她的人都去陪葬呢？”
    “和暄公主，此言差矣。他们是祭品，能被献给神兽，他们是死得其所。”毕月再一次毫不留情的驳了和暄的提议，脸上的表情是庄严而神圣的，仿佛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
    和暄抬起头，看着毕月的眼神寒不见底，她对这个滥杀无辜的女人充满了怒意。
    “暄儿，”周明帝的语气带着一丝隐藏的喜悦，道：“你还没有见过这神兽呢吧？今日你来的巧，坐在父皇旁边好好观看吧！”
    由于好奇那所谓的神兽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再加上此刻的不得已，和暄只好起身，缓缓落坐在周明帝下首的席位上，等待着看这神圣的活人祭祀。
    于是，宫人拉起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东方修容，后者走的时候，和暄仿佛感受到了她感激的目光，再仔细去瞧，却只看到那空洞的眼神。
    东方修容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那搭起的高台挨着储水池的边缘上，而后一个法师模样的人拿出一把刀柄是金黄色的匕首，割破了东方修容的手臂，接过一个布满饕餮图案的黄铜容器，把流出的血挤进那容器。
    和暄如坐针毡，微微别过头去，她虽看不到东方修容的表情，却能想象到那疼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法师收集够了东方修容的血，嘴里念叨着些什么，手指比划着，缓缓倾斜了那容器，血一滴滴的倒进了那储水池中。一个转身，飞奔着下了那台子。
    和暄仔细地瞧着平静的储水池，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
    霎时间，水花四溅，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从水中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从空中落水之时，顺势叼走了储水池边上的东方修容，只剩下一个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划破了夕阳的余晖，传入众人耳中。
    和暄看得呆住了，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虺张开大嘴时露出四排锋利的牙齿，牙齿上上黏连着令人作呕的绿色液体的模样。
    见东方修容已经被那神兽拖进水中不见了踪影，站在下面的法师挥了挥手，嘴里继续念叨着什么，宫人则把剩下的数十个太监宫女拖了过去，接二连三的扔进了储水池中。
    毕月轻笑了两声，吩咐掌事的宫人道：“明早别忘了给神兽换水，它可是很爱干净的。”
    和暄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仿佛面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仿佛这是她的某一个噩梦。
    她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再次睁开眼睛，还是那布满了琼花和绿叶的琼华台，上坐着的还是父皇和那婀娜多姿的女子。
    不知何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和暄已经走在了回昭华宫的路上。
    这富丽的琼华台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与刚刚那血腥的生祭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