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世俗事

    正是盛夏，如火骄阳炙烤着大地，连树叶都被晒得打蔫。
    一辆锃亮的黑色猎豹，轰鸣着驶上袁州城边的化成峰，停在了路边一棵参天巨樟下。
    “说吧”
    正纠结的陶昊脸色如常，话里还带着三分不耐烦，更让坐在副驾驶室里的曾冬青忐忑难安。因为９８年的车代表着权势或财富，尤其是这种二十多万还挂军牌的越野车，更让与陶昊同班、同宿舍的曾冬青心生敬畏。
    “桃桃子，现在有人暗地里收股票……”。
    跟在彭伟国后面混了大半个月，陶昊也把人家那种从容镇定学了个三分。所以，即使听到坏消息后，陶昊再着急也沉得住气，而且还能象彭伟国教育他一样，教育自己的同班同学道：“一炮，我们是小弟，老大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不是，我”
    教育人就要有气势，陶昊一改平时的嘻皮笑脸，打断道：“我个屁！一炮，你就是有点胆子，又前怕狼后怕虎的怂人一个！
    不是我说你，如果我有你那么多钱，老子就什么都不想，老老实实把事办好来。成了，攀上个大靠山，以后吃香喝辣；败了，反正钱已经赚到了，老子什么也没亏！”
    说得轻巧，那可不是一点钱，那是几万块！坐在这清凉的高档越野车里，曾冬青不敢象以前在学校样放肆，反而虚心请教道：“桃子，我先买，他们不会不高兴吧？”
    应该不会，陶昊虽然不知道张国柱他们怎么运作的，但敢断定动用的资金肯定吓死人，否则不会连小陆那种当兵的高干子弟都跑来插一脚。但是，他既然把钱全部给了张国柱去搞，就容不得曾冬青想逃跑，哪怕这家伙是他同学，钱也还没他多。
    “呵呵，你以为你是谁啊？算了，看在同学一场的面子上，我指点你两句。一炮，一个派出所的所长，都能让你那兄弟江袁生怕得要死，剩下的你自己去拿主意。”
    想起那天站在总统套房门口的两个人桩子，以及那个年轻人身上的杀气，油滑的曾冬青不禁心里一寒，小心道：“桃子？”
    不耐烦了的陶昊松手刹、加油、升档，熟练地把车掉头往山下驶去，不再搭理这想发财又想攀高枝的同班同学。但是，有了曾冬青这一岔，陶昊也在心里更纠结。以陶老板的手面跟胆子，带来的资金肯定不少，搞不好还会叫上他那几个在粤省的战友。那几个叔叔伯伯，陶昊可是都见过的，哪个不是上千万家产？
    千里为官只为吃穿，连小陆那样的人都跑来沾光，想发这趟横财的人还能少得了？这要是让陶老板搞成了，彭老师怎么办？
    可是，告诉了彭老师，陶老板那又怎么办？彭老师只是老师，陶老板可是亲老爹！
    现在陶昊很后悔，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回去找陶老板要钱，安安心心地等着小清调到袁州来，安安心心地等着毕业后抱金大腿。钱确实是好东西，但相对于彭老师那两条金大腿，又算得了什么？
    纠结的陶昊开车将曾冬青扔到火车站，又把车还给军分区后，立即去打电话找陶老板。虽然陶昊讲义气，但他掂得出轻重，分得清亲疏，就是陶老板这次做得也太不讲究。
    十几分钟后，陶昊在一家中档宾馆里找到了亲自出马的陶老板。还好，来炒股的只是陶老板，那几位粤省的叔叔伯没来。
    和以前无数次的父子呕气一样，没有当人儿子觉悟又怨气冲天的陶昊，冲着他亲老爹嚷嚷着以后不当孝子、不端灵牌、不披麻戴孝；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同样没有为人父样子的陶老板一点也不生气，抽着烟、跷着二郎腿，笑眯眯得看着气急的亲儿子满嘴喷粪。
    咦，陶老板这是怎么了？发泄了一通后，陶昊见他老爹一点也不生气，不禁关切道：“陶老板，你不是脑壳进了水吧？”
    这伢子嘴巴是臭了点，但本事还是练出来了。在学堂里混得好不算什么，但晓得巴着当官的，还能把关系处得这么好，这就是真本事。只要有了这本事，即使以后不跟彭伟国混，也能去跟别的领导混咧。
    年过耳顺的陶老板，看着他儿子是越看越喜欢，坐在床边跷着二郎腿，扔了支烟过去，笑骂道：“老子就你这么一个亲生崽，莫非还能害你不成？你要实在不放心，去告诉彭伟国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儿子告老子，讲出去都让人笑话！几十岁的人了，这些事还好意思讲出来？没好气的陶昊往床上一倒，懒得搭理他这亲老爹。
    见儿子这副悻悻样子，陶老板更是高兴，这伢子一心往上爬是好事，但把前程放在他这老爹之后，更是大好事咧。所以，陶老板一高兴，便从扔在床上的包里掏出串摩托车钥匙，当成生日礼物送给这宝贝崽。
    “不要，晓得我没钱，还送个销钱货！”
    可当陶老板的手往回缩，刚才还嫌他不会送礼的陶昊一把夺过去，悻悻道：“不要白不要，卖二手的也几千块咧。”
    得了辆几千块钱的新摩托车，陶昊心里舒服了点，但仍然埋怨陶老板做事不讲究。既然想发这趟财，那就跟人家打个招呼，这样阳一套阴一套算什么？
    这伢子本事是涨了点，但经验还是不足，从来都没个正形的陶老板揽着儿子的脑壳，打趣道：“昊昊，你也莫吹牛皮，几万块钱你敢交给彭伟国、张国柱去搞，上百万敢不？”
    上百万这个数字没吓倒陶昊，他历来是不嫌场面大，但他老爹问他敢不敢交给外人，这倒让他脑壳清醒了。七八万块钱，莫讲彭老师那样的人，即使是张国柱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换成上百万试试？为了钱财，亲兄弟都能打成生死架，何况是师生和朋友？
    “再说了，你既然回去问我要了钱，以彭伟国的聪明，会想不到我肯定会来发这趟财，也肯定不会把资金交给他们搞？
    昊昊，做人是要讲义气，生意不能开口闭嘴都是义气。你要记得，义气是义气，生意是生意，你要把义气跟生意搅在一起，再好的朋友、兄弟也会变仇人的。”
    好像，好像是这道理，可陶昊突然变得垂头丧气，觉得自己象只猴子，卖力地在给彭伟国、陶老板唱猴把戏。
    想通了就好，揽着儿子脑壳的陶老板，安慰他这沮丧的宝贝亲生崽道：“莫这样想，彭伟国对你还是不错的，看准了这次机会就提点你。只不过，他的实力太弱了，好多事他作不了主。”
    什么？
    刚才还沮丧的陶昊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急声道：“老爹，莫打乱讲，彭老师还会没实力？”
    相对于自己这样的老百姓来讲，彭伟国当然有实力，但这也看跟谁比，在什么事情上。袁工集团单资产就上亿，每年还赢利几千万，又哪是彭伟国一个处级闲职能染指的？
    “晓得了不？这些事他做不了主的，最多就是跟我们样搭次顺风船，发些顺风财。”
    陶昊立即想起了小陆，那家伙屋里肯定也是当大官的，否则怎么会让闵总那么讨好？想到这里，陶昊也连忙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老陶，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得到彭老师。
    “等一下，你晓得那个闵总是搞么的不？”
    “不晓”，陶昊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嫩了，可他想半天也没想起那个同乡妹子除了那两句外，还跟他讲过什么。
    “继续”
    没两分钟，陶老板又打断道：“等一下，那个小陆屋里是搞么的？”
    陶昊还是不知道，他问过小陆本人和张国柱，人家不说，他也就没打听。
    可是，见这伢子如此一问三不知，本以为他长进很多的陶老板不禁暗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