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第78章


不禁凄然泪下。谁怜素手抽针冷?梦竹!并非没有
人怜你爱你,只在于我一直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而我心中又始终有个很大的恐惧和
怀疑,那就是:你仍然在爱著何慕天!当我看完了你那首诗,曾在心中立誓,我一定要改善
生活,不再让家务来拖累你!
    不再让生活来折磨你!但,接著,又开始了逃难。辗转到了台湾,苦是吃尽了,孩子们
还小,我被迫当了个小公务员。从此,等因奉此,磨光了当日的豪情壮志。改善生活,把你
像小公主般伺奉……什么都谈不上了。一年年下来,你越憔悴,我越内疚,你每次叹息,我
心中绞痛。这种种情绪和内心的重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于是,我发现你常常神思恍惚,
常常默默发呆,更常常对晓彤有一种显然的偏爱,我知道你在想那个人!在怀念那个人!而
且,仍旧在爱那个人!这令我无法忍耐,结果是:我的情绪暴躁易怒,而你也经常以泪洗
面。如今,我再平心静气分析,十八年的婚姻生活,我不能使你爱上我,总是我的过失和失
败。到现在,我也实在无话好说了。晓彤的恋爱,把何慕天的影子重新带进我们的家里,这
或者是天意的安排。说实话,我一直对以往你们分手怀疑,王孝城昨夜也曾表示是误会。
(他以为我醉了,其实我头脑仍很清醒。)假若你再爱上他(事实上,你何曾淡忘他!)也
是很自然的现象,今天早上和你的一番谈话,使我也证实了这一点。梦竹,我不怪你。十八
年前,何慕天比我强!十八年后,何慕天还是比我强!
    我写了这么许许多多,希望你看得不厌烦。总之,这是我第一次,赤裸裸的把我自己的
感情向你剖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者已经走得很远了——我爱了你这么长的一段
时间,最后却仍旧失去你!咳,梦竹,梦竹!天若有情,也该怜我,你若有情,也该知我!
走了!梦竹。对于你,我非常的放心,何慕天一定会给你一份幸福的生活,把你像小公主般
伺奉。(我复何求?)晓彤,是你们的女儿,我也支付了十八年的爱心,我祝福她!晓白,
是我们的孩子,一个聪明而不太务实际的孩子,请你照顾他到大学毕业——我想你和何慕天
都会乐意做的。我去了,不再烦扰你,不再羁绊你。老天给了我十八年的时间,让我来得到
你,而我无此能耐。一个男人,失败到这个地步,还能做什么呢?
    我不写了,只想再告诉你最后一句话,我爱你,梦竹,不论今生,还是来生!虽然我没
有能使你幸福快乐,但却爱你这么长久,这么痴,这么狂!
    祝福你!
    明远留于午后一时三十分”
    梦竹一口气看完了这封长信,慌乱的抬起头来,晓彤正静静的望著她。她无暇去管晓彤
的想法,无暇去管任何的事,只觉得衷心如焚而泪水迷蒙。挥去了睫毛上的泪,她一把抓住
晓彤的胳膊,喘著气问:
    “你几点钟回来的?”“大概六点多钟。”“爸爸已经走了?”晓彤点点头。梦竹跳了
起来,抓起了皮包,向门口冲去,她什么意识都没有,什么思想都没有,只有一个焦灼而迫
切的欲望:找回杨明远!晓彤追到了门口,哑著声音喊:
    “妈妈!”梦竹站住了,掉头望著晓彤。晓彤的大眼睛空茫无助,小小的身子怯弱孤
独。她的心脏抽紧、绞痛,但她没有时间来管晓彤,她必须马上去找明远!
    “晓彤,你在家里等著,别出去,我要去找你爸爸!”她急急的说,泪水突然又涌进了
眼眶里:“我必须马上去!你懂吗?一切都等我回来再和你谈!”
    “妈妈,”晓彤倚在门上,像个单薄的小纸人。“只是——
    你告诉我一句,那封信里——是不是真的?”
    梦竹再度站住了,在麻乱、紧张、惶恐、酸涩……各种纷杂的情绪之中,还抓住了一个
最痛苦而鲜明的思想:十八年来,苦苦保有的秘密终于泄露了!晓彤!她那可怜的私生女
儿!她吸了口气,颤抖的说:
    “晓彤,妈妈对不起你!”
    “哇呀”一声,晓彤放声大哭,用手蒙住脸,仓皇的奔向了屋里。梦竹呆呆的站在小院
之中,一种母性的本能使她想冲进屋里去安慰晓彤。但,她手中那一束信笺又提醒了她另一
个人!杨明远!他去了何方?她咬住嘴唇,昏乱的摔了一下头,向大门口走去。而当她一迈
出大门,所有的心念都变得那么坚定,那么固执,那么狂热!找寻明远!找寻明远!那共同
和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那在烽火及患难里保护了她十八年的男人!那默默的,像驴子般
工作,奉献了十八年青春的男人!那爱了她那么久而始终说不出口的男人!杨明远!她的丈
夫,孩子们的父亲。
    无法再顾念屋里的晓彤,她毅然的带上了大门,奔向夜风穿梭的街头。走出巷口,冷清
清的街道上盛满了浓浓的夜色,秋风正从街道的这一头掠向街道的那一头。一盏街灯昏茫茫
的傲视著那夜的世界。梦竹站住了。四际苍茫,夜色无边,这样广阔的天地之间,如何去找
寻那沧海一粟般的杨明远?她用手抹了抹面颊,面颊上泪痕遍布。明远,明远在何方?秋风
低吟著,寒意弥漫著。她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夜色深沉,寒星满天,明远,明远在何方?
几度夕烟红70/7833
    带著满怀的沮丧,和满心的郁闷,魏如峰失神落魄的折回到“铃兰”的门口,他的摩托
车还停在那儿。跨上了摩托车,在苍茫的暮色里,他无目的的在街上狂驰。穿过了无数的大
街和小巷,兜了无数的圈子,一直到他筋疲力尽,他才在一家餐厅的门口停了下来。夜暮四
垂,街道上的霓虹灯耀目的闪熠著。推开餐厅的门,他走了进去。这家餐厅是他和晓彤来过
的,有著大的热带鱼的玻璃柜子,他曾揽著晓彤小小的肩膀,告诉她那些鱼的名称,什么是
电光,什么是红剑,什么是黑裙,什么是孔雀,什么是神仙……
    “神仙鱼是取神仙伴侣的意思,因为这种鱼总是捉对儿来来往往,不肯分离。有一天,
我们也会像它们一样吗?”
    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曾几何时,已经人事全非!晓彤,他知道她那纯洁天真一尘不
染的心地,是怎样也无法接受杜妮的事实!杜妮!他用手支著头,一个人的生命上,不能有
丝毫的污点,一旦有了污点,怎么都洗不干净了!那该死的、荒唐的寻欢作乐!他下意识的
在桌子上捶了一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长气。“唉!”
    侍者走了过来,于是,他破例的叫了酒。
    带著几分薄醉,他从餐厅走了出来,跨上摩托车。被迎面的冷风一吹,不禁有些头晕目
眩。发动了车子,他向最热闹的街道上驰去。刚刚骑到新生戏院的转角处,就一眼看到晓白
正和两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头一动,晓白!凭什么晓白
要对他有敌意?又凭什么晓彤会得到杜妮的那份资料?那是深藏在他房间里,谁能取到它?
这事不是有些蹊跷吗?
    不假思索的,他径直把车子驾到晓白面前,停下了车子,招呼著说:“晓白!”晓白瞪
视著他,翻了翻眼睛。
    “不认得你!”“晓白,”魏如峰忍耐的,竭力维持自己的心平气和。“我怎么得罪了
你?”“你欺侮我姐姐!”晓白冲口而出的说。
    “我怎么欺侮了你姐姐?”
    “你没良心!”晓白胀红了脸说:“我一直把你当好人,原来你又有舞女又有交际花—
—简直不要脸!”
    “哦,你也知道了。”魏如峰失意的耸了耸肩,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全天下都会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什么事瞒得过我!”晓白骄傲的挺挺胸:“那些照片还是我
给姐姐的呢,要不然她还要继续受你的骗!”“你?”魏如峰大出意外。“你怎么会有那些
照片?你从哪里得来的?”“得来了就得来了,你管我从哪里得来的!”晓白没好气的说。
魏如峰凝视著晓白,后者挺胸而立,双手的大拇指扣在裤袋上,昂著头,像一个莽撞的、要
迎战的小牛。他身边的几个青年围绕在他旁边,一个个全是一副流氓装束,其中一个还玩弄
著一把小刀。这些太保似的青年迅速的在他脑中唤起一线灵感,像电光般照亮了他心中的疑
团。他点点头,了然的说:“我知道了!是霜霜给你的,是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晓白盛气凌人的问。
    霜霜!霜霜这一手做得未免太毒辣了!魏如峰咬紧牙关,霜霜,他像小妹妹般宠著爱著
的霜霜,竟会做出这样一件恶劣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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