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迷雾

    噌！
    如利刃出鞘，恩格利斯将残破长杖狠狠撞向了青砖墙壁，全然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长杖几经摧残再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撞击，终于从中折断。
    恩格利斯的身体因此失去了平衡，右手狠狠撞在石壁之上，却没有形成任何支撑。他似乎完全提不起半点力气，于是手臂、肩膀，直到大半个身子都撞在了石壁之上。血肉与粗糙墙壁摩擦，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更是留下一团狰狞血迹。
    长杖粉碎，它顶上的魔法石也顺势跌落，撞在深青色石板上，伴随几声清脆响声，幽深光芒摇曳片刻，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完全熄灭。
    噗！
    老魔法师的身体终于完全结结实实完成了撞击，如同一只破布口袋揉在一起，已到油尽灯枯之时。
    就在此时，一道光圈急速散开，画面仿佛陷入了静止。不远处正处在肆虐边缘的空间裂缝，绝处逢生后如同烂泥撞上石壁的恩格利斯，还有满脸惊恐神色高高距离他们都有些遥远的萨伦，都出现在了画面中。
    突然，恩格利斯所在的墙壁，出现了一个银色光点。这是他逃出生天之后，用尽全力所换来的变化。光点很快扩散开来，密密麻麻，从上至下直到那飞跃的萨伦。而后，无数光点开始填充这条路线，仿佛化身一条蜿蜒小河，一头是恩格利斯，一头是伦萨。银光闪烁，在亮到极致后，瞬间失去大部分的色彩，化为一颗颗散发柔和光芒的砂砾，也恰在这时，画面重新生动了起来。
    伦萨睚眦欲裂，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恩格拉斯血肉模糊的情形，可现在他与恩格拉斯之间却出现了一条银河。好像有人偷走了他的时间一般，这种莫名的不和谐感，让他心下毛骨悚然，这是强者对于高阶存在的敬畏。他脚下骤然发力，无论遇到了什么，脱离战场是他此时的第一选择。同时他的意识伸出了一支触角，在空间裂缝就在附近的情况下，他也冒此风险，可见那条银色小河给他的心神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下一刻，他面容惊恐至极，因为发力之后他竟没有发生任何位移，还停留在半空中。恰好他的意识触碰到了银河外围，那里有一颗游离的砂砾。然后从触角传回来一股平静之意，他心绪之中惊恐与不解都瞬间得到了平复，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安详心境。
    伦萨一个激灵，然后莫大的恐惧充斥了他的内心，直接砍断了那根意识触角。
    “时间砂砾！”
    伦萨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无比，吐出这几个字都无比艰难。时间砂砾，在他那个年代都是绝无仅有的东西，他也只是曾经在某本画册中看到一点晦涩介绍，但留给他的印象已经足够可怕。更艰难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银河的另一头，此时还黏在墙壁上的恩格拉斯却动了动身子。而在之后的十几秒内，在伦萨的注视之下，他缓缓把自己从墙壁上“挤”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血肉模糊，可他还是艰难地抬起了头，望向高高在上的伦萨。
    伦萨视线所及，眼睁睁看着对手，而又从他那张布满鲜血的面容上看到了嘲笑，那是对他的嘲笑。心中的火山瞬间喷发，他当然还有底牌，只要他愿意，又是在他沉睡多年的老巢，对手的笑容帮助他下定了决心，不顾代价，他要拿下恩格拉斯，光是这一手时间砂砾，就足够他冒一次险。可在他的念头所及，刚刚准备出手之时，他看到恩格拉斯唯一完整的右手松了开来，落下了一枚小小胸针。胸针看起来很普通，银色材质之上雕刻着一颗遒劲大树。
    再下一刻，恩格拉斯从高空跌落。仰面朝上，他看到了夜空，于是他笑的更加开怀。没有星空，只有一朵硕大的乌云，沾满了他的视线。他想伸出手掌，揉一揉被鲜血模糊的视线，或者驱散那片乌云。只是他体内空空荡荡，连一丝魔力都不存在，体力更是消耗到了极限。眼皮开始重若千钧，即使飞速下降狂风猎猎也无法阻止他身体最深处传来的疲倦。
    “睡吧……”他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睡吧……”
    狂风骤减，就像躺在棉花之上。他想起了年轻时那无数个夜晚，每每修炼到疲倦时，便会去离家不远的山坳里，那里有座天然的野池子，常年冒着热气。只要泡上五分钟，就能缓解所有的疲劳。家乡的小屋不知怎样了，当年遣散的老人是否已经安详离开，那眼小小的温泉不知还不在，有没有一个同样幸运的少年发现那个地方。他知道，有一双温柔的手掌正托起他残破的身体，那声“睡吧”充满平淡爱意，只是醒来后怕是少不了一顿责骂。可是那是醒来之后的事。
    “管它呢……”
    他心说。嘴角带笑，渐渐堕向意识深处。
    面带纱巾的女子，一席长袍，抱着自己的爱人，露出的眉头紧紧皱着，却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如一块丝质手帕随风飘扬。
    百米之外，突然爆发了一道光亮，巨大的光球闪现，那里正是影卫地牢所在。那里的景象完全发生了扭曲，整座建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握紧，然后迅速反弹，狂风随之而来，席间着无数砖瓦草木，向外席卷而去。
    一把红伞凭空出现在了女子身前，将恩格拉斯的身体盖住，仿佛担心那刺眼的光芒和疾风吵醒怀中熟睡的人。沙尘席卷而过将他们吞没，隐隐可见其中一抹红色飘摇，缓缓而落。而恩格拉斯，在耀眼光芒乍现的前一刻已经悄然入睡。像躺入家乡的那眼温泉，无比安心，无比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