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司徒迁怒四欲望火旡水酉信谣言
身无锦绣尾无翎,荒野蛮郊志心生。
自信人生树高业,头上一尺是晴空。
上回说到众臣依旧弹劾奉义,成道置之不理,怎奈那些朝臣得寸进尺,所议诸事皆能牵连到此事之中。虽然此时恒元宫不似当初任无别、宁世考时肆意猖狂,但如今侍郎一阶官员仍是天庭人物,被那钟英等人煽动,虽不能硬抗,但如此牵制也是隐患,更兼带作噩等不谋而合,成道也是难以厘清。思来想去,也只得先瓦解了钟英、吴明远、高克三人,若无三人带头,众议必然土崩瓦解。因此密诏吴明远,许下其子官职,那吴明远也并非要与成道作对,只不过各为其主,利益使然而已。如今见成道如此,又是有利可图,乃密奏了玉帝与邱天师,心下自然快意。
次日朝议,钟英率先言道:“帝君,微臣等苦心积虑,一心帝君圣名,不惜得罪权臣,为何帝君却对犯臣放任姑息?臣等不解,还望帝君明示。”成道言道:“孤非是昏聩之人,岂能不知众卿心中所念?想那奉义处事虽于操切,却还是清白之人。想这天下,又有几许完人?三界轮回本是如此,即便此时严惩奉义,将来亦会有瑚琏之器。司徒大人,是也不是?”
吴明远言道:“帝君一心要正确人世、时刻欲消除人间奸邪,但我道虽能诛心,却不能除念,因此无法根治人心不足之漏。微臣以为,奉义虽是匡扶正义,但必竟有失,当小惩大诫为是。然天下苍生甚至得道之人,都时时受四物引诱之苦,奉义将军恐亦是受了蛊惑,方有此一失。剪除四物,方是上策。”众官面面相觑,不想吴明远竟然临阵倒戈,一时也不知所措。成道言道:“不知司徒所称四物为何?”吴明远道:“便是那酒、色、财、气四物,人间有论‘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此四气乃是无德之气,能乱人清净修为,向来被我道家所不齿。凡人求仙者众多,倘若不能远离此四气,终不能成就大道。”成道言道:“酒色财气虽然惑人,却是依人而论。清者自然清,浊者始终浊。因此看酒色财气无有善恶之分,只是世人有清浊之辨。”高克言道:“帝君,世人虽是良莠不齐,但终究是万物之长,言行处世不出王法之外。尝闻上古时期,世间并无监牢桎梏之法,而彼时人人向善,路不拾遗。酒色财气横行之后,世人唯有顾己之私,由是看,自利之风便始于四气。”成道言道:“上古时人未开化,倘能饱暖,便能感恩戴德,焉敢违天命而藏有私?而后世文明渐盛,世人方知温饱之外还有他求,故而有人钻营投巧,实非是四物之害。”吴明远道:“世间奸邪虽是世人人心所生,却有四物煽动助涨人心贪吝之气。倘若能将那惑心之物尽数收伏,方可保人世太平。万望帝君早作圣断,可保人间万年太平。”成道见吴明远解了围,亦不愿为此纠缠,便言道:“此事容后再议。”众臣不知吴明远何意,也就未有言语。
过了数日,忽听得黄门官来报,称山门外有人前来拜山。成道宣入,只见来人一副书生打扮,头戴爵弁,身穿锦衣,一张玉脸透出无尽英气,行如流风,立若劲松,莫说是女子,便是男儿见了也要生出几分钦羡。后人仿诗证曰:
锦衣华裳志向豪,英姿飒爽眼眉高。
不亚卫玠潘安貌,何逊宋玉子建曹。
举止谦和无卑亢,言语威严气势强。
好个谦谦君子样,果然风度翩翩郎。
那书生道:“在下火旡公,听闻李帝君下旨准备收拿酒色财气四灵,在下便是气灵之精,特意前来请教帝君,我等所犯何罪、身触哪条?还请帝君给个明示。”那满丧门怒道:“此乃是同元持正妙法广圣大帝,你见而不拜、自称为公,乃是犯了不敬之罪!”那火旡公也是火爆脾性,怒道:“满丧门,你本是黑道煞星,如何妄戴福神之名?我乃是先天自有之灵,与他同生,缘何拜他!”成白虎听得厌烦,忽然跳下,便要擒拿,那火旡公丝毫不惧,怒道:“成白虎,尔等正气乃是我之所与,难道你还想自戕不成?”一句话唬住成白虎,成道见此言道:“远来是客,恒元宫不拘小节。”令人赐座。那火旡公也不客气,昂然而坐。成道问道:“尊驾乃是先天之灵,理应明辨是非,只是不知尊驾从何处听闻孤要擒拿四灵,方来此兴师问罪?”那火旡公道:“帝君轶事,在下也广有耳闻,思想帝君乃是中正之士,方前来请教。倘若遇到蛮愚之人,在下还懒的前来。”成道笑道:“多谢尊驾褒奖。只是怕其中略有误会,还请尊驾明言。”那火旡公道:“在下久在凡间,常驻人心之内,因此对世事了如指掌。近日广听闻人言,称是恒元宫三公已奉了帝君旨意,要将人间酒色财气四灵收押归山,因此前来。”成道笑道:“尊驾错意了,孤深知四灵非是奸邪之秽,只因人心贪吝虚妄,才转说四欲相诱,已脱己过。孤亦曾为四欲辨别,只是敝宫官将见识浅薄,因此争论,却并未有收拿一说。还请尊驾不要误会。”那火旡公脸上红一阵,言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既然帝君如此说,便是在下失礼了,在此谨向帝君恕罪。”言罢施礼赔罪。成道连忙离座相扶,言道:“此中便是误会,消解自然释然。”那火旡公道:“实不敢瞒帝君,在下并非一人前来,还有一人同来。只因不明帝君心意,因此不敢面圣。”成道大笑,道:“只是不知还有哪位上仙前来,亦令孤这恒元宫蓬荜生辉。”火旡公道:“但请帝君恕我等不敬之罪,方敢面圣。”成道:“尔等无心之失,何罪之有。”那火旡公再拜,解下头上金钗,脱下爵弁,只见从那乌丝青发中升起一阵白烟,飘落于地,转眼化成人形,仔细看来,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只生得面红耳赤、毛发须张,跪倒施礼言道:“小的多有得罪,还请帝君不要介怀。”成道扶起道:“尊驾高姓?何处清修?”那汉子站起大道:“小的乃是上古时人,因天庭久未封神,因此常驻人间,成为百姓之喜,人称水酉公。今日与大哥同来,只是因为听闻三界传言帝君要擒拿我等,因此同仇敌忾,来到凤鸣山,亦作鱼死网破之备,倘若我家大哥不敌,某必然出来相助。我二人联手抗敌,便是不惧神佛了。”成道笑道:“二位俱是误会了,孤怎可不明事理,但请二位入座详谈。”那水酉公甚是做作,待扶着火旡公入座之后方才坐下。成道言道:“只是不知二位仙人从何处闻知误会,也好令孤防微杜渐。”还未等火旡公开口,那水酉公抢言道:“帝君,实不相瞒,此事亦是我二人听闻,至于出自何处,我等也是不得而知。不过这不重要,空穴怎可来风?想必是帝君早有此意,因此被臣属揣测,也未必可知。”那火旡公打断道:“贤弟不得无礼。”成道笑而不语,又听那水酉公道:“帝君,小的只说实言,并无虚心。既然我家兄长不乐,小的便不再多说了。言语冒犯,还请帝君海涵。”成道言道:“二位仙人莫非是结义兄弟?如此同心,也是难得。”那水酉公道:“帝君所言不差,我等非是同根,却是同气。我家兄长生在三皇之前,小的长在五帝之后,莫看我家兄长样貌年少,只是因为我家兄长加冠之时得道,因此面容姣好,头戴爵弁。而小的乃是中年得道,因此也就生得这幅模样。”
那火旡公插不上话,也就不再言语。成道笑道:“二位尊驾同心同德,实为三界表率。”火旡公道:“承蒙帝君谬赞,愧不敢当。”那水酉公道:“兄长得我之助,神鬼惧怕;我得兄长之帮,无法无天,因此我二人意气相投、同舟共济,故《经》有水火既济之评。但总来说,某家不如兄长,亦欠下兄长一段孽债。”那火旡公连忙打断道:“贤弟不可再讲,莫污了帝君圣聪。”成道亦不言语,那水酉公道:“大哥何必如此,此事三界恐有早闻,有何惧哉?再者帝君乃是至圣之人,待我等一见如故,有何不可言说?”转头对成道言道:“实不瞒帝君,我等虽然是上古得道之人,却亦有七情六欲,先天初开之后,有众仙得生,其中便有我家大哥……”还未说完,那火旡公言道:“帝君,今日我等只是前来谢罪,但见帝君仁圣,令我等甚是惭愧,就此退去,还望帝君见谅!”成道刚要挽留,只听那水酉公言道:“大哥,我等在这人间万年,亦是不得天庭眷顾,如今方能遇到一个明主,如何不能诚心归附?难道还要颠沛流离,再等上万年不成?!帝君,实话将来,但要帝君许下我二人神籍,我二人必然倾心襄助帝君,只是不知帝君允与不允?!”成道甚是诧异,言道:“实不相瞒,孤此处并无神籍可授,那神籍乃是天庭除授,若无些许功绩修为,甚是难得。但孤这恒元宫,甚是爱才,倘若二位不弃,倒可在此,孤定不能有所亏待。”
那水酉公听了,也不言语,转头望望火旡公,那火旡公亦是不语,早烦躁了水酉公,言道:“大哥缘何默不作声?三界众多上仙亦来此处,难不CD落入了火坑?既来之、则安之,我等且在此处修行一番,倘若帝君不能诚心相待,我等再作打算也是不迟。凭着我等的修为,早晚也要混个神籍。”成道听了大笑道:“水酉公快人快语,实是至诚之人,倘若二位有意相助,孤甚是欢迎。”那火旡公听罢,施了一礼言道:“感谢帝君美意,我等愿效犬马之劳。”那水酉公见火旡公施礼,也连忙施礼道:“从此我等追随帝君,鞍前马后,绝不有悔。”
成道大喜,言道:“二位爱卿,孤这恒元宫不比天庭,并无神籍可授,亦是少有仙家圣品辅助修行,但此处当值,亦不论出身贵贱,只看功绩德行,倘若有功,纵是白身必当重用,倘若有过,便是高官也要惩罚。二位乃是得道之人,心愿闲云野鹤,尚且屈居此处,倘若日后有好的去向,禀明一声,孤当恭送,也不枉君臣一场。”那火旡公言道:“望帝君勿疑……”却见水酉公道:“多谢帝君,倘若有了去处,必先来禀明帝君。”一时三人甚是尴尬,成道强笑道:“二位爱卿,常言道‘酒色财气’,为何只见二卿前来,只是不知那‘色、财’二仙尚在何处?”那火旡公眉头紧皱,水酉公道:“帝君,方才小的便要言说,却是被帝君打断。那二人,与我等甚是相熟,其中那色仙被人称为巴刀公,那财仙被唤作貝才公。那巴刀公与我家兄长同生于三皇之前,俱是先天之气,生的是美艳无双、艳冠三界,与我家兄长青梅竹马。到后来小的得道,也是机缘凑巧,与那巴刀公私定了终身,虽有夫妻之实,却因无三媒六聘,尚无夫妻之名,不过也因此欠下兄长一段孽债,小的甚感不安。只是后来,貝才公出世,那巴刀公便离我而去,投奔了貝才公,成了夫妻名分。因此我二人与那二人少有来往。”成道甚觉尴尬,不知所语。火旡公道:“帝君,非是我等推诿,倘若酒色财气齐聚凤鸣山,必将明生冲突、暗起争斗。”成道闻此,言道:“既然如此,此事暂且不提,如今二位爱卿远来,容孤把酒洗尘。”遂命人摆驾光明宫。
次日朝议,成道对重臣言道:“昨日有二位上古仙人前来投奔,今日孤便将二人请将出来,与众臣工相识。”言罢令黄门官将火旡公、水酉公由偏殿请出,来至大殿。成道言道:“此二仙人乃是火旡公、水酉公,便是气灵、酒灵之精。日后便与众臣工同殿为官,还望众卿家一团和气、戮力同心,为三界造福。”言罢便一一引荐三公及众人。
那三公见了二人,甚为热忱,好一番客套之后,吴明远道:“帝君,如今二仙已然归位,可见帝君威名,但人间上有色、财之灵尚未依附,还请帝君派人召唤。微臣不才,愿做帝君特使,召那二仙来归。”作噩挺身而出,言道:“帝君不可!酒色财气本来便是惑人之气,如今帝君恩旨令其登堂入室,人间必然有所蒙蔽,更加信仰,不唯仁义。望帝君当机立断,将此四灵之精幽禁,永不复出,方可令世间盛世太平。”吴明远道:“帝君,微臣尚有他论,不值当讲否。”成道令讲,吴明远道:“微臣亦曾视酒色财气为洪水猛兽,因此当初劝谏帝君要收伏四灵。然而微臣经帝君点化,臣亦悟出此中渊源,不知正确与否,愿与诸位同僚共议。我等修道之人,厌恶酒色财气,只因四物能扰人清修,致使道家误入歧途。然我等乃是得道之人,必不会被其所误,唯有世上根基浅薄、用心不专者,方可被其所迷。如今四仙倒有两位前来恒元宫,非是天下之祸,反而是天下之福。想那四灵之精尽数到此,人间酒色财气之欲便无地可遁,奸邪贪吝之气便无可依附,自然消退,实乃人间之福。”作噩听罢愤懑,言道:“司徒亦是得道高人、天庭神将,缘何能够出尔反尔?当初力谏帝君收伏四欲,如今却与四欲沆瀣一气?!”那吴明远虽然不得权势,但毕竟久在高位,如何能够忍受这般奚落,喝道:“放肆!作噩,你如此丧心病狂,必是有所企图,何不言讲出来,袒露你那肮脏心态?!”作噩亦是不忿,言道:“倘若某有企图,也是为了恒元宫、为了天下苍生,倒不似你等这般虚伪!倘若不服,你我二人尽可在此处立誓,看看谁在冠冕堂皇、口是心非!”那吴明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成道言道:“二位爱卿皆是得道之神、孤之肱骨,如此在殿上喧哗,成何体统?!孤亦是为三界苍生着想,方有此安排,倘若谁有话说,尽管诘问于孤。”那钟英等人默不作声,心下快意。作噩见成道如此说,也就不再言语。
那火旡公听得愤懑,出班言道:“帝君,今日满朝众臣对我等褒贬不一,虽非我等之过,却是因我等而起。此处奸臣当道,日后恐难有我等容身之所,还望帝君宽宥,容我等远遁他方。”水酉公见了,也甚是不平,言道:“众位大人,若言我等有失,我道愿意请问,我等罪在何处?倘若凡人遵规守纪、敬畏鬼神,我等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奈何?!凡间曾有一事,有一佟家子,取了李家妇,那佟生好赌,却时运不在,逢赌必输,往往借酒浇愁,那李氏常受酒后之暴,待生了二子之后,佟家已是家徒四壁。那李氏与相邻施生同病相怜,暗生情愫,久而久之与那施生勾搭成奸、私奔而去,留下一对幼小孩童。那佟生也不照拂,整日醉生梦死,四十三岁便气绝身亡。至二十年后施生也一命呜呼,那李氏苟延残喘,难于自理,因此返乡,寻到一双亲生的孩儿,打算令二人养老送终。而此时二子早已成家立业,对亲母之恨日积月累,早已成雷霆之势,见了李氏回来,终于得报,因此冷嘲热讽、骂不绝耳,绝不肯赡养李氏终老。众位大人,此事之中,酒色财气犯有何罪?为何引得众位大人愤愤不平?众位大人皆是得道之人,难道得道之人便尽善尽美不成?又有哪一个不是追名逐利、趋权附势?如此是名利权势之过,还是众位大人之过?!”
一番话问得众人无言以对,成道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庭有明法之度,凡有九窍者,皆可为仙。那酒色财气虽然能助纣为虐,但亦可安康社稷,善与不善,皆在人心。况且四者乃是古之得道,三界仙家难有无过者,缘何不能宽恕四灵?作噩等人一心匡扶三界,其心可嘉,只是不应操之过急。”待安抚完毕,复言道:“火旡公、水酉公曾言说,听闻世间传闻孤要缉拿四灵,因此前来说明。而孤向来明示,四灵无罪,只是不知此谣言出自何处。此事孤不在追究,日后众卿要严束手下兵丁,不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否则孤将严惩不贷!”众人口称领旨。正是: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不知后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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