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震河山

第四十七章 识破(一)


    石天佑背着大汉,与阿莫念趁黑下了太室山,在山脚不远处一家客店住了下来。
    大汉伤势太重,内伤外伤都很致命,再耽搁下去,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将他救出来,石天佑就要想办法将他救活。
    二人也不怕杜如山与剑宗的人会找到自己。凭二人现在的武功,既使杜如山亲自过来,打不过逃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找张之益,石天佑认为他离开剑宗的可能性不大。胸口中了自己排山倒海的一掌,没当场断气已属奇迹,路上再颠几下,不用自己动手,只怕就死翘翘了。所以杜如山与枯金一定会将他留在剑宗,藏于某个隐蔽处养伤,等救了此人,再去慢慢找他不迟。
    化脓的伤口没法处理,只有等天亮去药铺买药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先治他的内伤。石天佑将大汉上半身扶起,在他全身穴位推拿片刻后,不由松了口气,心道:“这人伤是伤得重,但死是死不了啦。”
    石天佑以真气给大汉推拿完周身大穴之后,阿莫念再给他喂了些水,一阵忙碌,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两人忙活了一晚,很是疲乏,便和衣躺在床上,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阿莫念便去镇里的药铺买了中草药,内服外敷的买了一大堆,找店家要了个药罐煨药。二人虽然不太懂医,但基本医理还是知道的。便先用艾叶、桂皮、丁香煮水给他洗干净伤口,敷上桃仁、红花、苏木、当归、没药、姜黄、田七、莪术……白芨等(药铺早配好了各种草药的份量)。
    这样内服外敷加推拿按摩,第五日中午,大汉终于醒了过来。睁开双眼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全身敷着草药,眼前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正在看着自己。
    “你们怕我死了?想将我治好再折磨我?奶奶个熊的,休想!”大汉怒目看着二人,恨恨地道。
    “我们将你救出来,你倒好,连句感谢话都不说,还恶言恶话冤枉好人。”阿莫念有点生气地道。
    “救出来了?……你们两个?”大汉眼睛瞪得更大,这怎么可能?剑宗高手如云,对自己监护也不可谓不严,就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将自己从剑宗的龙潭虎穴中救出来了?骗鬼呢!
    “老子很好骗么?小子诶,你让枯金那个贼人别费心思了,我是不会上你们的当的。”大汉仍然不信,以为这又是剑宗的阴谋诡计。
    “前辈,你不用怀疑,将你从剑宗救出来的,确实是我们!”石天佑边说边抓住大汉左手手背的中渚穴,此人只觉一股浑厚淳和的内力自中渚穴往周身经脉游走,一时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舒服异常。
    大汉心中震惊,当下再无怀凝。心想:瞧着这人年纪也不大,怎生内力如此了得?便要起身答谢,石天佑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前辈千万别动,要不我这几天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大汉确信二人不是剑宗一伙的,又救了自己性命,便吧唧吧唧地问东问西起来。石天佑当然不会全说真话,只说自己来剑宗找个人,剑宗却不肯给,而自己又不想与他们闹得太僵,便暗中偷偷打听,没想到阴差阳差将他救了出来。大汉问他找谁,这个石天佑倒没隐瞒,照实说出了张之益的名字。
    大汉听到张之益之名,又是一阵大骂。骂他是杜如山的一条狗,朝廷的败类,十足的畜牲。看他对张之益如此仇愤,这三年显然没少受张之益的折磨。只是大汉受伤严重,力虚体弱,骂得一会,便喘不气来。
    歇了一会,气顺了之后,还不待石天佑来问,大汉便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事情倒了个一干二净。
    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直百病!三年前,直百病听闻剑宗枯木被人所害,便辞别顾思源,从顾府出长安,直奔嵩山太室山而来。直百病与剑宗并无甚么交集,只是与枯木交情甚好,早年他行走江湖时,枯木曾救过他的命,两人性情相似,意气相投,算得上莫逆之交。听闻枯木遇难,哪有不前来之理?
    哪知一到剑宗,一言不合,便被剑宗数名高手围攻被擒。三年来,剑宗一直刑讯逼供,要求他说出顾思源平时与哪些人交往;顾思源的饮食起居习惯;平时都去哪里;各郡县安插的心腹等等。直百病哪里肯说,用刑时只是破口大骂,这样一关就是三年,如若不是二人碰巧救了他,他肯定会死在剑宗。
    直百病本就直来直去,胸无城府。见二人男的仪表不凡,一身正气,女的苗条秀丽,端庄大方,已对二人生出好感。何况二人还救了自己的性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哪里还有半个字的隐瞒,便一股脑和盘托出。
    石天佑不知道,直百病当初也曾救过他的命。那次杜如山家中起火(实际上是顾思源的人纵火,为方便在混乱中救出石天佑),那个黑衣人首领,也就是张之益,一掌将石天佑拍飞,跟着要补第二掌时,被直百病挡了下来,只是石天佑中了第一掌后,已经昏死过去,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后来他在无名谷醒来之后,公孙先只是告诉他自己救他的事情,于自己来前的情景,公孙先自然不知道,便也无从说起,所以石天佑一直以为当晚救他的只有公孙先。
    这真是应了那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做了好事,修了善因,自有善果。
    ……石天佑心想,这个直百病也真是条硬汉,剑宗三年时间的酷刑,硬是没逼问出他半点有价值的东西,这一点倒跟张大哥张一锤有几分相似。自己既然救了他出来,便好事做到底,将他一路护送到长安,然后再回来杀张之益也不迟。想到这里,便要阿莫念去雇了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将直百病放在马车中平平躺好,二人骑马跟着,慢慢往长安而去。
    一路上阿莫念细心照顾,石天佑每天仍会给他以真气周身推拿几次。直百病的伤竟慢慢的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动不了,但精神一天比一天充沛。他本就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一路上便高声与二人交谈,一会说阿莫念既漂亮又细心,羡慕石天佑好福气,找了个如此貌美又体贴入微的娘子;一会又大赞石天佑内功深厚,前途无可限量,语气中既羡慕和钦佩,同时还不忘诽腹鄙视自己,说自己一大把年纪,功夫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到后来更熟了的时候,已经对这两个年轻人喜欢得不得了,竟提出来要与石天佑结拜为兄弟,要认阿莫念做妹妹。
    直百病今年刚好四十岁,按年龄石天佑应该称他叔叔才对。但石天佑带上人皮面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十岁,结拜为兄弟倒也说得过去。石天佑也很喜欢他的干脆直爽和坦荡磊落,当下便欣然同意,阿莫念一切都听石天佑的,自然也没意见。见二人爽快的同意了下来,直百病高兴得差点从马车上滚下来。双方商量好,等直百病养好伤,再行结拜仪式。
    虽然走得慢,但一路却并不无聊。直百病认了个兄弟,得了个便宜妹妹,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本就天生筋骨强健,武学修为又高,加之阿莫念对他照顾得周到细致,所以伤好得飞快。过了河南境内,石天佑见他已能勉强坐起,更加快速度往长安而去。
    五月初一,这一路花了十五天的时间,三人终于来到长安城外。石天佑望着高高的明德门城楼,思绪起伏,往昔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四年前的弱小和无助;想起四年前与自己一起站在这里的左伯伯;想起那时对复仇的迷茫与绝望……四年过去了,城楼依旧,而自己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保护,任人宰割的石家孤儿了……现在,还有谁能阻我?送完直大哥,再去剑宗将张之益的人头割下来,回翠屏山祭奠父母妹妹的亡灵……。
    “兄弟,怎么了?”直百病见他呆呆望着城楼出神,奇怪地问道。
    石天佑没有回答,望着城楼的姿式没有丝毫的改变。这一刻,他突然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成为长安的守护神,只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石天佑唇角上翘,勾勒出冷冽的弧度,轻轻道:“走罢!”
    熟悉的朱雀大道,熟悉的沿皇城往东拐弯。按照直百病的指示,三人来到一座大宅前。朱红大门上两个遒劲的篆刻大字“顾府”,石天佑向守卫通报了直百病的名字。不一会,府门大开,只见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快步而出,直奔马车而来。老人向石天佑阿莫念抱拳一揖,行的竟是江湖礼节,二人赶忙躬身还礼。
    老人揭开帘子,看着马车上已坐起来的直百病,眼角有泪水溢出,哽咽道:“直弟,你可想煞老哥了。”直百病正待还行,老人左手按住他肩膀,右手向一个护卫一招,护卫赶紧来到马车前,小心背起直百病,众人快速进了府门,“啪”的一声,府门又关上了。
    来了一间厢房,护卫将直百病轻轻放在一张大椅上,退了出去。老人请石天佑和阿莫念二人在上首坐定,紧走几步,紧紧握住直百病双手道:“直弟,你可想死老哥了!”直百病见顾思源真情流露,心中既激荡又感动,哽咽道:“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说这些!”顾思源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没事就好!”
    下人奉上茶水,直百病详细说了二人救他的经过。顾思源再次对二人称恩道谢。
    二人见顾思源双目炯炯有神,举止之间威严自成,对待下属有如亲人,毫无半点架子,不禁心中折服。连忙起身道:“顾大人不用客气,既然见到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顾思源为人实在,不喜欢说那些没营养的客套话,几句感激之言说完,便与二人聊了起来。
    石天佑并没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在回长安的路上,直百病问起时,二人随便编造了个名字。石天佑便说自己叫孟左,孟是随母亲的姓,左是取右的反义词。阿莫念更简单,直接去了后面那个念字,称自己叫阿莫。功夫嘛,就说是祖传的。
    顾思源从直百病口中得知二人武功高强,二人既然说功夫来自祖传,顾思源也信以为真。这世上武功高强的隐士侠客也不是没有,只是人家不愿抛头露面,争那虚名而已。
    顾思源见石天佑与阿莫念虽年纪轻轻,但武功高强,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便起了爱才之心,于是试探道:“二位少侠,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二位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顾思源说完,直百病便看着二人,眼神中满是期待。
    阿莫念微笑不语,只要能与石天佑在一起,她一切都听他的。
    石天佑心下了然,但他现在一心只想报仇,自己也答应了念念,尘事一了,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当下答道:“晚辈还有点私事要去处理,这便告辞了!”说罢向顾思源与直百病团团一辑,便要离去。
    忽听管家通报,有个叫崔东星的求见。顾思源大喜,忙伸手按住石天佑肩膀道:“少侠,要走也不急这一时,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说完,走出厢房迎接,不一会,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进来。
    四目相对,心中都是一颤,几乎同时在心中叫道:“怎么是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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