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孤舟

    吕倩真身斜坐在调整柜的边缘，双目紧闭，无知无感。身为跨界执法队的成员，经常会与对接义体的恶鬼正面交火，使用化身可谓家常便饭，也让她练就了一身附体化身后本尊还能稍微保持平衡的绝技。
    她附在叶的身上，毫无滞涩地做出了几个剧烈的战术规避动作，停下之后胸口却不断起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太连贯：“你这机器人到底怎么回事，能喘气也就算了，竟然还会觉得累……有这必要么？”
    泓烨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番，不得要领，又用交感模组读取了叶的状态，若有所悟：“叶的胸腔内装有铂铱催化乙醇空气燃料电池作为补充动力，它还真的需要呼吸。调整柜里面有几种动力源模块可以切换，默认安装的是超级电容与燃料电池混合动力。”
    他接着突发奇想：“咦吕倩，你说那只恶鬼迟迟不露面，会不会也是安装了燃料电池，而非你们推测的超级电容？”
    闻言叶的动作微微一僵，等它恢复行动时吕倩的真身也睁开了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口中回道：“应该不可能，技术组的专家肯定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燃料电池，即通过催化氧化还原反应释放燃料中存储的化学能，以提供电力的装置。理论状态下，一千克无水乙醇完全燃烧释放的热量相当于8度电，实际应用上如叶所装备的电池可以直接添加酒精度60左右的伏特加作为燃料，加上电池本身的重量和转化不完全的损耗，平均下来每千克伏特加能够提供3度电。
    这样的能量密度实际上远大于超级电容不足每千克一度电的能量密度，不过超级电容可以回收人造肌肉中的势能，它在机体运动中大概能达到等同于每千克3.5度电的能量密度。如果不添加足够纯净的乙醇作为燃料，叶的燃料电池看起来反而不及超级电容的能量密度大。
    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超级电容的材料如石墨烯密度本来就小，同等体积的超级电容有效质量还不足乙醇的一半，这次跨界执法队追捕的恶鬼其义体是空间有限而非载重有限，使用燃料电池就会面临好几个严峻的问题。
    其一是燃料电池用来进行反应的质子交换膜一类的装置根据输出功率所占重量和体积相对固定，携带的燃料越多有效质量比当然就越大，恶鬼体积本来就有限，能携带多少燃料？买个车浑身都是发动机，连放油箱的地方都没了还怎么跑啊。
    其二便是燃料添加的问题。燃料电池中能量密度最大的是金属氢燃料电池，不过这点完全可以排除，以目前的技术来讲能够利用金属氢的反应炉加上恒压容器最小得有一立方米大小。此外其他常压下为气体的燃料也不易携带，而且同活波金属燃料一样不易随时进行补充。
    燃料很快耗光了，而且找不到地方补充燃料，不就只能等死了么？跨界执法队的专家组经过分析讨论，认为清水教授使用的小型逃生义体既然是逃生之用，想必不会如此作死地用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燃料进行补充的燃料电池，规规矩矩地装上超级电容器才是正途。
    此时方丈阁内，善仁法师提着油壶缓缓地为铜灯加注着纯系化标准酥油，长长的花眉轻轻皱起。他并非在考虑泓烨昨夜离开之后心态如何转变，只是在奇怪为何近几日这灯油燃得格外快些。
    “莫非，是因为天干气燥，这灯芯便也变得格外肯上油了么？”
    ……
    是夜，泓烨端了张躺椅摆在门前，叶跪坐在棕榈垫上替他捶着腿，而他已经神游诸天去了。周围僧寮内一些小沙弥看着这边指指点点，直感叹泓烨师叔已经堕落。
    他倒并非故意做出姿态给小沙弥们看，此刻不进屋只是为了蹭网——最近的岗哨只把信号覆盖到他的门口，而他自己的联络台早在执法队到来之初便被征用。毕竟闲着也是闲着，执法队手上的联络台也不宽裕。
    在登山电梯第四层高度，一道略显迟缓僵硬的黑影游荡在稀疏的林地间，走走停停，不时确认下地形与方位。这个距离已经在跨界执法队与地方警备局的联合包围圈之外，几乎没有地面戒备，黑影的行动显得十分轻松。
    就体型判断，黑影大约是名成年男子，中等身材。背着个硕大的背包，没有装备修罗战甲，也没有携带应急联络台，右手握着只手电四处探照，却不见它发出什么光芒。
    经过一番测算，黑影选好了位置。那是一道山体间自然形成的洞穴，根据电子蝙蝠绘制的地图来看洞穴最深处比他当前的位置深入山体两百多米，相对高度也超过七十米。
    他对这处洞穴感到满意，解下身后的背包，取出里面四套茶杯粗的蝼蛄昆虫机器人，分别设置好行进路线后便将它们一股脑全塞进了洞里。那些蝼蛄进入洞穴后便循着缝隙径直往里往上，走到尽头时便兵分两路挖掘起来。每当前面一只电量耗尽，便由身后一只补上，它则返回洞口更换新的电池。
    黑衣男子硕大的背包中除了四只蝼蛄以外，几乎全是备用的电池，他似乎是想以此从包围圈之外打通一条地底隧道直达山顶。
    这种挖掘工作几乎无法从人造肌肉中回收能量，电池电量消耗得格外快速。而因为地下缺氧的关系燃料电池在这里也不好用，眼看带来的电池即将用尽，挖掘进度还不到三分之一，男子却一点也不显得着急。
    在最后两块与之前所用外形上略有不同的电池被装上蝼蛄之后，男子从背包里取出了最后的三件物品：两只尖尾雨燕，一只黑鼠——这只黑鼠的外形与清水教授所用逃生义体一模一样。
    男子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当他看到剩下两只蝼蛄耗尽电能返航之后，便将两只尖尾雨燕一前一后地放了出去。随即感到脚下微微一颤，他知道最后那两块电池已经爆炸。
    从怀里摸出一张写着C4H10O的湿巾，屏息拆开，将它盖到从头部裂开的黑鼠身上，倒转无光的手电用力一握，一发等离子弹便点燃湿巾，在黑鼠义体身上剧烈爆燃起来。
    男子在自己衣物领口轻轻一拍，从耳后拉过两只战术代目往鼻梁正中一扣，覆盖了他本身那双代表夜行动物具有线形瞳仁的眼睛，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随着动脉注射药物的生效与衣物产生的热量，他的体温迅速升高，行动越来越敏捷，反应越来越迅速。
    而也是随着电池的爆炸，不足三秒，空中数百盏来自各种飞行器的泛光灯便全部点燃，自华藏寺往下五里瞬间亮成白昼。
    旧人类耳里虽无任何警报，但执法队与警备局的内部频道中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一道道精确合理的指令被人工智能指挥中心有条不紊地下发给所有能够动员起来的人员，其中也包括如泓烨一般的平民——他的任务是原地待命，别到处乱跑挡路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