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伊人

第40章


像半大不大的乔乔在坡底村的家里洗完脚,将乔乔抱到炕上那样。
那一天是星期日。
开着一辆小卡车“打扮电线杆子”的人,正在往电线杆上的花篮里插鲜花。他居高临下,望见了乔祺横抱着乔乔的姨妈走来,立刻下到车上。
原来他总是随车带着一架照相机,而且是立显的那一种。等乔祺走近,他喀嚓喀嚓对乔祺按起快门来。
乔祺被拍愣了,不由得站住了。
而乔乔的姨妈则笑。
“打扮电线杆子”的人呢,转眼将一张照片递给了乔乔的姨妈。之后二人说了几句英语,乔乔的姨妈就笑出了声。“打扮电线杆子”的人又跷大拇指,还连连对乔祺大声说:“OK!OK!……”
乔祺走过那儿后,问乔乔的姨妈她和“打扮电线杆子”的人说了些什么?
乔乔的姨妈说:“他说他愿意开车把我们送到家里。”
乔祺说:“那好啊!”
他说着站住,似乎想转身。
不料乔乔的姨妈说:“可我对他说,我更愿意让你抱回家。你累了吗?如果不累,那就辛苦你了。如果真累了,也别逞强。”
幸而乔乔的姨妈经过一个时期的锻炼,苗条多了。然而那也一百多斤啊!乔祺的胳膊确实酸了。但再有一两分钟就走到家了,他逞起强来,故作轻松地说:“不累。”
乔乔的姨妈又说:“他还说,他嫉妒你。一个男人能像你这样抱着一个女人走,是值得骄傲的事。”
乔祺说:“证明一个男人胳膊有劲罢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他还问你是不是我先生?我回答他——当然是!否则我怎么允许你这样呢?”
乔乔的姨妈说完,自己忍俊不禁扑哧笑了。
而乔祺一声不吭了。
离别墅院门还有几十步远时,乔乔的姨妈说:“别抱着我了,让下人们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乔祺说:“你的脚怎么上楼梯呢?我把你直接送到房间吧!”
乔乔的姨妈坚持道:“不必。让乔乔看见了我更不好意思了!”
乔祺随她。
她双脚一落地,竟快步走在他前边进了院子,看来脚崴得并非自己一步也不能走了。
乔祺甩着双臂,回想她和那“打扮电线杆子的人”的对话,自己也无声地笑了,觉得乔乔的姨妈变得如此爱开玩笑了,对乔乔实在是一件可喜的事。
乔乔哪里会习惯和一位整日板着脸严严肃肃的姨妈长期生活在一起呢?
日子流水似的一天天过去了。
乔祺又挣了六千美元。
美元却安慰不了他思乡的情绪。
然而最不开心的还是乔乔,她在学习方面一向的自信,遭到了首次打击。
她没能考上哥伦比亚大学。
这打击无疑对她是很严重的。除了她的自信,还有她的面子。
她整整一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垂泪。似乎无地自容,似乎没脸见“大哥哥”乔祺,更没脸见姨妈了。
傍晚,姨妈终于敲开了乔乔房间的门,乔祺在她背后随入。
姨妈倒一点儿没失望,爱抚乔乔,还亲了她几下,安慰地说:“哭什么啊小姐,这就值得哭呀?哥伦比亚大学那是全世界许多国家的人做梦都想考入的大学。如果那么好考,就不是哥伦比亚大学了。不是才差几分吗?明年再考嘛!明年还考不上,后年接着考嘛!你一到美国来,就进入了备考状态,心理压力够大的。正好,姨妈带你们全美国玩玩,放松放松。”
八十二
乔祺不禁问:“我……还得住下去吗?”
在乔乔备考的日子里,乔祺也替她感到很大的心理压力,而且无法分担。
听乔祺那么一问,乔乔抬起头,乞求地望着她。
姨妈也将目光转向了乔祺,淡淡地说:“那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乔祺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地说:“好,我继续住下来。”
乔乔阴云密布的脸儿,这才稍见开朗。
过后,乔祺问乔乔的姨妈:“非得让乔乔考上哥伦比亚大学不可吗?”
姨妈回答:“那倒不是,考上耶鲁也行啊。乔乔自己说她喜欢西方文艺史学,哥伦比亚大学这个学系出名,所以才鼓励她考哥伦比亚嘛。”
乔祺又问:“可不可以让乔乔考一所比较好考的美国大学呢?”
姨妈说:“好考的美国大学,当然也就是一般的美国大学。乔乔她非得考上一所美国的名牌大学不可。”
乔祺再问:“为什么?为什么非把对她的要求定得那么高呢?”
姨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以不容再议的语气说:“我要求,自有我的道理,以后再告诉你。即使我对她没有更高要求,她自己也应对她自己有高要求。”
乔祺就不说话了。
二人想法矛盾,有点儿不欢而散。
以后一个月里,姨妈说到做到,果然带乔乔和乔祺去美国各地旅游了一圈。返回时,三人都晒黑了。
姨妈的专车一开入别墅院子,乔乔高兴地叫道:“到家喽!”
姨妈笑道:“这话姨妈爱听,因为你终于把这里当成家了。”
乔祺的表情却因之一阴。他怕乔乔和姨妈看出,车刚一停,就下车吸烟去了……
日子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
乔乔备考;乔祺教美国的小孩子学乐器;姨妈变得更加活跃,打羽毛球、跑步、游泳、看碟,还让乔祺将那些美国孩子带到家里来,热热闹闹地开了几次“派对”。而乔祺,又增加了两名学生,每月的收入由六千美元而八千美元了。乔乔的姨妈曾打趣地恭喜他,说他的收入在美国已经达到中等水平了……
第二年,乔乔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姨妈破例地召集了管家、女仆、司机、厨师以及那名专门养犬护院的黑人,共进晚餐,为乔乔庆贺。
乔乔也饮了些红酒。
那是她第一次沾酒。
晚餐后,乔乔要“大哥哥”教她游泳。
那一年她还不会游泳。
她在池中接连呛了几口水,不停地咳嗽,看样子有点呛懵了。乔祺这才明白,自己教乐器还行,教别人游泳则太笨了。他怀着自责的心情将乔乔抱上岸,正巧乔乔的姨妈也来游泳,见乔祺横抱着乔乔,而乔乔软弱无力地用双臂搂住他脖子,一副很喜欢被那么抱着的样子。
姨妈训道:“乔乔,多大了?”
她的话使乔乔顿时怀念起了以前的生活,在坡底村那个家里的生活;怀念起了虽不是亲父亲,却比亲父亲还疼爱自己的那一位当过村长的父亲;怀念起了自己和“大哥哥”从前那一种使她快乐的关系……
而那一种关系正在变。变得快乐少了,拘束多了。
因为是在美国,不是在坡底村。
因为是在有管家、有女仆的别墅住宅里,不是在那个自己所熟悉的是农家小院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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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因为有了个分明的一心要对她实行彻底的改造计划的姨妈。
乔祺替乔乔解释:“她呛水了。”
因为“大哥哥”替自己解释了,乔乔就认为自己仍有正当理由赖在“大哥哥”身上。
姨妈的脸一沉,有些生气地说:“还能走不能走?能走就自己走回房间去,我看不惯你们这种黏黏糊糊的样子。”
乔乔哧溜一下泥鳅似的从乔祺身上滑落,将头一低,跑入了别墅。
乔祺不满地对乔乔的姨妈说:“今天是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你何必呢?”
乔乔的姨妈说:“你看你不抱她,她不是自己也能回房间吗?你又何必呢?”
她说完,转身要离开乔祺。
乔祺一把握住她手腕,也将脸一沉,低声然而气恼地说:“你什么意思?”
“放肆!”
她用另一只手使劲甩开了乔祺的手,瞪了他几秒钟,扑通一声跃入池中……
几天后,乔祺态度坚决地离开了美国——乔乔的姨妈托故没去机场送他,只乔乔自己去送的。
当乔祺快要进入检票口时,听一乔乔叫了一声:“哥!”
他一回头,见乔乔在流泪。
他又十分不忍地回到了她身旁。
乔乔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腰,哭着说:“哥,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乔祺他是太不习惯在公开场合被乔乔那么地依恋了。
他又一狠心推开了乔乔,教诲地说:“乔乔,你一定要明白,你的家,今后在美国了,不在坡底村了。你最亲的亲人,今后是你的姨妈了,也不再是我了。今后你要学会讨姨妈喜欢,而不要这么依恋于我!……”
他还想多说几句,又觉得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再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猛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入了检票口。
当飞机起飞时,乔祺眼中也流下了泪水。他如同一位母亲,不得不将自己惟一的没长大的孩子遗弃在了异国……
半年后,乔乔“病”了。
乔祺第二次飞往美国。
乔乔和姨妈一块儿去洛杉矶机场接的他。乔乔并没病。她又长高了一些,头发剪得很薄,很短。乍一看像个阳光少年,细看方是精神烂漫的女孩儿。
乔祺觉得乔乔变得更秀丽更可爱了。事实如此。
当着姨妈的面,乔乔欲前不前,似乎对乔祺感到陌生了。
姨妈将她轻轻向乔祺推了一下,并说:“看你这是怎么了?该亲热的时候反而不亲热了!”
乔乔这才与乔祺拥抱了一下,拥抱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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