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锋

    “最牵肠不过儿女情长，最风采手上三尺青锋，今天不说那神鬼异志，来说说这豪侠剑客，烈酒纵马快意江湖。”
    “……”
    “乱世出枭雄，盛世多豪侠，江湖走马，一甲子一变迁，这话不假，昔年那令人谈之色变的一字抱剑亭倒了，谁想这才多久又起了一个碧海沧浪阁，这江湖当真是一年一个样啊！
    近二十年来天下英才辈出，昆仑山斗剑四十八剑侍的狂剑痴，逍遥派风流潇洒的白衣玉公子，莫不如是……
    都说剑仙李太白当属世间第一风流，想当年李太白斗酒诗三千，一剑过一十四州，小老儿我跑了几十年也不过走了人家一个零头的，途中驻剑钱塘江，这钱塘江有什么呢？想必大伙儿都知道，钱塘江大潮，碧海一线水漫天。
    这钱塘江可不比岷江这水，涨潮的时候浪头大，再大的船都能给你掀翻咯，剑仙李太白见着大潮，白龙狂舞，水光遮天，曾言“此景当服一大白”，书《横江词》，“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言罢一剑破浪横渡钱塘江。
    大离朝一十二年，八月十八，钱塘外三十里避风亭，那逍遥派齐浩然偶遇合欢宗妖女，合欢宗妖女哪里想让一个臭男人共处一处，便欲赶齐浩然出去，齐浩然哪里肯，一个大男人要是被人赶出去这脸面自然丢尽了，戏谑的回道“小娘子不知价钱几何？”
    ……
    这合欢宗女子虽说风评不好，但是也不似那青楼女子一般，做那皮肉生意，一言不合便拍出三根萃了剧毒的细针，直戳齐浩然要害。
    却说那逍遥派齐浩然一抖一面玄铁黑扇，轻轻一扇，便挡住合欢宗那妖女弹出的白骨针，要知道合欢宗的女弟子一个个生的千娇百媚，可叫一个水灵咯，寻常人看一眼便被摄了心神，却不见逍遥派齐浩然丝毫失态，玄铁黑扇正面四个大字“浩然正气”，当不负那翩翩浊世佳公子之名！”
    “啪！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案台前坐着的灰白布衫老头拍了一下小案上梨木制成的四方硬木块。
    茶馆大堂有一方三尺案台，上面东西并不多，一把折扇放在案台正中，一个茶壶和同色茶杯个，一块方形醒木置于右手旁。
    坐堂的说书人多是这三件套，醒木，折扇，茶壶。
    醒木很好理解，醒木在庙堂又被叫做“惊堂木”，只是到了说书人这里便成了“止语”，止语止语便是止声息语，这醒木一拍啊，便示意台下的客人就要安静下来，再一拍便是说书结束。折扇在说书人这里可不是扇风的物事，而是扇嘴，这门手艺全靠一张嘴，可得伺候好了，至于茶壶就不多说，不外乎润嘴二字。
    说书人讲罢也没走，一个小女童拎起案台上那个茶壶给那青衫老头倒了一小杯热腾腾的茶水。
    “小老儿，然后那妖女怎么了，可是被逍遥派的齐浩然给擒回家做了小媳妇儿？哈哈哈……”
    “合欢宗的小娘子想必是会榨干了逍遥派的小公子，哪能真娶回家！”
    一个布衫中年人挤眉弄眼的笑道，然后就跟刚刚那个出声的青年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那一个衣着寒酸的说书人被人叫做小老儿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旁边给他倒茶水的孙女儿，摸了摸他乖巧孙女儿的头，正要回嘴去跟那叫他小老儿的客人辨上俩句。
    “爷爷，怎么又拿前些年这老掉牙的故事骗钱。”
    刚刚还是笑眯眯的老头面容一僵。
    “怎地叫骗，你可曾见过我要过打赏钱了。”
    “爷爷也不知羞，铺子里面茶水卖三文钱，要知道锦城也不过售卖三文钱。”
    不知是被说中了还是怎么了，布衫老头吹胡子瞪眼，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好不有趣。
    茶馆里没多少客人，只有六七个人，如果硬要算上桌边俩个九十来岁的一对小童也不过双手之数。
    巴蜀青城山山下有个小镇，镇子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镇子没有名字，多是一些当地人住在这里，大部分可能老死都不曾离了这镇子方圆十里。
    “师叔，师叔，那合欢宗的妖女真那般好看？”
    茶馆一个小道童推了推趴伏在桌子上的青年男子。
    “那是当然！”
    “有烟霞峰二师姐好看吗？”小道童歪着头想了想，呆呆的问道，小道童去过的地方不多，见过的女子也不多，大抵上他口中的烟霞峰二师姐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罢。
    “定然是有的，不然怎么叫妖女。”
    “那我以后也要娶个妖女回家！”
    小道童看着青年男子坚定的说道。
    “小师叔吹牛皮，我就没见过小师叔出了这青城山，最远也就来这镇子偷酒，哪能见过漂亮的妖女姐姐。”
    一旁那个扎着俩个朝天辫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拆穿小师叔的谎言。
    青年男子顿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笑脸，胡子拉碴，如果肯下功夫收拾一下倒也不失为一个俊俏男子，头带道家逍遥巾，发髻上系上两根长长的剑头飘带摆到身后，解下腰间葫芦，拔出塞子轻轻抿了一口，微醺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将葫芦收好。
    “怎么叫偷买酒了，师叔我是没付钱还是偷偷摸摸去了。”
    小姑娘口中的小师叔一脸不忿，瞪了一眼小姑娘。
    “就是就是，我与师叔说话你插什么嘴，爱哭鬼！”
    小道童显然跟那个小姑娘不对付，帮着他小师叔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师叔又偷拿了买朱砂黄纸的银钱，我回去就跟我爹说去。”
    被他叫做小师叔的青年男子立马就急了，抓住小姑娘一只胳膊。
    “别啊，陆丫头，不是说好我偷偷带你下山听故事，你不告密的！”
    “哼，还有你，笨虫子，我回去跟我爹说去，说你偷跑下山，看我爹不拿戒尺打你手心。”
    被小姑娘叫做笨虫子的小道童苦着脸，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不知是被叫做笨虫子还是担心被师傅打而生气。
    “陆丫头，你不守信用，我下次便只带小虎下山，你就在山上陪那群老不休练剑吧。”
    小姑娘也恼了，挣开小师叔抓住的胳膊，从茶馆方凳上站起来。
    “臭师叔，说好带我吃糖葫芦，才不要听故事，臭虫子想听故事我才不要听。”说完小姑娘竟然蹲下身子把头蒙在双腿上，小声呜咽起来。
    说书的小老儿今天已经结束了，每天说的东西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上下午都是重的，第二日才会接着上一日继续讲，一旁喝茶的听众也没走，茶馆虽说茶卖的稍贵了一些，但是却是给填水的，就是坐个一天到晚也不会赶人，加上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计，稍微闲一点的便过来听书了，见俩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在一旁闹，也不过来，就在一旁看着。
    青城山上的小道士他们还是识得的，一袭青衫在这镇子上也算独一份儿了，时常有青城山的道士往山下跑，总会路过镇子，这个青年道士更是跑了好些年，不过也没人真见他下山，只是在镇子上购买一些物事，时间一长，人们也知道他姓李，认识的镇民就称他李道士。
    “李小道，今天又下山来买酒？”
    “哈哈，哪能啊，我们青城派弟子可是不沾酒的。”
    被叫做李道士的青年男子悻悻然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说完将腰间挂着的酒葫芦往后扯了扯，想用身子挡住酒葫芦，只可惜酒葫芦足有半个西瓜大小，怎么遮掩也遮不住。
    “哈哈哈，小道士莫不如让我喝一口看看是不是酒？”
    “那可不行，我这酒可是千金不换！”
    茶馆里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小道士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说漏了嘴，还在宝贝自己葫芦里的酒。
    小姑娘自己哭闹了一阵，听见笑声，抬起头见小师叔也不搭理她，感觉很无趣便止了哭声，然后又见小道童没心没肺的眯着眼睛在一旁傻呵呵的笑，小姑娘小嘴撅了多高骂了一句笨虫子就跑出了茶馆。
    “喂，小虎，走了。”
    青年道士从腰间摸索半天，抠出几枚铜钱，心疼的拿了三枚拍在桌上，剩下可怜巴巴的一枚铜钱又塞进腰间，站起身，又倒了一碗茶水，热气蒸腾，也不顾茶水还有一些烫嘴，一口喝干，然后追着刚刚跑出去的小姑娘离开了茶馆。
    “师叔，等等我！”
    小道童赶紧爬下方凳追了上去。
    ……
    ……
    青城山石阶，
    “陆丫头，可不要跟你爹那个老古板告密啊！”
    “我就不！”
    “那糖葫芦镇子下哪儿有，今日去买酒……哦，不，是去买黄符时不是问了吗!”
    “我不管，我就要吃糖葫芦！”
    小丫头死犟着偏要吃那糖葫芦，看来是一门心思跟他死倔。
    “那要不我下次让你们几个师兄弟下山回来时路过锦城给你捎上几根糖葫芦。”
    “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我要俩根，好不好？小师叔。”
    “好。”
    只是没想到小师叔答应的有点快，小姑娘感觉有些亏了，眨巴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
    “小师叔～”
    “又怎么了？”
    “买五根糖葫芦好不好嘛？”说完摇了摇中年男子的袖子。
    “不行！”
    想都没想青年男子就拒绝了小姑娘的提议。
    “五根嘛，只要五根我就不跟我爹说。”
    “不行，就俩根！”
    “三根！不然我就跟我爹说你又买酒。”
    小姑娘又搬出她爹，只是这回糖葫芦少了俩根。
    “好，好，三根，三根。”
    只是小丫头一脸亏本了的表情，早知便直接说五根就好了。
    索性小丫头不大纠结这事儿，稍微哄哄便不闹了。
    “小师叔，我走不动了。”小丫头仰着头看向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较高，她仰着头才能看到小师叔的脸。
    青年男子蹲下身子，将闹腾了半天都小丫头背起来，继续往山上走。
    “师叔，师叔，我也走不动了。”
    跟在青年男子后面的小道童苦着脸说道，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中年男子的胳膊。
    “去去去，自己走，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路都走不动，还想娶妖女当媳妇儿？”
    小道童脸色更加苦了，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还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妖女，要不还是不娶了吧！”
    迈着小短腿继续朝山下爬，打定主意下次不要再跟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一起下山了，将小师叔霸占了却让自己徒步走上去。
    ……
    ……
    青城有丹梯千级，曲径通幽，以幽洁取胜，可算天下独一份儿了。
    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名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