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锋

    “老骗子，你今日怎么改了行头？”
    一个穿着灰白色布衣约莫弱冠左右的细眉青年男子蹲在一旁的石阶上，扎着一条马尾，双手放在嘴前互相搓着，不时哈出一口热气。
    那青年男子身旁只有一个人，一个老道士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凳子上，显然青年男子口中的老骗子就是他咯。
    “喂，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提议怎么样？”
    一旁一个老道士被人叫做骗子也不恼，丝毫动静都没有，半闭着眼睛老神定定的坐在一张木案前，木案边挂着一条横幅，那老道士身上衣裳单薄，要不是不时还哆嗦俩下，指不定会被人当成得道高人，血气绵长，不拒这严寒。
    “老骗子，你这破东西好使不，要不……给我算算？”
    那青年显然跟那老道很熟，伸手就去拨弄老道士放在案前的几枚不知什么年代的古钱。
    “啪！”
    老道一点也不客气，袖子中探出一只手打向那青年，看那下手的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罢。
    “喂！老东西，不就一枚破铜钱吗？连个馒头都买不到，稀罕什么玩意儿。”
    那青年缩回手，手上出现几道通红的指印，显然被打的生疼，像一只炸毛的老虎似的，朝老道怒目而视。
    老道胡子微微抖了抖，自然宝贝自己的吃饭家伙，闭上眼，不与这青年争辩。
    老道士没搭理这小伙子的自说自话，一旁那个面目清秀青年骂了些时候，这手还有些胀痛。
    用有些疼的手搓了搓脸，脸上稍微热了一点，见那道士不搭理他，估计是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只是缩着脖子看着街上。
    ……
    早上李忘川是被房中的声响弄醒的，昨日喝了些酒，这好酒当真不是青城山下镇子上的浊酒可以比的，初时喝下去如烈火烧喉，之后后劲足的很，本来还准备打坐的，只是到了后来不知不觉就靠着墙睡着了。
    “你在干嘛？”
    李忘川看到那小女孩已经起来了，身上还穿着那打了补丁，有些宽大的旧衣裳。
    “啊……”李忘川带来的小女孩一惊，就像一只偷吃时被当场抓住了的兔子，僵在桌子旁。
    李忘川扫了一眼身上，那床上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压在自己身上，应当是这个小姑娘弄的。
    “病好些没有，还发烧吗？”
    “好……好些了……”小姑娘慌里慌张的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抬起头瞄了一眼面前这小道士，见李忘川坐在柜子上打量她，四目相对，那小女孩脖子一缩，连忙把头低下，好像地上有什么宝贝似的。
    李忘川瞧见那小女孩嘴唇还有一些惨白，不过比昨日却是好多了，心想找个时间把她送回去，总带着一个小女孩也不是事儿，人在江湖里走，自然是一个人自在些，更何况说不定哪天就出了事儿。
    ……
    “过几日我送你回村子里去，那村子里的龙王爷已经走了。”李忘川捏着鼻子勉强将那不知活了多久的大蟒唤做了龙王爷。
    摸着刚刚刮净没几天的光洁下巴想了想，就将压在腿上的被子掀开，一翻身从柜子上跳下。
    “那药要煎着喝完，最近一些时日稍微多注意一点，我这还有一些银子，应当够你用一些时日了。”
    说完李忘川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四俩多银子朝那个小姑娘走过去，俯身抓起那小姑娘的一只手，将银子放上去。
    还不待李忘川再说些什么。
    “啪……”
    毛巾掉到了地上，再接着就是银子也没抓住，几粒碎银子滚落了一地。
    小姑娘慌忙之中蹲下身子，捡起一粒就放在左手，只是左手晃的紧，一直在打颤，刚刚捡的银子就从指甲滑落，却是越捡越乱，仿佛捡不完似的，终于小姑娘不再捡了，抬起了头，梨花带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留下，打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
    “道士哥哥……你……你也要赶九儿走嘛？”
    李忘川彻底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准备将小姑娘送回去反应这么大，叹了一口气。
    “这江湖里是非多，哪天不小心就跌了一个人仰马翻，我昨日里便差点跟人打起来，带上你确实的不方便，你回村子里姑且没有了性命之忧，跟着我却可能是哪天就没了下一日。”
    小姑娘用手掩住嘴巴，将头埋下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伤心的紧。
    李忘川哪里看的下这般场景，常言道，女人是水做，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哭，李忘川就乱了心神，一狠心不再看那哭的伤心的小姑娘就推门走了出去。
    ……
    锦城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大宅子，这宅子本是一位朝中大人的府第，据说曾经官至从四品，要知道蜀国不大，三品以上的官就那么些，数都数的过来，但是好些年前，据说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导致家道中落，之后那人的官印就给丢了，那户人家房子也给卖了，就出了这富饶的锦城。
    锦城的房子贵，说寸土寸金丝毫不为过，楚国的大军都没踏进这城中，就足以说明这近万两银子花在这上面是不亏的，同样的价钱，在江城，足以买下三倍地方的宅子，这宅子买下来之后，邻里也没见过买下这宅子的主人，刚开始还有人谈论，只是时间一久人们就习以为常，管他是谁住在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总是这样，不是么？
    此时正值夜半，三更天。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巷子的阴影之中摸到了这宅子门口，抬头看了看四周，应当是觉得没人瞧见，走上台阶，拿手敲了敲厚重的木门。
    那鬼鬼祟祟的人贴着门不知说了什么，不多时，那常年紧闭着的门被打开一道缝隙，那道身影侧着身子进了门，门又被重新关闭，仿佛这门一直如此，就像一处荒宅搁置在这里。
    “老爷，人带到了。”一个老仆领着一个将全身用宽大袍子包裹的声影走到宅子正中的一处房子，轻声敲了敲门。
    “进来吧。”
    那灰袍人闪身进去，门外的老仆将门带上，退了下去。
    居中盘坐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蓄着一小撮胡须，头发乌黑，提着一只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连那灰袍人进来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还是继续伏在案上写。
    那灰袍人进来之后见那矮小瘦弱男子不理会他，丝毫不见外，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只是不知为何将坐席朝门口处拖了拖，离那个矮小瘦弱的男子稍远。
    ……
    “不来看看我在写些什么么？”
    “师弟我可还想多跑些地方，这江湖我还没走腻。”
    矮小瘦弱的男子说罢握着的毛笔顿了一下，纸上滴落一大滩墨迹，终于抬起头来，双目微闪。
    “我最不惯使那羊毫的了，软绵无力，稍有不慎便污了我这大好宣纸。”说罢将手中毛笔搁置在笔枕上。
    “羊毫多在大江中下游，你这一只当属其中珍品了，不若遣我给你带一只辽尾。”
    “师弟真是好算计。”
    那瘦弱汉子一笑，不知为何拒绝了这灰袍人好意。
    “怎么，在师兄这里还要罩着这袍子吗？”
    “这天冷，我不似师兄，有点受不住，师兄使的惯狼毫，师弟我却觉得这羊毫，兔毫什么的都很好。”
    那瘦弱汉子双目轻眯，微抬额头扫了一眼这灰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将染了墨迹的那张宣纸放在烛火中，待燃烧殆尽只有一撮灰停留在烛台之中。
    “说吧，查到了什么？”
    “……”
    ……
    ……
    锦城作为昔年蜀国的国都，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其重要的地理位置，蜀川周遭多丘陵，倚岷江而立，易守难攻，早在二百年前先秦帝一统天下之前，便是大卫国国都，足有几百年历史，这大秦帝国一被推翻，蜀地大大小小十几座城，国都自然又定在了锦城。
    锦城早间只开俩个门，北门和南门，一个进，一个出，约莫更夫敲了五更天，便有城门史在门口侯着了
    城里有出去的，也有进来的，进出最多的大概就是城外的小镇子，或者小村子的人，起早运些蔬菜，瓜果进城卖些钱过日子，商人也有，可一般不会赶这么早的时候，只有城外的老百姓才会起这么早赶在这座千年老城醒来之前早早在城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守城门的站在城门口，除了几个在盘查以以外，还有一队分立俩旁维持秩序的士兵抓着长枪还在打着哈切。
    一个驻着枪的老兵本来是有些犯困，看这破城门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看了好些年了，细细一想足有十几个年头了，寻常一个东西把玩了几天估计都腻了，更何况是几年，好在这差事也稳定的很，日子也过得安稳。
    都知道蜀地不拖军饷，军饷说是一个月二两，就绝不少你一钱，不似其他地方，见官抽一层，真到了下面的士卒手里，难免大打折扣。
    蜀国一十二座城，无一座城池收城门赋，这也是为什么蜀国的苦差使到了大离朝，这城门史人人争抢着做，不外乎油水多罢了，进出一文钱，一座城池一天要进出多少人？你抽个一成，不要俸禄估计都能养活一大帮子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