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战争

第46章


现在的干部,你不动真的,他就进入不了状态。
马复江说:敲打是对的,但不应该从高三明这样的好干部头上开刀。他这次是
带病坚持演习,听说今天是打了针让人背过来见你的。他一个老政委,让你这
么一通报批评,很没面子。
岑立昊听了这话,有点动心,沉吟片刻说:这事不要再说了,哪怕批评错了,
也不改变。不能朝令夕改。

在“2·17”演习中,受到重创的还要数265团团长孙大竹和政委姜梓森。
2月19日中午,马复江向岑立昊报告,265团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没有严
格按照导调部指定的路线开进,在四十公里的路段上选择了捷径。
岑立昊不动声色,说:好啊,杀鸡给猴看,猴不看,那我就杀猴。
当天晚上,265团进入凤凰山地区。按照演练程序,团指挥所当天应该抵达
看牛头山下,在那里构筑隐蔽指挥所,位置正是牛头山风口,凛冽的北风从山
外猛冲过来,寒冷刺骨。团参谋长马宾让工兵排象征性地为团指挥所挖了一个
隐蔽工事,自己以身作则地带领司令部几个参谋窝了进去。考虑团长和政委白
天跟部队一起,跋涉了六十多公里,已经人困马乏了,而且棉军服外雪内汗,
几乎湿透,马宾把他们二人安排在牛头镇的一所学校里。
此时正是寒假,警卫员选了一间较小的教室,一位教师听说解放军的团长和政
委住进来了,还送来了炭火,这个小小的“团部”顿时充满了暖意。孙大竹高兴
地说:年年冬天在城里烧暖气,就觉得很舒服了,哪里知道在这牛头山脚下,
围一盆炭火,品一壶好茶,烤几个红薯,也是很有情趣的,这种情趣又是城里
人享受不到的。可惜啊,要是……
姜梓森知道孙大竹可惜什么:要是来二两酒就好了。但纵使孙大竹有一副熊胆
,他也不敢在这里喝酒。岑师长把这一条规定得很死:凡在演习中间喝酒的,
一旦发现,所有参与者立即停止职务,知情不报者,实行连坐,给予相应处分
。孙大竹酒瘾再大,即便他自己不在乎,也得顾及别人。
住进这样温暖如春的房子里,姜梓森并没有像孙大竹那样的闲情逸致,反而忐
忑不安。凭他的直觉和对岑立昊的了解,这次“2·17”演习拉练实际上是岑立
昊全面检验部队常规作战能力的一次较大的动作,既然强调一切从实战出发,
就来不得半点含糊。下午参谋长派人到牛头镇设营的时候,姜梓森就向孙大竹
提出,还是应该按要求构筑工事,团长和政委也必须在指挥所里而不应该脱离
部队住进学校。
但孙大竹不以为然。孙大竹有孙大竹的观点。他当过师里的副参谋长,当团长
也有些年头了,还曾经当过岑立昊的连长——
尽管岑立昊从来不把他当老领导看,但那毕竟是抹杀不掉的历史,他大小也算
个老油子了,总觉得这次演练跟过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岑老虎给自己
营造一个显示的机会。至于说实战,哪个当师长当团长的不是天天在喊,可是
谁真从心里把这当回事了?师长喊几年,喊得有水平,就喊到军里去了,喊得
不咋样,就喊到军分区或者地方去了。团长们也跟着师长屁股后面喊打仗,喊
了几年,喊在点子上,就喊到师里去了,喊得不到点子,就喊到武装部或者干
脆转业个球了。所以说,不能太认真了,实在不行了,还是老办法,装聋。孙
大竹说:老姜你不懂,演习拉练这都是老一套了,说归说做归做。如果当真挖
个团指挥所掩蔽部,别说一个工兵排,就是调一个连过来,也得搞大半夜,那
明天还行不行军了?这事你别管,军事上我当家。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是我兜
着。
其实,孙大竹是料定了今晚不会出什么问题,今天岑立昊是跟随装甲团行动,
这一片部队,只有师司令部副参谋长韩宇戈在导调。在孙大竹看来,韩宇戈是
他的老部下,他就更不在乎了。
孙大竹如此态度,姜梓森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没想到就出问题了。
晚上吃罢饭,姜梓森提出来要去看部队,孙大竹说:部队正在休息,你我去了
又把他们搞得鸡飞狗跳,算了,叫两个人过来拱猪吧。
从内心讲,姜梓森一百个不情愿拱猪,他确实有些不放心,想到掩蔽部去关照
马宾按照教程组织部队构工,但孙大竹不动,他也不好自己单独去,单独去了
,就是跟孙大竹离心离德,而团长和政委之间如果有了这种猜忌,往后就很难
配合了。他从政治部下来时间不长,对孙大竹还是很尊重的。出于维护团结的
大局考虑,姜梓森才勉强坐下来跟孙大竹一起拱猪。
参加拱猪的还有副政委蔡起和后勤处长杨君里。正拱得热火朝天之际,师侦察
营一连的指导员王贺韦带着一个排过来了,先是把兵撒开了,在学校周围围了
一圈,然后砰砰啪啪地对空放了一阵空包弹,再然后冲进孙大竹和姜梓森下榻
的教室,客客气气地请孙团长和姜政委离开学校,声称这里是蓝军火力重点打
击目标,现在已经沦陷,他们也已经被俘。
孙大竹很恼火,心想你一个小小的侦察连指导员,依仗是岑老虎身边的人,竟
敢对主战团的团长政委下命令,也太过分了点。孙大竹大大咧咧地对王贺韦说
:什么狗屁蓝军红军的,这里现在是265团团部,你们要是饿了,伙房里还
有剩菜剩饭,吃饱喝足了你们该干吗干吗去,别在这里捣乱。
王贺韦一听也来气了,腰板一挺说:我们是奉师长命令来占领牛头镇小学的,
看在团长和政委的面子上,我们没有动手,既然孙团长不领情,那就不客气了
。二排长,上!把这两个俘虏押到师指挥部去。
孙大竹一看这个指导员要动真格的,也火了,高喊:杨处长,你去把特务连给
我拉过来,把这几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可是,为时已晚。后勤处长杨君里此刻已被侦察连的两个兵扭住了,在一旁呜
里哇啦地喊:放开我,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对我下手!但侦察连的兵压根儿
不理会杨处长的威胁,反而捅了他一枪托子:老实点,你已经当俘虏了,还神
气个球!
孙大竹一看情形不对,有点心虚,但毕竟是一团之长,上校的架子是不能随随
便便放下的,四下里望一眼,本团只有几个警卫员,也早已被侦察连的战士扭
在一间教室里,动弹不得。孙大竹耸耸肩膀,抖了抖军大衣,提了提虚劲,对
王贺韦说:你小子别狗仗人势,你以为你现在跟着师长你就是师长了是不是?
当心哪天我当了师长,我至少也要给你这个指导员送上一个字,知道什么字吗

王贺韦不卑不亢地说: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师长,也知道你现在是我
们蓝军的俘虏。
孙大竹冷笑:好,好,有种。我要送给你的是个“副”字。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押着我们到师长那里邀功讨赏?老子不跟你走你怎么着?
王贺韦说:按照战斗原则,如果你负隅顽抗的话,我有权代表祖国和人民处决
你。
孙大竹喝道:放肆!
王贺韦平静地说:我的一切言行都是根据执行任务的需要。孙团长,别费口舌
了,跟我们走吧。
孙大竹说: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当团长政委的跟师长
是个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兄弟关系,我还是岑师长的
老连长你信不信?你那么死心眼较真干吗?你就是把我们押过去,师长又能把
我们怎么样?顶多批评我们没按实战要求住进工事,批评完了,我们还当团长
和政委,你还是当你的指导员,你以为就提拔你当副师长啦?傻*9菖!
王贺韦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孙团长,你要对你的每一句话负责。
姜梓森说:团长息怒,岑师长既然已经在二连,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孙大竹这才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问王贺韦:怎么个走法?
王贺韦说:你们的指挥车已被我摧毁,那就委屈你们了,坐我们的摩托车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按实战要求,二位首长作为俘虏,是要被捆住手脚的。我
趁这个机会开后门落个人情,就不捆你们了。
孙大竹怒视王贺韦,一言不发,昂首挺胸地率先出门,坐上了侦察连的摩托车
。五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在黄昏寂静的雪原上碾出巨大的声响,凛冽的寒风像
刀子一样向脸上扑过来。孙大竹坐在右边的车斗里,无遮无拦,尤其受风,他
把脑袋缩进大衣领子里,大声叫唤:你小子就不能慢点,想冻死首长啊?
姜梓森坐在王贺韦的身后,把王贺韦的背当作一堵挡风的墙,歪着脑袋对孙大
竹说:老孙,要不,咱俩换换。
孙大竹看了姜梓森一眼,又把头藏起来,嘟嘟囔囔地说:算球了,你也不是铁
打的。
摩托车开进二连的宿营地陈村,老远就看见披着军大衣的岑立昊在村头迎风伫
立。孙大竹的气焰顿时低落下来,大叫停车。摩托车停下后,孙大竹和姜梓森
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岑立昊面前,站稳
了,两人同时举起右臂,向岑立昊敬礼。
岑立昊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们,而是面向西方天穹的残阳,口中念念有词:孙
大竹和姜梓森同志英勇战斗,以身殉国,名册青史,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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