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尘光

章六十八 大道同归


    狍鸮动用了最后的杀招妄图制造混乱突出重围,可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大部分的诡计都只是徒劳,它虽是集天地至怨而生的狠厉妖魔,但对方那些洞世境的修行者,哪个不是造化气运在身,经历生死锤炼方能享有今天的成就,二者之间终归还是有着难以逾越的绝对差距。
    沉默寡言的杞把水火棍重新捆好在背上,他注视着被空岚斩成满地肉泥的鬼婴们,心中不甚愉快。杞忽然有些怀念以往的冬天,在刑部办完繁杂公务,清闲时光下煮好一壶柳州云雾,然后静静坐在椅上,看窗外雪落松稍,院里老树发芽。堂堂京城不比这荒山野岭,没有这么多丧心病狂,腌臜污眼的事情。
    不过虫子终究是虫子,哪怕长相稍微恶心一点,捏着鼻子把它碾死也不是件难事。赶快把这畜生给宰了,拖得时间久了谁晓得它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杞将峙岳领域辐射向更远处,开始感知狍鸮的方位。
    而作为这次京城礼部尚书兼太上家主亲自推荐的领队人,天琅郡守成观观主清羊道人则是场上怒火最盛之人,本以为降服一只小小妖魔何其容易,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出师虽然未说不利,但眼下这残肢满地的场面着实谈不上有多好看。仗打得不漂亮,如果再多死上几百兵士,他也没脸回守成观了,更别提去给自家的家主大人一个交代。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清羊道人胸腹鼓荡,吞吐出一口元气,接着单手掐起印诀,只见他背后桃木剑微微震颤,“嗖”的一声凌空飞起,拖起绚烂虹光径直射向百丈开外的土层。
    木剑势如破竹,眨眼间没入地下,又很快破土而出。大概是将藏身的狍鸮捅了个对穿,当桃木剑飞回清羊道人的手中,众人清晰看到剑身上沾染的乌黑腥血。清羊道人眉头微蹙,很是不喜,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桃木剑上就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将污秽血液焚烧殆尽。
    仍未现身的狍鸮承受刚才一击吃痛,发出几声婴孩的阴森啼哭,就要再次遁走。
    清羊道人冷哼:“妖孽哪里走!”
    老道须发皆张,好似一团舞动的风雪,他从道袍中抓出一把符篆洒向空中。这些画有玄奥纹路的符篆在洞世上境的修行者元气催动之下,拥有灵智一般循着狍鸮嚎叫追寻而去,一张张插入地下,围成一个大圈将狍鸮困在其中。无路可逃的狍鸮只得从地下钻出,面对天生克制阴邪之物的符篆它没有任何办法,每当它想用肉身硬撼,符篆上的纹路便金光闪烁,唤来阵阵天雷地火,将它炙烤鞭挞。
    桃木飞剑,符阵降妖,如此手段足以困扰重创狍鸮,却不足以夺取它本就介乎生死之间的性命。借天地怨气而生的鬼物,若不能做那解铃人,了却它的心结,就只能动用雷霆手段把它彻底镇杀。太上家的修行者本来为人处世皆讲究一个缘法,参悟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孽惹因果在身,可狍鸮实在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清羊道人自然不会留它生路。
    于是清羊道人双手再结法印,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随着鲜血喷出,他的气息强盛数倍,这位一直谈不上慈眉善目的老道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敕我苍雷,喝退魑魅。急急如律令!”
    口诀完毕,清羊道人五指雷光闪烁,天地至阳至净之气被他纳入掌中。道人脚尖轻点马背,翩然而起,横空掠出百丈,大袖飘摇,五点雷光罩向狍鸮的面门。
    太上庚金雷
    正所谓魑魅魍魉逞凶芒,道官仙班覆雷光。
    狍鸮难抵清羊之威,若承下庚金雷必定灰飞烟灭。就在二者还有咫尺距离,无数黑色长发瀑布般从狍鸮腹中的缝隙暴涌而出,结成一面墙壁遮住妖魔身形。清羊道人五指雷光按在青丝化成的铁壁之上,生出大片苍蓝色的焰火,刺鼻的焦臭味顺着燃烧产生的浓浓黑烟弥漫全场。浓烟之中另有几股较细的头发拧成锥状,泛起金属寒芒向着道人的背心刺去。
    “清羊公小心!”被清羊公请来护法的空岚柳眉倒竖,她娇叱一声弯刀出鞘,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手腕极速抖动,瞬间斩出一百七十八刀。刀光化为一片翻飞残影切断袭击道人的几缕头发。杞也不甘示弱,他从二人身侧冲出,辗转腾挪躲过数次凶险异常的攻击,欺身来到狍鸮面前,横起水火棍捅向狍鸮腹部。
    妖魔庞大的躯干里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轻而易举的将水火棍接住。那只抓住水火棍的小手继续用力,生木包铁的水火棍从中间断开,四分五裂。
    紧接着一个俏生生的女童撑开狍鸮肚中的缝隙,轻飘飘的站到地上,她未穿鞋袜的小脚踩在满是血污的地上,雪白和艳红看的很是扎眼。与女童同时落地的,还有一股沉重到几乎成为实质的威压,在威压的笼罩下,雾气变得粘稠,天空厚重的云层仿佛也朝地面更低了几寸。阴气森森,鬼影绰绰,岐山南来北往的官道,越发的像是一座有去无回的阎罗殿。
    天地烘炉已成大半。
    这位女童距离象征着传奇的境界只有半步之遥。
    几千骑军尽管都是精锐之师,可其中大半都是未曾修行的普通军人,面对明道或者洞世境的修行者或许都有一战之力,只可惜对方初具烘炉气象,无穷无尽的威势碾压的众人呼吸困难,骨头都要断裂折损。
    “洞世境以下速速离开!”清羊道人如临大敌,他用混杂着元气的道音抵挡住一部分压迫感,给军队的撤退留下喘息之机。远处三名千夫长听到清羊道人的命令,迅速翻身上马摇晃令旗子,示意全军撤退。星邪豪烈等一干已经负伤或者境界不够的修行者,也被护送上战马准备随军离去。身经百战的清羊道人非常明白此人一经出现,这场战斗的胜负就不是人数多少可以左右的。
    “阇婆?”空岚注视着脚边被斩落在地的发丝,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然在蠕动挣扎,这一幕让她回想起了一个近乎要被遗忘的人。
    “没想到在岐山这种地方还会遇到刑部的人,你们是属苍蝇的?”被空岚称作阇婆的女童虽然就要跻身传奇,神色却并不轻松,可见她没有把握能在接下来与几人的交手当中立于不败之地。
    “阇婆……”清羊道人未能突破先前头发结成的墙壁,五指焦黑,他退至十丈开外站定,沉声斥道:“你这妖婆十余年前犯下灭门惨案,上了刑部的通缉榜,人人见尔诛之。结果你躲进深山老林这么多年,终于忍耐不住又要出来兴风作浪。多少年不见,你那一身阴毒功夫,越发邪门了。”
    “清羊老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阇婆对着清羊道人浅浅一笑,接着说道:“咱们日暮向来不缺高人,我身后那位大人手段玄妙无双,稍微点播一二便够我参悟终身。他三年前就来此山脉改天换地,以大神通布下聚阴大阵,如今阵法已成,我接他命令来此地召唤妖魔狍鸮,用人肉日夜滋养,还差几日便可大功告成,谁想却遇到了你。此事耗费颇多心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倘若大计不成,惹得那位大人恼怒,这里所有的人估计留不下一个活口。”
    “呵,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我日暮视法度为无物,行事这般猖狂!”清羊道人眼见大军开始后撤,咬破双手拇指,以血作画,在自己脸上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花纹。
    花纹勾勒完毕,清羊道人盘腿坐下,双手合掌,说道:“请刑部两位大人为我护法,此獠凶险,我准备唤一位家中长老隔空相助。”
    “太上家传说中的请神术?”空岚点头道:“清羊公放心,她一时半会还拿不下我们。”
    “若是你们刑部来两位员外郎,说这话倒还够分量。”阇婆冷笑一声,五指交叉,满头青丝暴涨而起,如一块黑色幕布盖过三人上空。浓密到不透一丝光明的黑发拧成许许多多的细小触手,这些触手卷起先前大战之时地上遗留下的弩矢,灌入元气之后高悬在三人的头顶。
    本是朗朗乾坤,却有黑发成夜,箭矢成星。
    阴曹地府翻身起,邪魔外道换人间。
    三千阎魔罗阇界
    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锋利弩矢在刺耳的爆鸣声中坠向三名修行者,加上箭矢饱含阇婆的元气,一旦伤及肉身就会促使阴毒入体,棘手异常。杞和空岚面色凝重,相互倚靠。漫天弩矢形成的第一波攻势来到近前,杞双手托举,状若燎天,撑开峙岳领域硬生生把飞箭停在了半空,空岚紧随其后,在峙岳领域中飞旋折返,铁簇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峙岳悬停,优柔寡断。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阇婆双手磨盘般转动,原本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扭曲成一个快要折断的角度,与这诡异手印相呼应的是阇婆的黑发聚拢到一起,绞合成了一枚硕大的锥子。
    “能否挡住?”空岚由于方才劈砍箭矢,与阇婆的阴寒元气接触过多,身体多多少少受了些侵蚀,此刻嘴唇微微泛起乌青,握刀的手也有些颤抖。
    “尽力而为吧。”言语向来不多的杞踏前数步,手掌虚推,所过之处,树静风止,万籁俱寂。这是杞出道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强敌人,自当不遗余力调动每一分元气力求拖延更长时间。
    正如狍鸮无法在杞的手上讨到多少便宜,杞也同样明白境界差距所带来的无法逾越的差距。可谓一力降十会。
    阇婆女童一样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和年纪不符的轻蔑:“蚍蜉撼树。”
    黑发结成的锥子蓄势待发,率先裹挟着强悍无匹的元气洞穿杞的峙岳领域。本以为精密操纵的领域能够对阇婆的攻势有所阻拦,但发锥如同杂碎镜面的大锤,一路摧枯拉朽。精神高度集中在领域之中的杞像是神识被人割去了一半,脑海中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空岚携揣锐领域成为第二道防御,锋锐的元气斫砍在头发上如短兵相接,溅出一连串火花,眼见发锥步步迫近,空岚抽刀旋身发力,准备上前拼个玉石俱焚。
    就在这时,入定许久的清羊道人缓缓起身,他目光炯炯,身躯挺拔,声音一改原来苍老之态,洪亮无比。
    “道门太上纯阳子,听闻妖邪为害一方,特来此地为苍生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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