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尘光

章七十二 将相冢 帝王家


    大师兄脾气向来不好,但这回却一反常态,没有对遁藏在群山中的人物大打出手,只是给了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继在四方山目睹老师的强势之后,霸道的大师兄也在星邪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星邪回味着方才大师兄的一番教诲,感觉有所体悟,隐隐有层障壁要被突破。
    小师弟年纪尚小,思索的东西自然也不算太多,他很快从身陷绝境的阴霾中摆脱出来,泪珠还未抹干的小脸喜笑颜开,兴奋问道:“师兄刚才撵走的那人是谁?”
    “你们没听那个长头发的老太婆说嘛,她身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我撵走的自然是他了。”大师兄回答的漫不经心,但由于语气太过风轻云淡,自然从容,反而显得有些夸张。
    “师兄知道那人的来历吗?”星邪想到几千人死的不明不白,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看倒是看清楚了,不过我不认识。”大师兄摇头道:“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我都能喊出名字的。”
    “能搞出这样一个怪物,还是阿猫阿狗…..师兄你眼界太高了”小师弟撇撇嘴巴,还是有些后怕。
    大师兄笑笑,“最让我在意的就是这里。这个在你们俩眼里厉害非常的怪物,在他那样位子的人看来,应该是如同鸡肋的存在,制造起来太过耗神费时,取得的收效也不甚可观。那家伙看起来也不是个蠢人,所以……”
    就在大师兄自顾自分析的时候,小师弟悄悄凑到星邪的耳旁,轻声说道:“我觉得大师兄又在吹牛,兴许他根本就没看见人家在哪,胡乱放几句狠话谁不会。”
    “小兔崽子拆台拆上瘾了?”大师兄一把掐住小师弟的脸蛋,似乎要将那稚嫩的小脸拧出水来。
    “师兄饶命,师兄饶命。师兄英明神武修为通天,那等宵小自然不放在眼里。”小师弟痛的大声告饶,嘴都要被扯到天上去了。
    看着大师兄和小师弟在玩闹,星邪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面露忧色,问道:“师兄,有件事问下你,不知你是否知道。”
    大师兄将小师弟随手扔到一旁,道:“你说。”
    “那个叫狍鸮的怪物,是由一只猪妖,一只虎妖,还有一个老人组成的,这三者恰巧之前我们都有过接触,猪妖和虎妖早已毙命,可那位老人乃是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山村的村长,小师弟已经告诉我他在我们离开以后就被村民杀害,只是不知那个村子……”星邪话语至此,没有再说出后面的话。
    大师兄说自己一路跟着星邪和小师弟,星邪心中牵挂村民,自然想从师兄那里知道他们的安危。
    “我先解答你的第一个疑惑。”大师兄伸出一根留着浅浅疤痕的,满是茧子的手指,“两个小毛孩都能打杀的妖怪,在村民们看来到底能有多厉害呢?”
    星邪极其常聪慧,大师兄稍作点拨就想清楚了村长被村民杀死的前因后果,他落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想到半月前岐山那场惊心动魄的苦战,心中不是滋味。
    “第二个疑惑,倘若你被自己最为牵挂的人手刃,弃尸荒野,而有人给你提供了弥留世间的机会和强大无匹的力量,你会做什么?”
    答案无需回答,不言而喻。
    星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涣散片刻的眼神恢复清明,“谢谢师兄告知我这些,我想去那边看看清羊道人和两位刑部的修行者是否还活着。”
    “死了。”大师兄以手遮目望向远方,“好歹尸首保存的还算完整,师弟若是有心,就将他们给葬了吧。”
    星邪点头,迎着朝阳的金芒璀璨,向着官道前进。
    华光镀在星邪身上,沾染了鲜血的白衣交相辉映,由内朝外绽放出纯净的辉毫。星邪每踏出一步,光芒就越发耀眼,衣上附着的血痂一块块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无瑕如新的衣衫。
    官道如大道,破秽即破境。
    “星邪师兄……”小师弟双目灵光闪烁,他激动的看着气息提升了一个台阶的白衣少年,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
    “果然如此。”大师兄欣慰说道:“你师兄读过万卷书,如今又在行万里路,两相结合,便可寻到悟道契机,现在已是明道上境的修行者了。”
    小师弟啧啧称奇,“师兄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怎么觉醒出了这么恐怖的能力。”
    “咱们师兄弟几人多数都是老师收留的孤儿,除了老师,怕是没人能搞清星邪师弟的来历,不过他觉醒的能力如果好好加以利用,媲美四大家族的血脉也并非不可能。”
    “四大家族?”小师弟听到大师兄居然给出了如此之高的评价,惊骇不已。
    “你应该知道八龙将之首,圣驹城的城主春秋将军吧?”大师兄看着星邪熠熠生辉的背影,感叹道:“相传春秋将军的大光明术一经施展,黑夜如白昼,方圆万里雄鸡啼鸣,鬼祟遁藏,假以时日,星邪师弟不是不能与之比肩。”
    冰雪瑟瑟,料峭风寒。
    圣驹城的春秋将军在天启城打了个喷嚏。
    不知是受了伤寒,还是有人提及他的姓名。
    银装素裹的皇城边,墨麟裹着厚实的棉袄,瞧着正在吸鼻子的春秋直乐呵。
    “老将军早已不是人间之体,却还害了人间之疾,当真是件稀奇事。”
    白袍银铠,年轻时大概也丰姿非凡的春秋将军端起三炷香,没有理会墨麟的玩笑话,面容肃静的躬身三拜,然后恭谨的将香插入鎏金包铜的一方三足香炉内。
    事不过三,这一番礼数严丝合缝,颇有讲究。
    此地叫作英武祠,顾名思义乃是供奉日暮苍阳之战中英灵的祠堂,堂外万亩陵园皆埋英烈,平日里祭祀之人络绎不绝,赶上清明中元等节日更有皇帝着礼部举行隆重盛典,今日只是寻常无奇的一天,英武祠却很是罕见的谢绝一切访客悼念,原因非常简单,天南地北的七位龙将军,赶在这个机会相约于此,共同来看望以身报国的袍泽:绞炼将军。
    “陛下不久就要举办演武大会,到时会选出一位栋梁接替你的位子,我们七人共同把关,你泉下有知,也请稍稍安心。”春秋将军语气伤感,仿佛斯人已逝,还在昨日。
    “绞炼是个好人,性子直,当年要是听听劝,也不至于……”墨麟依旧双手拢于袖中的老农做派,眼睑低垂,似乎有些犯困。
    “人走了好些年,就不提当年事了。”讲话的是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男子面相温厚,带着一串显眼的核桃手链,身周散发出淡淡药材清香。
    墨麟的目光直接越过这位出身于丹参堂的昭陵将军,落在他身后一神态冷峻,艳丽非常的女子身上,墨麟微微咳嗽两声,清理下喉咙说道:“灵绝将军,过几日可能会有位少年有求于你,他是太学院弦影先生的忘年交,到时还望你能给份薄面。”
    “不能。”女子没有丝毫犹豫道:“你知道我的规矩,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救人不是问题。”
    墨麟瞥了眼立于灵绝之前的昭陵,使了个眼色。
    “灵儿……要不通融一下……”
    “不行。”灵绝面不改色道。
    “人各有其命数,该死的总是要死,命大的自能苟活,墨麟你闲操萝卜淡操心,什么鸟事都管,咱们今天来这里可不是听你啰嗦这些的。”一个很不耐烦的沙哑声音响起,祠堂的角落里,身着青色兽头锁金铠的瘦高男人双手环抱,幽幽说道。
    “桀将军神通广大,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死活。”墨麟伸手入怀掏出烟杆,对瘦高男人的话很不赞同。
    “你墨麟一把噬魂魔刀行走天下,拘了多少人的魂魄在刀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世世遭受折磨,这会倒成了苦命的普通人了?咱们站在这里的七个,加上躺在地下的一个,哪个是救苦救难的圣人?”
    “你这个狂徒,当年死的那人怎不是你!”墨麟勃然大怒,瞳孔骤然一分为二,回火钢刀已握在手。
    “好了。”浑身罩在黑铁铠甲之下,连面目都不曾露出的秦堂将军用他铁塔般的身子挡在墨麟和桀之间,“越说越过,成何体统。”
    桀不屑嗤笑道:“如今天下太平,受了几句吹捧就真当自己是什么护国英雄,忘记了原来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情,绞炼怎么死的,还有狸子……”
    “住口。”秦堂声如雷霆,将众人所踩地板震的四分五裂,足有寻常人等两三人高的魁梧身躯舒展开来,要将整间祠堂揽于怀中。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春秋摆摆手道:“元礼将军,你在刑部干过很长一段时间,与楼乙也有过接触,你根据墨麟将军读心术得到的消息,简要说明一下当前情况。”
    一直没有说话,八龙将中的最后一位元礼将军是个看起来病恹恹的男人,他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血色。元礼听到春秋的话稍稍欠身,然后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平民楼乙,渔民出身,几个月前出海捕鱼受人胁迫前往渊墟鱼皇岛,经查证,胁迫之人正是六蛟之首泷若,其中最值得我们关注的消息就是泷族族长亲自露面,并借由楼乙之口给武帝陛下带了句话。”
    “泷族族长亲自带话?”春秋看向墨麟,“墨麟将军可能确定?”
    “错不了。”墨麟答道,“我虽未见过泷族族长,但楼乙记忆中的人似乎知晓我们会读取他的心智,当我窥探之时不再只是单纯的场景重现,而是将我也拉入了鱼皇岛那片燃烧的废墟。”
    墨麟说着挽起厚厚的棉袖,众人清楚的看到那对结实臂膀上印着一对漆黑的手印。
    “倘若他不是有意放我一条生路,今日长眠于此地的恐怕就不是绞炼将军一人了。”
    “能在心魂之术上压下墨麟将军一头,想必也只有净晟境的修行者才能做到。”昭陵问道:“那泷族族长让楼乙带的是句什么话呢?
    “行者失魂,家国难存。”
    “什么意思?”昭陵继续问道。
    墨麟没有去解答昭陵的疑惑,而是话锋一转谈起了另外一件事:“今年秋天的时候穹窿家的云女和圣子曾来天琅郡找我喝茶做客,期间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
    墨麟顿了顿,他抬头望向祠堂外雪花飘扬的阴沉天空,回想起那日自己的初闻消息时的惊惧。
    “穹隆家族的族长今年夏天陨落在了云里和日暮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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