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

第67章


时间到了,收不回钱,人也跑了无处去找。我的当事人拿着商业承兑汇票和保函找到银行,人家根本置之不理。无奈之下,只好诉诸法律。银行提出的答辩理由有两条:一是商业汇票和保函是银行个别人办的,银行不能对其职员个人的违法行为承担责任:二是国务院有明确规定,银行不能为任何单位的经营行为提供担保,因而这份保函是无效的。” 
  “胡扯,明知有规定你银行还开保函,是你银行的责任,你的职员违法给当事人造成损失是你银行管理不善,你当然要承担责任。《民法通则》、《票据法》不都规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王天宝愤愤不平。 
  博士王接着讲:“其实程铁石这个案子跟这个案子的本质是一回事,就是银行的过错银行应不应当承担赔偿责任的问题。我们国家的法律实践在这方面有一个严重误区,就是认为银行是国家的,银行的钱是储户的,所以在司法审判中,实际上存在着偏袒银行的现象。再加上银行有钱有势,金钱的魔力在审判中无时无刻不发挥着作用,所以跟银行打官司当事人的法律地位实际上是很难真正平等的。还是讲我代理的那桩案子吧。一审我们胜诉了,银行上诉到省高级人民法院,省高级人民法院有个江庭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越轨诉讼》第六章(2)   
  王天宝点点头:“认识,三年江庭长,十万雪花银,说的就是他。可是光说没用,谁也抓不住证据,风声太大,反映太坏,换个地方还是当庭长。” 
  博士王接着说:“二审合议庭一致认为我们这个案子一审法院的判决事实清楚,适用法律得当,程序合法,应该维持原判。可这位江庭长硬顶着不给结案报告签字,说这个案子政策界限不清,又牵涉到银行,应该格外慎重云云,主张推翻一审判决或者发回重审。合议庭不同意,他就提出报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合议庭跟庭长意见分歧,这个案子上了审判委员会,江庭长提出报最高人民法院请示,谁又能反对呢?于是就把这个案子报到了最高人民法院。表面上看,有疑难、有争议的案子报上去请示一下未尝不可,实际上这里面名堂多着呢。” 
  王天宝听的入了迷,连连问:“什么名堂?” 
  博士王又掏烟,王天找急忙拿出自己的烟递过去:“抽我的。”点着火后,博士王继续讲:“各级人民法院依法独立审判是我国司法审判的基本原则吧?” 
  王天宝点点头。 
  “那么,请示答复这一套行政管理的上下级关系之间的公文往来方式用在了上下级法院之间,特别是对某一具体案子审判的请示批复,是不是对司法审判基本原则的否定呢?” 
  王天宝又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另外,《民事诉讼法》对审判程序有明确的规定,审判程序上有没有下级法院应该就某一案子向上级法院‘请示’的说法呢?” 
  王天宝摇摇头:“绝对没有。” 
  “这样一来,‘请示’实际上成了法律外的法律,程序外的程序,是不受任何法律监督的越轨行为。案子报上去之后,等于一切都失控了,没有时间限制、没有监督程序,当事人的权利得不到任何保障。而且,既然是‘请示’,自然要按上面的批复的指导函判决,这个指导函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如果指导函本身就是错的,下级法院按所谓的指导函判了,错判责任应由谁负?按上级的指导函判案,跟我国司法审判的根本原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更是抵触的,这样一来不就成了;以指导函为依据,以批复为准绳了吗?” 
  王天宝由衷地说:“让你这么一分析,这请示的事存在的问题太大了,简直是对法律的否定么。过去我们也觉着法院越大权威越大,下级法院向上级法院请示是正常的,看来这里面的文章是不少。” 
  “法院再大也是执法机关,他只能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严格按法律规定的程序行使职权。法院在法律规定的程序之外另搞一套,这在全世界的法制国家都是不允许的。” 
  “还是说说你代理的那桩案子后来咋样了?” 
  “那桩案子被送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一拖就是将近两年。七百八十万不是个小数,银行催还贷、债主催还钱,职工要工资,公司所有家当变卖了刚够还贷款利息,公司垮了。我的当事人就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被债主们和公司员工们逼得东躲西藏,精神压力太大,得了神经官能症,睡不着吃不下,到北京催案子的时候,过马路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被公共汽车当场撞死。他死后不到一个星期批复回来了,可怜他到死连判决书都没有看到,这个官司输还是赢对于一个死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这里,王天宝摇头唏嘘。 
  博士王问:“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向法庭申明放弃对那份证据合法性的主张了吗?” 
  王天宝说:“你的意思是何庭长玩的也是江庭长那一套,找个借口把案子往上一推,拖起来看。” 
  博士王说:“是这样,而且程铁石比我那个当事人更艰难,他是几千里外来打官司,外贸公司在本乡本土都被拖死了,程铁石已经被拖了将近两年,再拖下去他能受得了吗?我要尽一切力量避免再发生那种悲剧。” 
  王天宝说:“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不过那么有利的证据轻易放弃实在可惜。” 
  博士王说:“可惜也没有没办法,现实总是残酷的,我们只能面对现实做出对我们危害最小的选择。不过,虽然我们放弃,法庭不会放弃,他总得装订在册、记录在案吧?这份证据法庭也不敢明确否定,摆在卷里就有作用。” 
  统一了思想认识,王天宝心悦诚服,两人就上电梯去找牛刚强。推开办公室的门,只有小许趴在桌上埋头写东西,牛刚强不在。 
  “牛刚强呢?”博士王问。 
  见是他们两个,小许忙放下手头正写的东西,招呼着让座:“牛哥上午开庭,这会儿也差不多快完了,你们坐这儿等一会儿。”见只有他俩,小许奇怪地问:“代理人都来了,当事人怎么见不着?老程呢?” 
  博士王说;“他有事来不了。” 
  小许给两人各倒一杯水,歉意地笑笑:“我这有个急活,等着上会,不陪你们唠了,你们喝水。” 
  王天宝跟他打交道的次数多,知道他是个懒人,尤其怕动笔,屎不憋到屁眼上从来不知道找厕所。看他这会儿能老老实实趴在桌上写材料,必定是会上急着要讨论的结案报告之类的事。两人便不再说话,以免打扰他,默默地坐着抽烟喝水等牛刚强。 
  等了一阵听见走廊上有牛刚强的说话声,估计是牛刚强开完庭回来了。果然不多会儿牛刚强穿着制服戴着大沿帽,夹了一厚墩案卷跟他的书记员前后脚走了进来。   
  《越轨诉讼》第六章(3)   
  “你俩来啦?先坐一下,”然后又对书记员安顿几句,书记员点头应诺而去,牛刚强才坐下,问博士王:“程铁石呢?” 
  “有点事来不了。” 
  牛刚强说:“找你这么个全权代理人倒是不错,啥事都代办了,当事人可真省事了。” 
  博士王说:“省事不省心,能来他会不来吗?” 
  牛刚强看看对面桌上抓耳挠腮的小许,说:“咱们到外面去谈,小许下午要上会汇报案子,别影响他写材料。” 
  小许不好意思地将桌上的纸笔资料收揽起来:“你们别挪地方了,还是我让位,我到审判庭去干,你们谈吧。”说着把案卷纸张装进包里,穿上皮大氅走了。 
  见小许走了,博士王就实话实说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因为检察院那份技术鉴定报告庭里要把这个案子推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 
  牛刚强也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就说:“庭长这么说了,还没有最后定。” 
  “那好办,我们俩代表当事人正式通知法庭,我们不要求法庭把那份技术鉴定作为有效证据列为本案证据。” 
  牛刚强倒愣了,问道:“怎么着,你们接受被告对那份鉴定书的否定?” 
  博士王肯定地说:“是这样。” 
  王天宝也在一旁点头:“没错。” 
  牛刚强不说话,低着头思索捉摸一阵,才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们是怕把案子报上去拖的时间太长。” 
  博士王说:“在你们这儿,一审就已经拖了将近两年,再报上去谁也说不准那年哪月才能批回来。而且报到上面就失控了,银行可以有充足的运作时间和空间,到底会怎么批下来我们没有信心。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还要让他们再继续拖下去呢?不往上报,你们就没有理由继续拖而不判。” 
  牛刚强说:“看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有意要拖你的案子似的,报上去请示的目的也是为了慎重一些,避免发生错判么。” 
  博士王说:“言不由衷,言不由衷,都到了这会儿你还替你们庭长唱高调,我倒真的佩服你了。当今社会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就你们法院那点事能瞒得了谁?被告,也就是银行,为了逃避他们的责任干了多少坏事你知道吗?” 
  牛刚强问:“银行又怎么了?” 
  博士王说:“刚才你问程铁石咋没来,小许坐这儿我没多说,你知道他为啥没来?几天前他让人打昏后绑架了,在废品站的地下室里关了三四天,你们说这种事在海兴会是谁干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