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劫

第六十九章 葬礼


    蓟城大牢,耿通双手各拎着一个酒壶出现在其中一个牢笼之前,牢笼中的祝达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的意外:“怎么?凭你那点酒量还想与我对饮一壶?”
    耿通弯腰钻入牢笼,将左手的酒壶在他眼前晃了晃:“只有给你的这壶才是酒!你喝酒,我喝水!”
    祝达一把夺过耿通手中酒壶:“有酒就好,管你喝水还是喝尿!”
    耿通扯掉封盖,与他轻碰一下:“一别二十几年,想不到与你再次见面,却是这般局面……”
    祝达:“的确意外,我本以为蹲在牢中的那个人会是你……”迟疑片刻,“令郎的事对不住了……”
    耿通轻叹:“既已上了战场,便该有此等觉悟,他自己技不如人,又能怪得了谁!只不过令我想不通的是,你这头北陆之熊居然会走上反叛朝廷的道路。”
    祝达抬头凝眉,仿佛在遥想多年的往事:“似你等回到洛阳的人,又怎能理解我们这些被朝廷遗忘在边关之人心中的那份不甘与愤怒。”顿了顿又继续道,“有一个人跟我说过,他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在他的秩序下,功劳越大,荣耀也越大;相对的,无德无能之人,绝无窃居高位的可能。我想亲眼看一看这样的秩序……”
    耿通冷笑:“你信吗?”
    祝达沉默半晌:“我选择相信……就权当是给自己一个拼搏的理由吧……”
    耿通:“喝酒!如今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祝达仰头猛灌一口:“是啊!祝某已被这场争斗所淘汰,接下来便是你们与司马怀忠之间的角逐了。”
    耿通摇头苦笑:“司马怀忠?不!眼下令我们头痛不已的是蠕蠕!”
    祝达蓦地定住身形:“蠕蠕?”
    耿通:“也难怪你如此吃惊,我们至今也困惑不已,怎么突然之间会有这么多蠕蠕出现,而且个个强到离谱,你口中的司马怀忠只怕也已命丧他们之手了!”
    祝达顿时酒意全无,他当然知道司马怀忠并非死于柔然人之手,当初他违逆“少主”,坚决不肯撤离,司马怀忠也站在自己一边。现在看来,定是那司马怀忠顶不住压力,与“少主”妥协而放柔然人入境。但既便如此,对于打败自己的元睿,也不至于忧愁至这等地步啊:“你我都是打过蠕蠕的人,要说百余年前,他们的确难缠,如今么,他若敢来,轰走便是!”
    耿通摇头:“完全不一样!这些蠕蠕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邪灵更为恰当!”
    听完耿通对柔然人的描述,祝达眼中闪烁着深深的疑惑,想不到这些时日,一直被自己挡在境外的竟是这么一群魔鬼,良久之后,忽然抬头逼视耿通眼睛:“耿老头,虽说会给你带来不少困扰,但我还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两日后,上谷郡治所沮阳城中,元睿见到突然造访的耿通甚是意外:“老将军不是说要亲自押解祝达一伙回洛阳么?怎的突然又回来了?”
    耿通不答反问:“敢问殿下,此刻最近的蠕蠕在哪?”
    元睿:“涿鹿城,人数约在一万左右!”
    耿通:“老夫今日其实是替祝达求情而来,此人一生驻边,相对朝廷,他最痛恨的还是蠕蠕,听说蠕蠕入境,他想求殿下准他出战,‘与其死在洛阳的刑场之上,倒不如将生命终结于与蠕蠕的厮杀之中’他是这么说的。不过祝达被擒,已经禀报洛阳,若是殿下为难,就当老夫……”
    元睿抬手止住耿通的说话:“这个老将军不必担心,若是朝廷怪罪下来,自有本王担着。其实要成全他这心愿也并非不可,只不过本王担心的是,这祝达究竟可不可信,会不会趁机反戈一击?”
    耿通斩钉截铁:“这点殿下大可不必担心,祝达虽从属叛军,但绝非小人,此人荣誉感极强,出尔反尔这种事,既便是死,他也不会做的!”
    元睿点头:“能得到老将军如此评价,本王愿意为他破例一回!”
    又过了数日,当元睿大军出现在涿鹿城下之时,城中的柔然人显然很是意外,他们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使屡战屡败的魏人再次主动出击,匆匆出城列阵迎敌。
    与柔然人的匆忙应战不同,元睿军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每个将士心中均无比澎湃,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长矛,仿佛要将手中的兵器榨出汁来。他们的目光没有落在对面敌阵之中,而是集中在己方阵中一群特殊的将士身上。
    这些将士个个头扎白巾,身跨白马,甲胄之外套着丧服,在阳光下白晃晃地显得特别耀眼,正是祝达及与他一起被俘的数百部众。
    “兄弟们!”祝达拔出长剑,“今日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你们后不后悔?”
    部将们齐声高喝:“誓死不悔!”
    祝达含泪点头:“好!”目光扫到江骥身上,“江骥,你腿伤未愈……”
    “将军!”江骥打断祝达,“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就是咬也要咬下蠕蠕的一块肉来!”
    柯潇:“是啊将军!能像个军人般结束生命,我们算是赚到了!”
    祝达咽下一口自鼻子流入嘴巴的泪水:“兄弟们!无论我们与朝廷有何恩怨,也绝不允许蠕蠕插手其中,若他们硬要横插一脚,我们该怎么做?”
    全体将士,包括元睿的朝廷军:“杀!杀!杀!”
    “杀!”随着祝达一声高喊,风云变色,数百白色勇士扑向柔然军阵,迅捷如蛟龙出水,勇悍似猛虎下山。
    短兵相接,柔然阵营一阵骚动,仿佛一块巨石扔进水面一般,激起层层巨浪。这群柔然人的强悍显然不如元睿初次遭遇的那么夸张,起码从他们与祝达部众的厮杀中可以看出,他们不会武功。不过虽是如此,他们与其他柔然士卒一样,也是处于一种忘记伤痛,只追求杀戮与鲜血的亢奋状态。也许是这种状态会激发出他们的野性与潜力,使得本就凶悍的他们更加强大,既便是此刻气冲霄汉的祝达一伙,竟也讨不到丝毫便宜,没过多久便被淹没在柔然士兵的人海之中。
    “季丹、顾羽辰听令!你二人分率左右两翼,从侧翼包抄蠕蠕,接应祝达!”受祝达的气势感染,元睿此刻也不禁热血沸腾,暗暗发誓定要吃掉眼前这波柔然恶魔,救出祝达。
    季丹与顾羽辰二人当即领命而去,此时此刻,在他们心中,已完全将祝达一伙当成生死与共的兄弟,既便半个月前他们双方还是分属你死我活的两个不同阵营。
    两翼的魏军不断地冲击着柔然的军阵,虽说较之先前几次交手,由于士气的提升,魏军已经战力倍增,可面对柔然人那变态的身手,仍是无法冲破其防线进入内部与祝达会和。
    随着时间的流逝,敌阵中活着的祝达部将也越来越少。一阵冲突之后,江骥突然翻身落马,由于腿上箭伤的缘故,行动受限,转眼的功夫即被随之而来的几个柔然兵连砍了五六刀。疲惫加上失血过多,江骥此刻的意识已开始逐渐模糊,勉强撑开爬满血丝的双眼,在那来回晃动的人影中努力地分辨出一个兽皮衣帽的柔然士兵,也不顾什么弯刀长矛,扑上去照着他的脖子便咬了下去。
    一声惨叫,柔然士兵颈部被扯下老大一块肉,鲜血如喷泉般飞射,任凭他再如何挤按也无济于事。
    “原来你们这些蠕蠕们还是知道求生的嘛!”说完这句话,江骥也因体力不支而一头栽倒。
    “江骥!”见他倒地,叛将叶逢春连声呼唤,可就是这片刻的分神,前胸后背立马便被几个柔然兵捅成了马蜂窝。
    血腥的厮杀还在持续,渐渐地,柔然士卒中有些人竟出现了疲态,攻击力与防御力都较之前有所下降。也不知过了多久,祝达终于依稀能听见前方魏军的喊声,“蠕蠕在这边的防守薄弱,赶紧杀进去救出祝达将军!”
    祝达闻言没有激动,反而露出一丝苦笑,眼见此时正前方一矛当胸刺来,也不闪避,伴随着火辣辣的剧痛,长矛穿过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祝达顺着长矛滑至柔然士兵跟前,挥剑斩断他的头颅。
    祝达战死,他的部众也几乎死伤殆尽,魏军个个眼中喷火,元睿更是亲自上阵,直取敌方中路,不杀尽眼前这批柔然人誓不罢休。而相反地,柔然人越是往后,实力便越是不济,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居然渐渐地往魏军这边倾斜了。
    然而就在元睿认为胜利在望之时,后方涿鹿城中忽地响起一阵奇异的铃铛之声。不好,是最初那波身怀武艺的蠕蠕!如今己方体力早已透支,若是此刻再迎战这群恶魔,那自己这边就别想再有一人能活着离开了。
    “撤退!撤退!”虽然恨不得生吃了这些柔然人,万幸元睿此刻还保持着理智,及时下达了退军的命令,从而保住了魏军的主力。
    回到沮阳城中,魏军将领们均有些愤愤不平,瞋目扼腕于此役的功败垂成,可元睿却有着自己不同的看法,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诸位皆知,蠕蠕在战斗时会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然而从今日的情形看,此等状态也许并非蠕蠕的本性,应是被人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段激发出来的。记得当初上官前辈曾说过,那日他深陷蠕蠕重围之中,可不知为何,他们却突然退了。今日也一样,与我们交战的蠕蠕,其身上的野性明显的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相信也正因如此,涿鹿城中的蠕蠕才会派出援军来接应他们,不然再耗下去,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停顿片刻目光落到季丹身上,“季丹,从我们两军对阵至城中铃声响起,总共历时多久?”
    季丹想了一会:“一个时辰外加六刻。”
    元睿:“若本王所料不差,蠕蠕这种癫狂状态一次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祝达、江骥、柯潇、叶逢春、贺松……让我们记住这些曾经敌手的名字,正是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为我们换来这宝贵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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