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劫

第八十一章 乱臣


    却说孙荣所率挥师洛阳的大军一路急行,四日之后已至并州治所晋阳城下,过了并州便是洛阳所在的司州,孙荣等人个个摩拳擦掌,情绪激昂。
    元曜驾崩的消息虽还未传至此处,可晋阳城却仍是城门紧闭,如临大敌。城头之上探出一颗脑袋,正是并州刺史胡默。胡默审视了一眼城下的孙荣大军,喊道:“来者何人?”
    孙荣如往常般上前答道:“吾乃恒州刺史龙骧将军怀侯孙荣,近日剿灭于贼,奉旨回京面圣,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因此前所经诸城皆在孙荣势力范围之内,故他每次只需报上自己的名号,便可畅行无阻,可胡默却不吃这套:“陛下难道让将军带着大军陛见?要我放行可以,不过只能放孙将军一人进城。”
    孙荣一时语塞,悻悻退回本阵。
    韩晏凑近:“将军可知城上说话的是何人?”
    孙荣没好气道:“不知!”
    韩晏:“看来将军一心征战,对于后方朝廷之事果然是知之甚少,此人乃大将军胡深之弟,皇后胡碧珠之父胡默。”
    孙荣咬牙切齿:“难怪如此不讲情面!原来是姓胡的!”
    韩晏淡淡道:“将军能攻下此城么?”
    孙荣一愣:“胡默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这么做似乎不妥吧?”
    韩晏:“将军认为自发兵那一刻起,还有回头路可走么?若此刻止步不前,等待将军的只有胡深的屠刀。”
    孙荣略一沉吟,回复了往日战场之上的沉毅果断:“是本将军失言了,军师莫怪。”重新出列朝胡默喊道,“胡刺史横加阻拦,耽误本将军的行程,待见到陛下,本将军定会如实上奏。”
    胡默冷笑:“将军自便。”
    孙荣回身发令:“绕道!”
    转瞬之间,五万大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胡默俯瞰城下空地,低声骂道:“小人得志,看你嚣张到几时!”
    入夜,晋阳城内万籁俱寂,城墙之上几个负责巡逻的士兵耐不住睡意,偷偷猫在一角打瞌睡,浑然不觉城外已有十几个黑衣人正攀着绳索往城墙上爬。
    一个士兵拍拍脸,强提精神继续巡视。另一士兵打着哈欠道:“你辛苦辛苦,容我再眯一会,待会就来替你。”
    “说好了,一会可不准耍……”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一时惊得双目圆睁,忘了呼喊。待意识到事态严重,欲招呼其他同伴之时,已被黑衣人一刀插入脖子。不消一柱香的工夫,其他巡逻士兵也皆与他一般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城门吊桥缓缓落下,孙荣一马当先呼啸着冲了进去。城中顿时一片喧哗嘈杂,惊醒无数沿途民舍中的百姓,躲在窗户后面偷偷观望、瑟瑟发抖,闹不明白在这晋阳城中为何突然会有如此大军。
    当孙荣率军闯入刺史府时,胡默正与妻妾们如无头苍蝇般忙着收拾细软准备逃跑,身上都还只穿着中衣。忽然回首见到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孙荣等人,胡默顿时面如土色,一个失神,手中包袱滑落在地:“孙将军……来得好快!”
    孙荣上前轻拍胡默肩膀:“胡刺史远行在即,本将军不敢不快啊!”
    胡默无力地倒在地上:“孙将军要借道,胡某没意见了。”
    孙荣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韩晏:“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军师以为该如何收场?”
    韩晏:“只需向天下公布胡深弑君恶行,将军禀至忠之心,举义兵以锄奸,名正而言顺,必定一呼百应,势如破竹!”
    孙荣斜眼瞧着胡默一家:“杀了?”
    韩晏:“必须杀,不然何以正名!”
    二人自顾自地聊天,仿佛将胡默一家当成空气般,完全不理会他们感受。忽然,心胆俱裂哭成一团的胡默妻妾之中,一个容貌秀丽的妇人发了疯似的推开旁人,冲向大门。可事到如今,她又怎能逃得出去,行不两步,即被孙威迎面一刀结束了性命,引来此起彼伏的阵阵尖叫。
    “将军,后院发现一个婴儿。”几个士兵推搡着一个两股如筛糠般颤抖不止的中年女佣来至堂前。女佣怀中抱着一个婴孩,仿佛能感受到堂内的杀气般,啼哭不止。
    “孙将军!孙将军!”胡默用双膝一点一点往孙荣方向挪去,“我儿存义才两个月大,求将军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吧!”
    孙荣一挥手:“杀!”早就蓄势待发的孙威当即领着士兵们举起手中屠刀,挥向府中一众手无寸铁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幼。
    半个时辰之后,以胡默为首,两个年幼儿子胡慎言、胡存义在内的胡家阖门一百余口俱已成为孙荣刀下之鬼。近几十年来,胡氏一族权侵朝野、一手遮天,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可谁又能想到,今日这个身份竟会成为胡默满门的催命符,为孙荣的野心提供铺路之石。
    有了胡默的教训,此后再无人敢阻拦孙荣,大军所到之处,军需粮草诸物只需给个暗示,自会有人恭恭敬敬地奉上,过不了几天便到了洛阳城下。不过此事也提醒了城中胡碧珠等人,利用这宝贵的几天时间布置了相应的防御措施。洛阳城作为大魏国都,本就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再加上胡深又从邻近郡县调了许多军队协同羽林军防守,饶是孙荣用兵如神,想要攻破此坚城也绝非易事。
    蓝田宫中,胡碧珠几近失控地咆哮道:“乱臣孙荣,杀我父亲,你们一定要替哀家活捉了他,哀家要亲自动手杀之。”
    胡守中慨然应诺:“太后放心,洛阳城有金汤之固,羽林军有贲育之勇,他孙荣虽侥幸剿了几个乱匪,可到了洛阳城,臣必教他乖乖伏首就擒。”
    一丝欣慰之色掠过,胡碧珠心情稍有平复:“羽林监豪气万丈,哀家与大魏江山便交托于你了。”目光落到元业身上,“濮阳王可是后悔了?”
    元业被她说中心事,老脸微微一红,也怪自己当日被这辅政的诱惑迷了心智,没有考虑到此事的风险,便心甘情愿地与曾被自己称为大魏罪人的胡氏一门站到了同一战线。虽然胡守中信誓旦旦,可他们毕竟没上过战场,到底能否击败孙荣,元业不敢断言。心中虽如是想,说出来的话却仍是义正辞严:“元业身为魏臣,自当粉骨碎身以报社稷。”
    与元业不同,胡深倒是颇有信心:“濮阳王也不必太过悲观,他孙荣也不是大罗神仙,老臣就不信了,凭我等的重重防卫,难不成他还能飞进这洛阳城?”
    而此刻城外,孙荣与韩晏诸人也在商议着攻城之计。
    韩晏面色略显凝重:“孙将军有几成把握破城,这羽林军毕竟击退过邢峰,战力不可小觑。”
    孙荣笑道:“论谋略军师当世无双,本将军心悦诚服,可说到征战,还是孙某略胜一筹。俗话说将相无能累死三军,如今的羽林已非当日击败邢峰的羽林,胡守中一介纨绔子弟,纸上谈兵之辈耳,怎可与林添翼比肩。本将军在意的已非能否破城,而是如何尽量减少我军的伤亡。”
    孙朝宗忽然言道:“禀将军、军师,据末将得到的消息,胡深猜忌虎贲中郎将花子都,已然夺了他的兵权。”
    孙荣眼中精光一闪:“花子都其人虽赋闲在家,毕竟执掌一军,守城诸将必有许多是他旧部,况其人与我们怀坞还颇有渊源,可以试着拉拢,让其策反守军以为内应。”
    孙威:“花将军在怀坞养伤期间,与末将私交不错,末将愿亲自潜入城中劝降花将军。”
    孙荣韩晏齐齐点头:“如此我们就在此静侯佳音。”
    会后孙荣纵马绕着洛阳城一阵狂奔,散心之余也顺带察看地形,但见城高墙厚、岗哨林立。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称为“马面”的方形突出建筑,极大地增加了防御与观察的范围,孙荣也算身经百战,可从未见过如此设计。西北的金镛城与邙山大营更是驻有重兵以拱卫京师。不仅如此,洛阳城从外至内依次有外城、皇城、宫城三道城墙,也就是说攻克此城起码要比其余诸城多付出三倍代价。如此细细算来,眼前这座城池与以前自己攻克的诸城简直是霄壤之别,先前是自己太过自信了,若想靠这区区五万人马强攻下如此坚城,就算侥幸得胜,那也必是惨胜。
    夜幕低垂、残阳如血,孙荣营中已早早燃起烛火,除了他本人,韩晏、姜如松、孙朝宗也齐聚于此焦急地等待着孙威的归来。
    “孙威将军回来了!”营外哨兵的声音虽不是很响亮,可听见动静的孙荣四人却不由全体陡然起身,引颈望向营外。
    孙威一脸沮丧,缓缓摇头。
    一股凉意涌上众人心头,孙荣长叹一声:“既然他不愿意,那我们唯有另想他法了。”
    孙朝宗仍不死心:“你有没有跟他剖析陛下的死因?”
    “哪能不说啊?”孙威叫道,“可他看得比我们还要透彻,根本无需我多言,他还让我转告将军,不论有何理由,外臣擅自举兵便是谋反。”
    孙朝宗无力地瘫坐在胡床之上。
    韩晏:“既然此路不通,那我们便无需再费心想了,一起合计合计有无它法吧!”
    孙威落坐,加入孙荣四人的冥想队伍。夜色渐浓,仍是不得其法,其实除了孙荣与韩晏偶尔互相交谈几句外,其余三人此刻均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大脑一片空白。从戎以来,孙荣每每都能料敌机先、出奇制胜,他们早已习惯了在孙荣的决断下依令行事,渐渐地自己反倒没了主见。
    “报,有一位自称是崇信侯府的人要求见将军。”
    “崇信侯……”孙荣想了半天,终于意识到是崔明友,“有请!”
    来人入帐,朝孙荣略一施礼:“我家侯爷差小人告诉将军,他能助将军破城!”
    孙荣等人面面相觑,福从天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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