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第4章


 
  海洋和父亲一起赶到医院,得知母亲脑内又有血管破裂,颅内压太高,需要马上作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然而手术也存在50%的死亡率。作,还是不作?杨主任拿着手术书,默默地等待乔家一家人做决定。 
  “作。”海洋沉默半晌,果断地说,“手术起码还有50%的希望,你们说呢?” 
  水灵和水兰满眼泪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搭腔。 
  范磊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同意海洋的。” 
  海洋把询问的目光转向父亲,轻轻叫着:“爸?” 
  乔战勇看看团团围住他的儿子和女儿,又看看抢救室的方向,儿女们焦灼又期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 
  终于,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但已经满眼泪水。 
  ” 
  手术室的红灯从亮起开始就让乔家人觉得像永远都不会熄灭似的。每一秒钟都被拉成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在深夜死寂的走廊里,那一盏红灯成了母亲从生死线上重回人间的唯一一点指路的光亮。老爷子呆坐在冰凉坚硬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连海洋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水都浑然不觉。海洋为父亲打了水后,在水兰的身边坐下来,茫然地咔咔掰着手指关节。然后,手机响了,岳母许萍在那头几乎要哭出来:“海洋啊,我们在医院……” 
  海洋腾地站了起来。 
  许萍在电话里告诉他,谢言夜里4点多羊水破了,血压也不好,送到医院后大夫说婴儿可能被脐带绕颈,要立即剖腹产手术。“医生问如果有危险,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言言虽说是我女儿,可她也是你媳妇,所以我怎么也要问你一下……”岳母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海洋在电话这头也是泪流满面。   
  孝子 第一部分 2(4)   
  “保大人,当然保大人!我,我,孩子可以一辈子不要,但是一定要保住谢言。一定要保住!”海洋像困兽一样嘶吼着一拳打在医院的墙上,父亲和姐妹几个都惊呆了。 
  虽然家里人都要自己快赶回去,自个儿也是归心似箭,但是就算立刻走,到北京也是晚上了,况且妈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海洋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一柄大锯呲啦呲啦地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范磊啊,”乔战勇看着儿子打完电话,突然开口叫三女婿过来:“你马上去给你哥买回北京的票,老二得赶回去。”范磊答应着,快步往外走。 
  “哥,你放心,嫂子肯定没事的。”水灵走到哥哥身边,握住他的手。海洋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水灵觉得自己握住的像是一块冰。 
  海洋含含糊糊地点着头,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给小蔡打电话问情况。他眼睛紧盯着这边的手术室门,耳朵里听着小蔡给他汇报千里之外那个手术室的动静,两边同样的无声无息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突然,手术室门被轻轻打开,两个护士推着作完手术昏迷的老太太出来,急急往重症监护室那边走。走廊里的水兰、水灵和老爷子全都扑了上去,“老太太”、“妈”七嘴八舌地叫着。可老太太除了头上密密匝匝地缠着厚厚的纱布外,跟进手术室之前并没什么不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海洋迎着跟在担架车后面走出的杨主任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啊杨主任?”杨主任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上去疲惫不堪。他摘下口罩,微微朝海洋笑了笑说:“手术情况还基本顺利,出血都已经控制住了。但是目前我还不能跟你们保证什么,以后的几天是监护重点,随时可能会有反复,所以你们家属也要作好准备。” 
  海洋听着,不知道心里该是喜还是愁。他走到ICU重症监护室外,一家人都聚在玻璃那儿,从那里可以看到老太太已经被安顿在病床上,各种监护仪器又重新接好。老太太就像一棵浑身到处伸出枝丫的树,静静地躺着,隔这么远,连生命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水兰让弟弟妹妹和父亲都回家休息,可谁都不愿走。于是一家人都守着监护室里的老太太,盼望她能尽快醒来。海洋又给小蔡打了三个电话。打第三个电话时,谢言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快两个小时了。 
  小蔡还未开口,这边手术室的灯也灭了,他激动地大叫:“完了,完了!” 
  海洋浑身惊起一身冷汗:“什么完了?小蔡你可别吓我!” 
  “手术完了海洋,”小蔡一边说一边跟着谢楚德和许萍往手术室门口跑,“你等会儿,我一会儿给你拨过去。” 
  海洋连声急喊:“别挂,别挂!小蔡,求你别挂,让我听着!” 
  杂沓的脚步声和“怎么样,护士”的询问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海洋把话筒贴紧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丁点儿细微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听到小蔡说,好像有孩子哭。他紧张而又兴奋地连连追问,可小蔡根本顾不上回答。 
  终于,他听到岳父母叫“言言”的声音,只有关切,并不张皇。他没听到谢言的回答,但他知道,妻子肯定是没有大碍了,心上的大石头骤然被卸下一大半,可孩子呢? 
  正忐忑着,谢言虚弱但是平静的“喂”在他耳边响起,他急忙叫着谢言的名字作为回应,仿佛怕不够大声就会失去她。 
  “是个小丫头。”谢言轻声告诉他。 
  海洋喜极而泣,连连点头:“丫头好,丫头好。我喜欢女孩。” 
  “那等你回来再起名字吧。” 
  “哎,好,言言,你受委屈了。”海洋想象着妻子这会儿苍白疲惫的样子,还有女儿不知像他还是像妻子的小脸,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不委屈。”谢言听着丈夫的抚慰,看看怀里有着皱皱巴巴粉红色脸的小女儿,由衷地感到骄傲:“为了她,一点儿也不委屈。”   
  孝子 第一部分 3(1)   
  从来都只听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乔海洋还真赶上了“福”的双至。在谢言千辛万苦把小丫头平安带到人世之后,第二天,一个掺了水分的奇迹也把乔家老太太从漫长的昏迷中唤醒。除了一手缔造这个奇迹的谢言之外,守候在老太太身边的人都不明就里,以为从前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能得见的传奇故事确实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老太太是被婴儿的哭声叫醒的。杨主任曾经交待乔家人,要尽量多跟老太太说话,多叫叫她,以帮助她尽快醒来。水灵于是福至心灵般地想到一个主意:让老太太听听她小孙女的哭声。海洋作为长子却一直没孩子是老太太长久的心病,现在总算抱上孙子了,这消息对老太太来说不啻是个大刺激,让她听听孩子哭,说不定能管用。 
  拨通了谢言的电话,乔海洋这才得知,孩子一出生就被送进了育婴室的保温箱,连谢言都没有机会多抱她一会儿。谢言的解释是合情合理的,她说这是因为孩子早产体质弱,医院对早产儿一般都要放保温箱观察几天,而且自己现在奶还没有下来,也得靠护士照料着给孩子喂奶粉。然而海洋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为了让自己心里的疙瘩稍微松一些,他甚至问了谢言一个很混的问题,她们家里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气得谢言差点把电话挂了。女儿落地让他头一次深刻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从这个小生命降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心都要牢牢系在她身上,她的每一丁点好与不好,在父母这儿都会带来被放大千万倍的焦虑或喜悦。这一团乱麻一样悠久而纷繁的纠缠,父母既不得解脱,也不想解脱,真正是痛,并快乐着。 
  现在水灵提出的建议,使他不得不将孩子的情况如实告诉家人,孩子要在保温箱里观察到条件合适才能被允许抱出来。他和谢言的结晶仍然在保温箱里,谢言作为母亲也只能在育婴室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远远望她一会儿。听了海洋转述的小姑子的想法,谢言犹豫了一下,答应帮海洋想办法。 
  谢言的办法就是,求助同屋的另一位产妇,让她的孩子哭给千里之外素昧平生的老太太听。 
  这个健康宝贝儿洪亮的哭声善良地欺骗了电话这头的所有人,尤其是海洋。他的耳朵像海绵吸水一样贪婪地搜集并储存着音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忘了这哭声本来是应该送给母亲的。水兰和水灵也为小侄女听起来底气十足的哭声欣喜不已,认为北京的医生也是为了多收钱昧着良心瞎糊弄人。等孩子哭得都有些声嘶力竭了,海洋才想起把电话举到沉沉昏迷的母亲耳边,满怀期待地看着母亲脸上每一道凝固的皱纹,仿佛在嘹亮哭声的激发下,下一秒,这些凝固的皱纹就会柔软起来,构成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大约真是“孙女”的哭声起的作用,很快,老太太的心、脑监护仪器上都出现了大幅波动。没过多久,老太太像从长达数百年的灵魂出窍状态中回过神来,艰难但真实地睁开了眼睛,迷惑茫然地看着身周一张张惊喜交集的脸。 
  水灵先是红了眼睛,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乔家的厨房自打老太太犯病以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人人都为老太太的苏醒而欢天喜地,也有了心情正正经经地张罗一顿饭菜。水灵和范磊两口子又是炒菜又是炖汤,忙活了老半天,装了好几个保温筒和保温饭盒。水灵搀着老爷子,范磊和海洋把饭菜拎着,还为老太太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打成个小包袱,一起来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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