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第26章


虽说你们俩日子紧巴点,但是她过的比她姐还是强多了,起码心里头痛快舒服,你说是不是?” 
  把水兰也扯进这话题,范磊有些明白了:“妈,您想说什么您尽管说。” 
  “嗯,”老太太颔首道:“范磊啊,你过的好,也得想法让别人也过好。厚道人都这么做,是不是?那俗话有一句怎么讲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手机里那照片是什么意思?” 
  范磊终于拎清了谈话的主旨,他拿出了手机,看到自己一直没顾上换的桌面屏幕,恍然大悟。 
  老爷子在一旁接过老太太的话,微微叹气道:“昨夜里你妈跟我说完,我们俩差不多都一夜没睡。水兰和致公怎么说也是20多年的夫妻,20多年啊,不容易。其实俩人过一辈子,磕磕碰碰难免的,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是可能的。所以啊,凡事还要看大方向,大方向对了,小事情可以弥补。” 
  “不用说了,爸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范磊按动按键,将照片删掉,老爷子老太太注视着他进行完这一切,放心地点点头。” 
  那张“罪证”照片就这样无声无息降生,又无声无息消失了。一家人里,除了当事人沈致公、水兰,所有人都在心里有了底,然而所有人都希望其他人还不知道,以便留下更多的空间给水兰他们夫妻俩回旋。二十多年的家,已经让那些相依为命的情分融进了血液里,要生生把它们连根拔起,谁舍得呢?   
  孝子 第三部分 2(1)   
  沈致公把沈林送到武汉,才知道沈林为什么排除万难也非要上武汉大学——敢情还是跟他的四川网友有关。像上次去洛阳见面一样,考大学,俩人也约了个中间城市,如今如愿以偿成了同学,可以朝夕厮守。 
  那个姑娘看上去文静漂亮,待人接物也很得体。沈致公他们过去,她接到了站台上。沈致公在武汉逗留的几天,那姑娘都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沈致公对这姑娘颇有好感,自己先在心里默许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还特意照了三个人的合影,拿回家给家里人相看。 
  大家都对这个姑娘赞许不已,唯有水兰有点担心。沈林可是第一次脱了父母的管,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跟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天天呆在一起,俩人本来就有感情基础,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又都开放,要是闹出什么事来,终归对谁都不太好。没想到老太太却想得开,说反正现在大学生也可以结婚了,要是沈林真和那丫头好上了,那干脆就连念书带把婚也结了,一毕业就生孩子,他们老两口只要一口气暂时咽不了,没准还能抱上重外孙儿。 
  老太太的话招来了大伙儿的哄笑,都说老太太纵容孙子不学好。可老太太待大家笑完笑够了,却严肃起来,眼光斜斜瞟着水兰和沈致公认真地说道:“你们别埋怨沈林。沈林啊是个重情的孩子,要不也不能就那么一门心思考到武汉去,而且人孩子也有那个本事,说考就考得上。不是我吹,这重情啊是咱家的遗传。水兰、致公你们俩看看你们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当初好得哟,晚上致公送水兰回家,俩人恨不得在家门口能磨叨半夜,让我和你爸看得都不好意思。” 
  大家听到这里,才明白老太太拿沈林说事儿的真意。水灵和范磊不禁对望一眼,又去观察水兰和沈致公的反应。水兰低着头,眼睛望着脚前的一小块地面,仿佛追忆起了母亲所说的那段时光,已经神飞天外。沈致公则在一旁默不作声,神色中透出隐隐的不安。 
  老太太一番话里点拨的意思谁都听在耳朵里,沈林一走,水兰和沈致公也都用不着避忌什么,这段关系到底要往哪个方向走,也该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水兰很感激母亲的良苦用心,也想把这个机会当成一个新的开始,可婚姻毕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示好的表示如果得不到另一方的回应,最终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现在所有修复关系的希望都寄托在沈致公身上,尤其是他从武汉回来后的第一晚,如果他还坚持分居,那就意味着,这个家是真的马上要分崩离析了。 
  沈致公去上班的第一天,乔家老两口和水兰都心照不宣地默默等着那个结果。三口人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演的什么却都毫无印象。一直到凌晨两点,家里的门也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被沈致公推开。水兰给他的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每次都只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水兰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客厅里那个挂钟上的秒针一圈圈走动,已经一点一点沉进了冰冷的绝望里。她不想让父母看出自己的万念俱灰,简单地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说先睡,便自己回到卧室。关上门,她把自己狠狠地扔在床上,用枕头捂着脸,失声痛哭。 
  老两口在客厅里难过地望着水兰紧闭的卧室门,心情也沉重到了极点,在客厅里相对无言地坐到天亮。这一夜,沈致公都没有出现。 
  “爸妈,沈林走了,我姐和姐夫他们都忙,你们要不就搬回来住吧。” 第二天,水兰照常去了剧团排练,范磊过来替老两口做饭,看老两口郁郁寡欢的样子,这样提议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伤心地摇摇头:“你看看现在这样子,我们就算想回去,也不能搬呀。水兰和致公闹成这样,我们在这儿还能帮他们和和稀泥,我就担心我们一走,沈林也不在了,真俩人说僵了,闹到要离婚。” 
  范磊和老爷子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劝慰,看着水兰家里那些记录着他们一家曾有的幸福生活的痕迹,想到这一切都可能破碎,都心乱如麻。三人正默默地各自想着心事,门铃突然响了。范磊开门一看,是沈致公的司机小吴。 
  小吴站在门外不知怎的有些不太自在,看见应门的人是范磊,仿佛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范磊,我来给沈局长取几件换洗的衣服。”范磊诧异地问:“怎么?我姐夫不回来了?”小吴从范磊身体和门之间的空隙往屋子里望了望,看见老两口都在客厅里坐着,无奈地凑到范磊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范磊一听,像颗被引爆的炸弹一样惊呼一声:“什么?!真的?”小吴一脸苦相地咧着嘴点头。老太太在屋里听见两人的动静有些紧张,连连追问:“谁呀,怎么了,范磊?”范磊顾不上打发老太太,对小吴说:“那什么,我,我一会把衣服送过去行么?”“别了,”小吴小声劝阻:“说不让见家属。你就拿给我,我给捎过去。”“哎,哎!”范磊一迭声答应着,小跑进了水兰卧室,打开衣柜漫无头绪地随便拿些男人衣服,又看见墙角沈致公去武汉时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旅行包,扯过来手忙脚乱把衣服塞进去。   
  孝子 第三部分 2(2)   
  范磊并没关门,老两口看范磊慌慌张张像屁股着了火似的样子,不知道什么事紧急到了这般田地。老爷子招呼小吴进来坐,小吴尴尬地微笑着谢绝,拿了范磊匆匆忙忙递过来的旅行包,告辞而去。 
  范磊一步步蹭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用两只手抱住头,紧张而全无主意地道:“爸,妈,我说了你们可别紧张。我姐夫……被隔离审查了。” 
  这是沈致公失去了跟外界所有联系时留给大家的唯一线索。他究竟有什么问题,竟然严重到需要隔离审查并且禁止家属探视的程度,乔家人一概不知,但老太太认为一定是当时那十万块钱给女婿带来了祸殃,当即催着范磊背她去沈致公单位,当面向领导澄清。范磊做好做歹,又是装拉肚子,又偷偷卸掉三轮车的链子,才拖延了时间等到得了信儿连妆都未及卸,匆匆从剧团排练现场赶回家的水兰。 
  然而水兰只能稳住老太太的躁动,对于怎么弄清沈致公的问题也是毫无头绪。沈致公到底有没有了不得的问题,水兰也心里打鼓。沈致公这样的官,按级别顶多只能算是小官僚,可现在的社会环境,这个级别的小官僚也没有哪个敢说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他们通常都未必会跟老婆说,因为谁都明白,这种脏事,少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而沈致公和自己早已是同床异梦,有什么秘密更不会告诉自己一同担待。沈致公说那十万块钱已经退了回去,谁亲眼见着了,谁又能打这个保票?再说,纪检上既然已经不客气地将人隔离起来,就摆明了是调查过并且已掌握了一些事实,沈致公不清白是一定的,现在的关键问题只是看他不清白到什么地步而已。 
  在他那儿,夫妻的情意早就淡薄如水了,现在他又被挖出了丑事很可能成为阶下囚,要救他么?还是不救?水兰在一家人望着她等她拿主意的焦灼目光中被内心的矛盾折磨,迟迟无话。 
  是不计前嫌施与援手,还是索性落井下石一刀两断?面对这样的选择题,估计每个人都会得出不同的答案。中国人传统的思想里,以德报怨往往能留下美名,而虽然有因果业报这么一说,当被自己诅咒的坏人真落到千夫所指生不如死的境地,也少有人能真正打心底里拍手称快,更何况沈致公毕竟没有十恶不赦,之前与水兰,他们也有过至少十年全心相待的日子。十年修得同船渡,要多少年才修得这三千多个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 
  其实在水兰和乔家二老心里,这个题是早有答案的。哪怕这缘真的已经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撒手不管。只不过,要管,打哪里管起呢?谁也不知道沈致公平常结交的人中有谁肯为他两肋插刀,又有谁有这个能力探到可靠的内幕消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