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第32章


哪知从第一盘热菜上来,谢言说海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他到了再开动时,老太太的老脑筋就又咕嘟咕嘟往外冒,说海洋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哪有吃饭不等他的理。团圆饭不欢而散的结局似乎是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埋下了种子。老爷子为了缓和气氛,一个劲夸谢言能干,在电视台里工作成绩出色,又感谢亲家平时没少为他们小两口出力,还说这回他和老太太过来,肯定是得给全家添麻烦。谢言正在客气地让公公别多想,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其实要我说啊,谢言就是太要强了!海洋那么能干,家里大梁都他挑着呢,你说何苦把个小孩子扔给父母,把自己弄得那么忙,也出去跟男人似的的挣命。完全没必要嘛!”一句话出了口,老太太算是进入了状态,不管不顾老爷子和水灵拼命给她使眼色,也不顾许萍和谢言脸上都出现了不悦的神色,自顾自絮叨起她的那一大套媳妇经来:“现在不比我们年轻那会,我们那时候不讲女人在家相夫教子,说那是思想落后。讲女人都是半边天,不能在家吃闲饭。说白了,那是没那个条件,俩人挣钱才刚够花。有时候啊,有些老理说得是挺有道理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谢言啊,哪都好,就是太有本事了,所以才在家闲不住。” 
  许萍听着亲家母越来越显着没水平的话,有点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代女儿分辩道:“我们言言出去工作,那不也是想为家里多分担些嘛!” 
  老太太一看来了抬杠的对手,更来了精神:“话是这么说,可一家总得有个分工不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才阴阳调和。谢言能干,可你问问她在外头工作她能不累?言言,不是妈说你,有时候啊,不能那么逞强好胜,没有用。我现在落下这个病,说不定就是当初我又工作又带海洋他们几个孩子给累出来的呢!要说这点吧,言言就不如我们海洋以前那个对象想得明白,原来那姑娘没谢言念书多,可特别温柔贤惠,做菜做饭都是一把好手……” 
  话说到这儿,乔家的几个人已经都听不下去了,老爷子突然拉起老伴的袖子,拿纸巾去擦底下的油,一边打断她道:“袖子沾菜里了!”老太太愣是没有理解老伴的举动所为何来,竟然把袖子从他手里挣出来,嘴里还埋怨着:“我这儿正说话呢!” 她瞪了老爷子一眼,继续回忆海洋以前的女朋友:“那是个幼儿园老师,平时不忙,精力都放家里和海洋身上了,对海洋那照顾的真叫无微不至!挺有个女人样的……”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许萍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下使劲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老太太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又有不妥。看着一桌人尴尬的表情和许萍怒气冲冲的脸,谢言的心情灰败到了极点,可还是勉强从嘴边挤出一丝微笑,招呼大家道:“菜都凉了,先吃吧。” 
  一桌子菜,谁也没动一筷子。许萍和刘英一对亲家各自空着肚子回家,心里对对方都不满到了极点。 
  海洋拿了合同,被小蔡火速送到密云医院,在额头上缝了八针。麻药的劲头过了,他才感觉到伤口那儿像活了一样一跳一跳地挣着疼,疼得他连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而且这一遭失血不少,虽然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可还是有血缓慢地从里面渗出来,在最外层洇出淡红色的斑斑痕迹。小蔡扶着他出了急诊室,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休息,看着他委顿地靠着墙,脸色苍白,精神倦怠,又是忧心又是惶恐。 
  怕谢言担心,海洋让小蔡给谢言个电话,就说在一家洗浴中心陪领导打麻将,晚上就不回去了。小蔡依言办理,却觉得谢言的声音和态度都有些异样。海洋听了小蔡的描述,干脆自己又给谢言电话,这才知道自个儿这个妈搅黄了整个饭局的事。 
  谢言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向海洋转述着老太太的言语,海洋听得哭笑不得又满心不安,低声下气地给谢言赔了许多不是,好说歹说,终于让谢言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孝子 第三部分 4(5)   
  父母和妹妹他们都睡了,只有他和谢言卧室的门底下还透着一线光亮,让他觉得始终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家,是一件多么幸运而温暖的事情。他悄无声息穿过客厅,闪进卧室门,坐在电脑前还在对一份节目策划书冥思苦想的谢言一转头看见他的样子,差点惊呼出声。 
  他起初还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伤口是撞在了工地的房梁上,并不严重。经不住谢言追问,这才说了实话,又拿出那20套房子的合同给谢言看。谢言只是瞄了一眼合同,就心疼地去抚摸他头上的纱布,摸着摸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乔海洋,你疯了,自己这么作践自己。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能挣来多少钱要回多少房子,以后你敢再这么干,我跟你没完。” 
  海洋微笑着替妻子擦去泪水,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真真切切从耳边和腮边擦过,所有的艰难和磨折都在这呼吸中烟消云散,那种感觉,是拥有了全世界也无法比拟的满足与笃定。   
  孝子 第三部分 5(1)   
  水灵他们急着回去,说水兰出去演出了,把小水长时间扔给沈致公不合适。海洋跟谢言也没有多留,反正过不了多久,水灵快生的时候,他们还得过来。临走之前,水灵特地单独跟谢言挖心掏肺地说了一席话,请谢言千万担待老太太打病过之后新添的脾气:“妈也不知道怎么了,上次病那么一回,现在有事没事就好挑个理儿,家里人怕她不高兴都顺着她,到了你这儿,嫂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妈跟你过不去了,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我知道你是特别知书达理的人,你不会主动惹妈的。可妈有时候爱没事生事,找岔儿。嫂子,要是妈对你这样,你真的别跟她计较,她可能就糊涂那一会儿,过后也后悔,就象那天说我哥什么女朋友那事,后来老太太后悔半天呢!” 
  谢言深感于小姑的孝顺和苦心,大度地宽慰她:“水灵,我还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放心吧!我不会惹妈生气,我会像对我自己妈一样对婆婆的!” 
  有了对小姑子的承诺在先,谢言时时处处想着自己的诺言,无论做什么都尽量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只是,想做到不惹老太太生气这一条,要只是谢言自己还好办,现在家里还夹着一个保姆,人一多,关系就容易复杂,更何况小保姆也不过跟他们刚刚相处几天,谢言哪怕是想尽了千方百计居中调停,保姆小菊对待老太太的基本态度也都由不得她做主。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在此之前从没用过保姆,对保姆的所有认识来源仅限于电影电视还有街谈。她总觉着,保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使唤起来八成就像使唤旧社会的丫头一样,没必要客客气气地说或者还赔上什么好脸。而保姆跟主家不一条心,那简直是一定的,所以有机会一定得盯住了,别给她趁机犯坏占了什么便宜去。 
  这个小菊在老太太眼里属于“良心大大的坏了”那种类型,没有眼力见儿,干活儿偷工减料。老太太第一看不惯她洗那么几件衣服还非得开洗衣机,机器替人把活儿干了,那要保姆干吗用呢?要手干吗用呢?那洗衣机一缸一缸的用水,倒出去的不都是钱吗?第二看不惯的是,小菊天天晚上都要洗澡。一个刚从农村出来土腥味儿还没褪净的丫头,穷讲究什么?老长时间占着卫生间不说,听着那水声哗啦哗啦一流就是半天,老太太也心疼啊!最让老太太看不惯也受不了的是,小菊把谢言的话当圣旨,别人支使她做什么,她不愿意干就拿谢言当挡箭牌,动不动就拿“谢大姐没说我就不能做”这样的话来顶老太太,根本不把这个目前家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放在眼里。 
  一般说来,好感都是相互的,恶感也大致如此。小菊对这位专横独断、总觉得高人一头的老太太也是反感透顶。本来谢言家的活儿算是多的,但谢言两口子包括猫猫的姥姥姥爷对自己都很客气,也讲道理,让自己感觉受到尊重,也心甘情愿多下功夫多出力。人么,不就是个将心比心么?老太太整天像使唤奴才一样对自己呼来唤去,动不动就拿“主人”怎么样来压人,保姆怎么了,保姆难道不是人,就非得低三下四?本来在谢言家呆了一段时间,已经基本熟悉了他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知道了他们的要求,可这位老太太一来,生生把这些全打乱了,弄得全家人都无所适从。 
  对立情绪一经建立,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只有被诸多琐碎的细节催化得更加激烈。每次老太太跟小菊又闹矛盾,谢言都夹在中间,劝了这个再开导那个。本以为请了保姆可以减轻负担,没想到几乎天天都需要两边和稀泥的生活竟然更让自己疲于奔命。谢言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比以前容易感到焦躁和心力交瘁,从老太太和保姆两头承接来的那些苦闷和委屈都郁积在她心里,那她又该到哪里去找出口呢?这些事情她又只想自己扛着,不愿意让海洋知道。自从那次海洋砸破了自己的脑袋才换来马自立手里的20套房子,她就好像伤的人是自己一样疼了好久。海洋已经为了这个家在流血了,难道还能让他再为了家里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流泪吗? 
  海洋的日子的确不轻松。马自立给的那20套房子,看上去位置、楼层、户型都是上佳的,如果按正常市场价格出手,不但能够抵上所有工程欠款,自己还有的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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