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第37章


 
  老太太对女儿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恰在水灵回家的这天,她在夜里梦到小水因为考试没及格自己坐在家门口哭,还说被学校开除了。老太太在外孙子揪心的哭声中猛的惊醒,从这一大早就开始觉得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放心不下,给技监局打了电话,这才知道范磊已经早就不在技监局干了,再把电话打给水兰,又意外地从水兰那儿得知就连水灵也已经丢了饭碗,现在两口子都闲着,老太太的心再也无法安定,可远隔千里,又没办法帮女儿分担些什么,老太太一着急,这一天几乎都在偷偷躲着以泪洗面。   
  孝子 第四部分 1(2)   
  亲家老太太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不出门,连午饭都没有出来,而是由老伴给送进屋里,许萍和谢楚德都有些担心。问亲家老爷子,他含含糊糊地打马虎眼说老太太腰疼。许萍特地去医院买了火罐说帮亲家母治治,一敲开门,刘英半靠在床上,刚擦去泪痕的眼睛还是红的,身旁的毛巾上明显有一大块颜色深了一层。“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许萍惊讶地在亲家母身边坐下,让她翻身趴下好给她拔火罐,一边小心地问道。 
  “唉,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嫌寒碜了,水灵他们两口子又都下岗了!您说我这小闺女,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刘英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都怪我短视啊,当初水灵学习那么好,我非让她退了学接我的班,要是学个一技之长,也不至于今天这么难!我总觉得对不起我那老三。那回我还跟您掰扯,非说生四个好。可说心里话,生是好生,养可是难呀!现在一看见言言,我就想起水灵来,她俩年纪就差一岁,可言言过得多热火!水灵要论聪明、用功都一点不比言言差,可就是家里条件不行,供不起她往上念了,就这么着,把孩子一辈子都给耽误了!” 
  许萍把火罐一个个在刘英身上吸好,又给她背上盖上件衣服,重新坐下来点头叹道:“谁说不是啊,亲家母,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言言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带她一个就快把心都操碎了,你一个人带四个孩子,要是换了我,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怎么办?呵!”刘英苦笑了:“总不能抱着孩子跳井去,也就那么死撑活撑地苦熬。孩子过年要新衣服,我就把水兰头年穿的棉袄,第二年翻个面给海洋。把海洋替下来的翻个面给海明。水兰再捡点我的,就都差不多了。唯独就是水灵这孩子,每年只能翻自己的,两面都穿过了,就打补丁。哎,现在想起来,这个家就是亏待了她!” 
  许萍的心随着亲家母的回忆和自责也变得酸楚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做母亲的是贫穷是富有,是细腻还是粗放,是严厉还是亲切,是苛刻还是宽容,可对孩子那一片挚诚是一般无二的。她怀想起自己从十月怀胎到如今尝过的所有酸甜苦辣,没作声,只是默默地将被亲家母泪水浸湿的毛巾用温水淘洗了拧干,递到她手里,两个女人,两位母亲的心在这一刻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地融洽起来。从公司忙完匆匆回家的海洋感受到了这种显著的变化,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可还是由衷地觉得欣慰。等谢言回来看到家里这么和谐,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海洋想,白天再次从王总那儿得到一个模棱两可回答的挫败感也大大减轻了。 
  只要后方稳定,海洋相信自己的全力以赴能让公司度过这个生死系于一线的关口。对王总,海洋是完全交了底,不但在没有得到任何承诺的情况下拿出了一整套施工方案,而且也明说了会挪用一部分工程款去给工人们发工资。他算了一下,如果拿到王总那儿的工程,140万工资款不过占工程预付款的20%,剩下的足够保障工程正常进行,他也向王总说明了这个情况。王总并未明确表态,只是说还要再考虑考虑,并且让海洋不要着急,声称自己本就打算即使开工,也要到春节以后。从王总的表情和言语中,海洋得不到丝毫有倾向性的提示,这让他在焦灼的同时也隐约感受到孤注一掷那种疯狂冒险的快感。是死是活,这把色子反正都已经掷出去了,手里还有什么筹码,也不妨统统压上。 
  谢言谁也没告诉,自己风尘仆仆从云南提前赶了回来,并且也没要海洋去接,自己拖着行李坐机场巴士回了家。那会儿乔战勇正在沙发上陪着猫猫看电视里的儿童节目,谢楚德在厨房里为大家做饭,而许萍因为刘英一到天冷就犯腰疼病而坚持要帮亲家母按摩。谢言怀着见到久别家人的期待踏进家门时,看到的恰是沙发上抱着女儿优哉游哉的公公和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手里还挥舞着炒菜勺的父亲。她换了鞋,脱掉大衣,从乔战勇手里接过猫猫亲了亲,走过去推开刘英卧室虚掩着的门,又看到弯着腰吃力地给婆婆推拿、累得一头大汗的母亲和趴在床上舒服得直哼哼的婆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度难看,许萍和刘英一转头,都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谢言,又是惊喜又是纳闷,招呼她快去休息一下准备吃晚饭。但老太太很快看出谢言面色不虞,她紧张地握住了亲家母在她后腰上还在使劲的手,讪讪地朝谢言笑着。谢言抱着女儿看了婆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刘英难堪地试图爬起来,满是歉意地对许萍道:“言言生气了吧,唉,您看,我说不按不按的……”   
  孝子 第四部分 1(3)   
  “咳,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多大点事儿啊。”许萍毫不在意地扶刘英起来,坐上轮椅,又把她推到客厅。谢楚德把饭菜都在餐桌上摆好了,谢言却把女儿放在沙发上,自己拿小勺一口一口喂她小米糊,一点没有上桌的意思。 
  “言言,你去吃饭吧,让我来。”海洋赔着小心走过去,想接过女儿好替谢言来喂。谢言对他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自顾自把最后一口小米糊送进孩子嘴里,又撩起系在孩子脖子上的小毛巾给她擦去嘴角的饭粒,这才开口冷冷说道:“我不饿。海洋,吃完饭就把我爸我妈送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他们了。”说完,她抱起猫猫进了卧室,海洋紧跟着她进去,反手一推关上门,把她堵在屋里。 
  “你这是干吗?”海洋凑到谢言身边,低声问。 
  “不干吗,”谢言眼皮也不抬地弯着腰给女儿套棉袄,“一会儿,猫猫跟我爸我妈过那边去。” 
  “为什么?”海洋一把抓住她拎着女儿袖子的手,不解地问道。谢言停了下来,直起身面对海洋,雪亮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在他脸上划过:“你说为什么?明天我要上班,猫猫放在家里,谁来照顾?”看海洋犹豫,她趁机甩开他,继续给女儿套上厚毛袜。海洋再度抓住她,用商量的口吻恳求道:“言言,你看,咱俩都忙,保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要不能不能让你爸妈再住两天,这样……” 
  话还没说完,谢言已经将一晚上积下的火全部引爆:“凭什么呀?我爸我妈凭什么得伺候你们一大家人!我爸给你爸你妈做饭,我妈给你妈按摩,你们家人还真会享受!乔海洋,看不出你们这小县城出来的,倒是大户人家,我伺候也就罢了,还搭上我爸我妈!” 
  谢言的怒吼吓得在床上玩玩具的猫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海洋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不停地拍哄,嘴里还替母亲分辩道:“言言,你误会了,刚才我问了你妈和我妈,实际上是你妈主动说要帮我妈按摩一下……” 
  “嗬!”谢言冷笑一声,怒气更盛:“我妈主动你妈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啊,你妈怎么就那么金贵!我爸妈是你们家佣人不是?” 
  “哎谢言,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妻子这嘲讽意味明显的话,让海洋也觉得有点不好消化了,他脸一沉,压低了声音冲妻子急赤白脸地嚷道。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是事实!”谢言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乔海洋,你有本事自己照顾你爸妈啊,凭什么让我爸我妈来伺候?”海洋望着明明钻进了死胡同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来的妻子,脑子一个没拦住,嘴里便蹦出了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让他们来了?是你让他们来的!” 
  这短短的两句话让谢言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呆了一瞬。眼眶红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泪水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就被愤怒灼干了。“乔海洋,你是个混蛋!”她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快速收拾好猫猫的东西,从海洋怀里抢过孩子,低头开了门。听见门响,四位老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她、她怀中的孩子,还有她手里那个拉链还未及拉上、露出了奶粉罐子和尿不湿的旅行包。 
  “妈,爸,你们收拾好了吗?我送你们回去。”迎着老人们充满疑问的目光,谢言努力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说。谢楚德从那没拉上的拉链上看出了女儿心里的激流暗涌,她为什么罕见地发这么大脾气,做父亲的也约略可以猜到。可自己和老伴儿真就走了,没有保姆,倒是有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女儿还能指望谁呢?他沉吟一下,带着征询的意味对女儿道:“我们倒是收拾好了。不过,要是你们觉得方便,我跟你妈说再住两天,帮你们……” 
  “不用!”谢言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这些天你们就够辛苦的了。妈,我想让猫猫跟你们过去,在这儿没人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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